第二十五次·注射死

死亡片段

夏曉曦自幼體弱多病，所以才會嫁給一個醫生。

不過，即使嫁給了醫生，也不能改變她的身體狀況。她抵抗力差，經常發燒感冒，心臟還不好，所以跑醫院成了她的家常便飯。好在丈夫是醫生，就醫也會方便一些。

春天到了，各種病毒細菌開始復蘇繁殖，每到這個時候，夏曉曦總會大病一場。這一年也不例外，天氣剛剛轉暖，夏曉曦就病倒了。這次，她患上了非常嚴重的病毒性感冒。到了醫院，醫生要求她住院治療，防止她本就不是太好的心臟患上病毒性心肌炎而危及生命。

不過，丈夫畢竟是醫生，而且夏曉曦總是生病，所以這一筆住院費用，他們夫妻倆商量后決定省下來。夏曉曦白天自己去醫院吊水，晚上則在家里由丈夫照顧。

可是去醫院就診兩天之后，意外發生了。

第三天早晨，當丈夫準備叫醒沉睡的夏曉曦時，卻發現她早已沒有了生命體征。

警察和醫生是同時到達現場的。120的醫生其實只是來走了個程序，畢竟尸體都已經僵硬了，早就沒有搶救的可能了。

“醫生說要住院治療，防止病毒性心肌炎猝死，我就沒上心啊！說什么我能照顧好她，結果她就這樣丟下我一個人走了！”丈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警察和法醫哭訴。

“你冷靜一下，把這兩天的事情經過詳細和我們說一下。”警察說。

“什么事情啊！她就是得了急性的病毒性心肌炎死亡的，你看這明顯是猝死的征象啊。”丈夫自己是學醫的，指了指夏曉曦的尸體說道。

確實，夏曉曦口唇青紫，指甲紫紺，尸斑也是暗紫紅色的，確實符合猝死的征象。

“我們有法醫去判斷，不需要你判斷。”警察說，“你就把這幾天死者的活動軌跡給我們詳細說一下就好。”

法醫看了看死者的眼瞼結膜，沒有看到出血點，又看了看口鼻黏膜和頸部皮膚，也完全沒有損傷的痕跡。

“死者不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法醫說，“四肢也沒有約束性損傷，更沒有其他部位的損傷痕跡。現在看來除了中毒就是疾病了。”

“不可能中毒，我們昨晚一起吃的飯，一直好好的，而且我也好好的。”丈夫說，“她也沒有再吃其他東西了，更沒有吃毒藥。”

“你說她是夜里睡覺以后死亡的，對嗎？”警察一邊記錄，一邊問。

丈夫點了點頭，說：“是啊，從我的從醫經驗來看，猝死一般都發生在夜里。”

這句話引起了法醫的注意，法醫抬腕看了看表，又活動了一下尸體的上肢，說：“對于死因不明的尸體，公安機關有權決定解剖。所以，我要向局長申請，對此尸體進行解剖檢驗。”

丈夫的臉色突然變了，說：“憑什么？憑什么？她是我老婆，我不讓解剖，看誰敢解剖。”

公權力當然大于個人的脾氣，所以尸體還是被送往了尸體解剖室，接受解剖檢驗。檢驗前，實習生疑惑地問法醫：“這種猝死案子，為什么還要解剖？”

“有很多疑點，你不覺得嗎？”

“不覺得啊，確實沒有外傷，沒有窒息，又在患病狀態，尸體也是猝死征象啊。”實習生說。

“猝死征象并不能說明什么問題。”法醫說，“很多外界因素導致的死亡，只要是心搏驟停的，都會出現猝死征象。”

“那疑點在哪呢？”

“主要有兩個疑點。”法醫說，“第一，是針眼。”

說完，法醫指了指死者的手背。

“針眼？那不是疑點啊。”實習生說，“這幾天死者一直在打針啊。”

“剛才死者丈夫說，她是每天上午下午各去醫院一趟打一針。”法醫說，“打了兩天針，應該有四個針眼。但是死者的手背上有五個針眼。”

“這個也不算疑點吧？”實習生說，“我們打針的時候也有可能會鼓包重打，有的時候也會第一針進不去重新來一針。多一個針眼說明不了什么問題吧。”

“鼓包的話，就一定會有一塊面積不小的皮下出血，然而死者沒有。”法醫說，“她的手背靜脈這么清楚，很少有護士會一針進不去的。”

“你是說，有人多給她打了一針？”實習生問。

“當然，疑點不止這一個。”法醫說，“死者的丈夫說，是夜里死的，但是死者的尸體現象看起來，她最起碼死亡12個小時以上了！也就是說，昨晚七點鐘之前就應該死亡了。”

解剖在迅速進行中。法醫提取了死者的血液，要求偵查人員迅速送往理化實驗室進行毒物排查和血液生化指標測定。在打開死者胃的時候，法醫說：“你看，她是胃空虛的，顯然不是吃完飯后死亡的，而從尸體現象推斷，也不可能是晚飯之后很久、胃排空才死亡的。所以，她的丈夫撒謊了。”

案件很快破了。法醫從死者的血液中，發現鉀離子大幅度超標，說明她是過量攝入鉀離子，導致高鉀血癥，引起心律失常、心跳驟停而死亡的。警方通過其他偵查手段，發現夏曉曦的丈夫有重大作案嫌疑，因為他非法獲取了鉀離子和注射器。

果真，丈夫在鐵證面前低下了罪惡的頭顱。他因為受不了夏曉曦的體弱多病，而起了殺心。身為醫生的他，假裝給當時頭暈難受的夏曉曦注射，而用鉀來害死了她。

/死亡剖析/

喜歡偵探小說的朋友，對今天的這個橋段一定會比較熟悉。老秦得說，其實，這種看似“完美犯罪”的素材有的時候真的可以遇見，只是對于法醫來說，并不難識破。想要“完美犯罪”，最難的還是要通過法醫這第一道關。

注射死其實是一種死亡方式，不能算是一種死因。但因為很多朋友提及“完美犯罪”的話題，我才把這種經常出現在偵探小說里的“完美犯罪”拿出來單獨敘述。既然能拿出來敘述，自然說明這并不是一種完美犯罪。

注射死有很多種死因，但是在法醫工作實踐中，最為常見的，就是注射入體內毒物和毒品。這也是我為什么會在第二十四期“藥物中毒死”之后，加入一節“注射死”的原因。無論是毒物還是毒品，其實都是有毒藥物，這些達到一定致死量就能讓人死亡的物質，一旦注射入血液循環，會更迅速地或者更輕易地致死。尤其是吸毒過量致死的案例中，絕大多數其實都是注射死。

其次，就是過敏死。因為這一節在后面會有專門的表述，所以這里就不贅述了。

最后，就是栓塞死。在很多美劇中，都有這樣的作案手法。利用注射器，給人體循環系統里打入大量的空氣，導致肺栓塞死亡（前章有述）。這也是一種注射死的手法，但這也并不是“完美犯罪”。因為第一，其實是需要很大量的空氣才會導致栓塞而死亡的；第二，法醫在尸檢的過程中，很容易發現死者心腔內的異常，從而得出正確判斷。

當然，這一切發現，都取決于最初的尸表檢驗。老秦說注射死不是“完美犯罪”的原因，是注射死必定會留下針眼。不要小看這個很微小的東西，法醫是最注重針眼的發現的。即便是正在生病中的病人，法醫也會很較真地去搞清楚針眼的個數，就像小故事里那樣。

一旦發現了可疑的針眼，那么“完美犯罪”就不擊自破了。因為無論是運用什么高端的毒物，都可以通過理化檢驗或者血液生化指標檢測而發現。即便是那些進入體內就能自己代謝掉的毒物，也可以在針眼附近的皮膚處發現蹤跡，從而讓犯罪無處遁形。

除去針眼以外，每起案件都會有所不同，都會有其他可以讓法醫發現的疑點。比如小故事里的丈夫口供和尸體的胃內容物、尸體現象等不吻合，也會成為警方高度懷疑的一個依據。

當然，案件調查是一個綜合、立體的活動。揭示隱藏的犯罪，也絕非法醫一家獨大。在利用注射死殺人的過程中，很多警種都是可以發揮出自己的作用的。所以，所謂的“完美犯罪”，不過是小說家的臆想罷了。

總之，注射死不一定就是他殺。有可能是吸毒過量而死亡的意外，有可能是輕生者自注毒藥的自殺，也有可能是醫療過錯而導致的意外。但是，無論是哪一種性質，只要發現了疑點，法醫一定會追查到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