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怡
在阿拉伯語中,沙姆指的是北方和左側;在地理學上,它指的是漢志(Hejaz)以北、地中海東岸曾經為三大哈里發國所統治的新月形領土。
汽車駛過邁斯納(Masnaa)以東的黎巴嫩口岸之后,安蒂黎巴嫩山脈(Anti-Lebanon Mountains)間鑲嵌著的居民點和松樹林突然消失了。視線兩側的色調驟然變為灰黃,高速公路上奔馳的車輛漸漸屈指可數。巴沙爾·阿薩德總統褪色的畫像以及紅白黑三色的敘利亞旗幟從高處探出頭來,俯瞰著我們。
敘利亞國旗屬于典型的20世紀初設計品,水平排列的三個矩形色塊是對彼時歐洲國家旗幟的忠實模仿。它的創意來自一位富于藝術氣質的倫敦政治家馬克·賽克斯爵士(Sir Mark Sykes)——英國戰時內閣中東事務顧問委員會成員,也是今日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三國邊界的劃定者。1916年,當英國政府開始策動阿拉伯各部落發起針對其宗主國土耳其的大起義時,一廂情愿的賽克斯主動為阿拉伯人提供了一份在他看來飽含“阿拉伯民族性”的設計稿:自上而下的黑、綠、白三個水平色塊分別代表公元5~13世紀統治過中近東的正統哈里發、法蒂瑪、倭馬亞三大政教合一王朝,左側的紅色小三角代表領導起義的麥加圣裔哈希姆家族。由于此次起義系為建立統一的阿拉伯民族國家而發動,紅白黑綠四原色隨后也被尊稱為“泛阿拉伯色”。

在擁有109年歷史的漢志鐵路大馬士革始發站內,工作人員站在巴沙爾·阿薩德總統的畫像前觀察窗外的機車調試狀況
關于單一阿拉伯國家的夢想在1919年被賽克斯親手終結,但泛阿拉伯色保留了下來,成為埃及、伊拉克、約旦、巴勒斯坦等十余個中東新國家國旗配色的來源。1952年,革命成功的埃及共和派軍官將四原色中的綠色降為點綴,以紅白黑三色組成了新的“阿拉伯解放色”,這一做法很快為后來的敘利亞所效仿。1958年,埃敘兩國合組“阿拉伯聯合共和國”(UAR),三色旗中央綴上了象征兩大成員國的兩顆綠色五角星。即使這場失敗的聯姻僅僅持續了三年半,已故的哈菲茲·阿薩德總統在1980年依舊要求恢復這面“名實不副”的國旗,以重申大馬士革當局對阿拉伯各民族聯合的承諾。正如頒布于1973年的敘利亞《憲法》中保留至今的第一章第一條:“阿拉伯敘利亞地區是阿拉伯祖國的一部分,阿拉伯敘利亞的人民是阿拉伯民族的一部分。”
在阿拉伯語中,沙姆指的是北方和左側;在地理學上,它指的是漢志(Hejaz)以北、地中海東岸曾經為三大哈里發國所統治的新月形領土。而對阿拉伯民族主義者來說,沙姆是一片在最近100年從未獲得過統一的疆域:北抵托魯斯-扎格魯斯山脈,南到紅海,西及塞浦路斯,東到波斯灣,涵蓋了今天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約旦和巴勒斯坦的全部版圖。只有當敘利亞國的邊界抵達了這些天然地理關隘,它才稱得上是一個整全的實體。在大馬士革書店中出售的地圖上,甚至連土耳其南部城市安塔基亞(安提阿)和伊斯肯德倫(亞歷山大勒塔)也被標記為敘利亞領土:歷屆敘利亞政府從未承認過1939年土耳其當局在兩地舉行的歸屬權公投。
普林斯頓大學阿拉伯史泰斗菲利普·希提(Philip Khuri Hitti)把敘利亞稱為“地理上最小的大國”。這不單是指沙姆地區可以上溯至希臘-羅馬時代的文明歷程,它作為人類最古老城市帶的地位,以及穆斯林和基督徒在此地共處、斗爭、融合的數千年風云,也是對敘利亞身為現代中東世界政治弄潮兒的褒揚。在大馬士革誕生了阿拉伯半島第一個民族主義政黨和第一個馬克思主義政黨,阿拉伯敘利亞王國是第一個基于民族自決原則建立的現代阿拉伯國家。出于光復沙姆之地和團結阿拉伯世界的使命感,使得歷屆敘利亞政府每每主動攬起重任。大馬士革街頭林立的巴勒斯坦國旗可以作證:這個被群山和沙漠覆蓋的小國,卻有著了不起的雄心。
“但那些都是過去時了。”外交官之子、新聞記者胡馬赫告訴我,“我們曾經視鄰國為兄弟,卻并未自他們那里收獲同等的厚待。”大馬士革以貝魯特的兄長自居,單方面給予黎巴嫩人堪稱優厚的交通和貿易便利,后者卻只關心何時能告別國土上的敘利亞駐軍。2011年之后,當數百萬敘利亞難民艱難地穿過山地、抵達黎巴嫩境內時,當地人令他們大失所望。“我們花費了幾十年才認清一條簡單的真理:國家首先應當致力于改善它自己人民的生活。”胡馬赫感慨道,“但太晚了。如今我們每天所做的不過是掙扎著活下去。”
民族主義的浪漫熱情使得人們可以暫且忍受家族政治和父死子繼,忍受物資短缺以及不定期的供電、供水中斷,忍受親人、朋友的神秘失蹤,只要承諾尚有兌現的可能。然而結局卻是令人難堪的幻滅:世界舞臺上的游戲規則已經全盤更改,自由貿易和全球化比遙遙無期的“民族解放”更能引起共鳴;最終,平衡被“阿拉伯之春”打破,血與火從北到南席卷整個國家,沙姆之地退回到了霍布斯筆下的“自然狀態”——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Bellum omnium contra omnes)。

2017年8月31日,一群敘利亞球迷聚集在一家餐廳內收看“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敘利亞隊對陣巴林隊的比賽,并為主隊的進球喝彩
始于一個多世紀前的浪漫理想,以一種殘酷的方式得到了延續:在今天的敘利亞領土上,活躍著俄羅斯人、伊朗人、阿富汗人、黎巴嫩人、土耳其人、伊拉克人、沙特人、約旦人和美國人,各自服務于不同的勢力,以他人的鮮血澆灌自己的私利。敘利亞人曾經真誠地相信,本國的自由只能以整個阿拉伯世界的統一為前提才能實現;但在今天,卻有更多國家期待沙姆之地的動蕩和紛亂繼續維持下去。endprint
“試試本地產的拉克酒(Rak~)吧。”瓦利德把一杯散發著茴香味的乳白色液體推到我跟前,“用葡萄釀造,算是傳統飲料。”在這位遜尼派穆斯林看來,偶爾和外鄉人分享被稱為“獅子奶”的拉克酒算不上褻瀆宗教,只是源自19世紀末的傳統民俗。同一張桌子上還坐著一位來自霍姆斯的德魯茲派穆斯林和一位基督徒女士,輪流吸著一壺水煙。與此同時,清真寺宣禮塔和教堂十字架投下的燈光正在我們前方交會,毫無違和感。
敘利亞人有理由為他們的多元文化觀和多元宗教觀感到自豪。大馬士革作為定居城市的歷史可以追溯至距今約4000年前,那時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還不曾誕生。當它在《圣經·舊約》的第一卷《創世記》中被初次提及時,已經是阿拉米人(Arameans)治下一個頗具規模的城邦國家了。閃米特人的先祖亞伯拉罕曾在此與阿拉米王國的軍隊交戰,大衛王和他的后裔數次征服過這里,《阿摩司書》中的耶和華判決它“不再為城,必變作亂堆”。基督徒與穆斯林最初的交集,可以說便和敘利亞有關:在《創世記》中奉耶和華之名向迦南“應許之地”遷徙的亞伯拉罕,同樣被《古蘭經》尊為伊斯蘭教先知之一;他的庶出長子以實瑪利和嫡出幼子以撒,分別被阿拉伯人和猶太人視為彼此的祖先,而以實瑪利又與父親一道在麥加修建了克爾白(天房)。
在安蒂黎巴嫩山脈與沙姆沙漠之間,適合作為定居地的河畔平原屈指可數;更何況身為紅海-地中海與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之間的通衢,大馬士革還承擔著中近東世界貿易與人流走廊的功能,因之近乎不可替代。波斯人、羅馬人和奧斯曼人的入侵都不曾毀滅它,只是給原有的文明與宗教底色加上了新的堆疊物。亞伯拉罕時代的房屋和關于阿拉米王國的記憶一同沉入了2.4米深的地下,使徒保羅踏足過的羅馬直道漸漸被兩旁伸出的美什拉比亞式飄窗遮擋住軌跡,朱庇特神廟的殘垣斷壁改建成了哈米迪亞集市,圣約翰大教堂被加蓋上了清真寺的圓頂。在夏夜的倭馬亞大清真寺中庭,基督徒和穆斯林會并坐乘涼,分享多渣的阿拉伯咖啡;與此同時,在北部重鎮阿勒頗的露天市場,庫爾德人、亞美尼亞人和土庫曼人正在激烈地討價還價。
軍事征服之后的和平共處并非自然生成,而是統治者有意識調控的結果。奧斯曼帝國延續了四大哈里發時代的宗教保護制度,允許猶太教徒、基督徒以及穆斯林中的德魯茲派、阿拉維派等“異端”分支繼續沿用自己的律法。沙姆地區的領土則按照民族、教派分布和交通重要性的差異,設置了阿勒頗、貝魯特、大馬士革三大州(Vilayet)以及祖爾、黎巴嫩山、耶路撒冷三大自治旗(Sanjak)。阿勒頗對應庫爾德人和亞美尼亞人云集的多民族混居區,祖爾對應貝都因人游牧區以及遜尼派腹地的邊緣,大馬士革南部云集著德魯茲派穆斯林,與黎巴嫩接壤的山區和海岸則是阿拉維派的大本營。沙漠、山川和河谷的阻隔妨礙了沙姆之地的人民形成統一共同體的機會,卻也使來自君士坦丁堡的壓迫被稀釋了。在阿拉伯民族主義的黎明期,基督徒和穆斯林知識精英至少兩次并肩作戰:第一次是為了結束奧斯曼帝國的統治,第二次則是要求驅逐法國殖民當局。

2016年5月4日,時任德國外長的弗蘭克-瓦爾特·施泰因邁爾(右)在柏林會見投奔反對派陣營的敘利亞前總理里亞德·希賈布(左)
進入20世紀50年代末期,復興主義(Baathism)和阿拉伯社會主義的勃興改變了整個格局。與工礦企業國有化、農村土地改革以及金融-貿易領域的管制同步。從1979年開始,受兄弟會支持的暴動、暗殺、罷工和反政府示威開始席卷全國,兄弟會武裝人員在民眾的支持下占領中西部重鎮哈馬,宣布當地為“解放區”。政府軍出動兩個裝甲師和一個特種師進行正面彈壓,用三個星期時間將哈馬古城夷為平地,造成上千名武裝人員和眾多平民喪生。這一事件之后,甚至連過去的阿拉伯社會主義者、復興黨老黨員和西部農民領袖也站到了政府的對立面。歷時不到一個月的“哈馬事件”,內里已經隱含了2011年誘發敘利亞內戰的一切關鍵要素:阿拉維派對政治現代化和世俗權力的壟斷,長期輸出泛阿拉伯主義帶來的財政緊張,經濟發展停滯造成的高失業率和貧富分化,政府對旱災和農業歉收救濟不力。唯一的區別在于,在1982年,是老阿薩德介入黎巴嫩教派沖突的主動行為導致了穆斯林兄弟會的暴動;而在2011年,來自中東世界其他國家的遜尼派極端分子試圖在敘利亞展開反對世俗政權的“圣戰”——當愷撒所代表的世俗政權經營的政治-經濟秩序瀕臨瓦解,自會有人轉向真主。
“內戰爆發之前,我們用沉默回避表態;但在戰爭開始后,AK-47和火箭彈強迫我們公開站隊。”從遜尼派名城霍姆斯逃出的大學生薩利赫告訴我。在愷撒的威權統治下,遜尼派、什葉派、德魯茲派和基督徒都不過是權利被剝奪的受壓迫者;但來自國外的“圣戰者”卻要求他們按照教派差異區分敵我,相互展開廝殺。“城外的政府軍在向市區開炮,而控制內城的各派反政府武裝和民兵沒有一天停止過自相殘殺。”薩利赫回憶道,“我看到了范德盧特(Frans van der Lugt)神父的尸體。他是一位在霍姆斯居住了30多年的荷蘭老人,耶穌會士,自愿留在危城中幫助受困的平民,卻被自詡為‘解放者的‘基地組織武裝人員殺害。”
宰牲節前一晚,我在大馬士革老城邊緣的一家水煙館和巴勒斯坦商人阿巴斯聊天。阿巴斯是1967年“六月戰爭”的遺民,從耶路撒冷逃難來此,轉眼已是50年光陰。“我的四個兒子分別在荷蘭、比利時和美國讀完了大學,將來也會留在那里。”他告訴我,“但我本人只能永遠留在敘利亞這個寄居地。1948年逃離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拿的是英國殖民當局頒發的護照,1995年之后生活在加沙地帶的阿拉伯人能申領新的巴勒斯坦國護照,唯有我們這代人被遺忘了。而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收容了我的敘利亞有一天竟也會遭遇同樣的命運。”endprint
類似阿巴斯這樣的巴勒斯坦流亡者,在敘利亞足有50萬人之眾。相比困坐在黎巴嫩難民營中、無法平等就業和讀書的那些同胞,他們在敘利亞的境遇一度要好得多。然而半個世紀之后,敘利亞人卻不得不開始向他們的巴勒斯坦食客學習如何當難民——根據聯合國難民署(UNHCR)的統計,截止到2017年8月,戰前敘利亞的2200多萬人口中至少有516.5萬已經出走國外,超過四次中東戰爭造成的巴勒斯坦難民之和。他們大部分會經陸路進入黎巴嫩和土耳其,稍事安頓,隨后再尋求轉赴經濟較為發達的西歐和北美。不過平均每五個人中才有一個能最終踏上歐洲的領土,大部分難民在土耳其和黎巴嫩就會被當地移民局發現,送入臨時搭建的帳篷群。沒有公民權,沒有在當地就業的機會,無法自由遷徙和租賃房屋,所余的僅僅是生存而已。
有兩類人會把主動出走視為改變境遇的機會:既得利益集團的邊緣人,以及完全的赤貧者。敘利亞外交部前發言人杰哈德·馬克迪西(Jihad Makdissi)屬于前一類。美國《新聞周刊》中東版編輯雅尼娜·迪·喬瓦尼(Janine di Giovanni)對我描述了她2011年在大馬士革見到馬克迪西時的情景:“雖然有一個穆斯林式的名字,但杰哈德其實是個基督徒。他在索邦讀過書,理性、聰明、深思熟慮。老阿薩德在他生命的最后幾年,認為有必要改善一下敘利亞政府的國際形象,因此挑選了這位文質彬彬的溫和派來裝點門面,一干就是14年。”但馬克迪西還是在2012年底叛逃到了阿聯酋。他在郵件中告訴我:“在敘利亞外交部任職的那些年,我就像是個被強行指定了委托對象的律師,絞盡腦汁為政府做口舌上的辯護。如今我終于可以像個真正的外交官那樣說話和行事了。”畢竟,無論是聯合國還是敘利亞反對派,都會需要這位法國國家行政學院高材生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經驗。和他走上同一條道路的還有敘利亞前總理里亞德·希賈布(Riyad Farid Hijab):2012年夏天,在被任命為總理僅僅一個多月之后,這位復興黨要員帶著全家老小逃去了約旦,并很快搖身一變,成為了反對派在日內瓦和談中的聯合組織“高級談判委員會”(HNC)的頭面人物之一。在遭受過沖擊的每一個國家,都存在這類長袖善舞的變節者:原本就衣食無憂,而出走能帶來更可觀的回報。

從沙姆宮旅館頂層的旋轉餐廳俯瞰大馬士革市容。畫面左側的白色圓頂建筑為敘利亞人民議會,右上角可見國家銀行大樓
戰爭給予了他們逃離簡陋的山區住宅和面容嚴峻的征兵官員,在另一個國家開始新生活的機會。意味深長的是,體力和健康狀況更佳的青壯年男子成為第一批出逃者:他們被緊急征召入伍的概率更大,因之離開的愿望也更迫切。隨后是他們的妻兒和家人,再緊接著是變賣了房屋和家產、將最后一個敘利亞鎊也支付給“蛇頭”的中年人。在校學生、和父母失散的年輕女性以及多病的老年人被遺棄在了大馬士革,使得當地男女比例達到了1比7的懸殊數字。“女同性戀現象在最近幾年正變得公開化。”瓦利德告訴我,“即使是留在死城里的姑娘,也會需要生活和精神上的伴侶。人口學家年復一年地渲染沙姆地區的人口爆炸,他們意識不到,因為這場內戰,若干年后敘利亞將不再有新生兒。”
與歐洲通訊社簽下一份短期合同的瓦利德屬于大馬士革最不“主流”的主動死守者——中產階級。“我的許多老同學、親密朋友和親屬都已抵達歐洲,但我選擇留下。”拉克酒的后勁讓這個略顯疲憊的年輕人有些激動,“我是新聞學碩士,不愿在德國作為卡車司機或者烤肉小販度過余生。留在這里依然有隨時被征召入伍的風險,但至少維持著表面上的‘體面。我有能力贍養父母和妹妹,會因為工作的專業性受到尊重,而難民的身份將使這種尊重蕩然無存。我仍在祈禱和平能盡快到來,但和平之上的內心安寧,或許永遠不會到來” 。
宿醉造成的頭痛過去之后,我參加了倭馬亞大清真寺在每年宰牲節的例行晨禱。內戰開始之前,清真寺和哈米迪亞集市之間的空地在日出時分就會被數以萬計的民眾淹沒;但在2017年9月1日,寺院中庭只有冷冷清清的一二百位穆斯林現身。那些不曾出現的人,大部分已經在黎巴嫩、土耳其、約旦、西歐和北美找到了他們的下一站,而其中有很多人,也許在余生都不會再歸來。
即使你回來,哦,奧德修斯;
即使空間圍繞著你合攏來,
領路人在你過去的臉上
或在你友善的恐怖里
燒成了灰燼,
你仍將逗留在一段流浪的歷史里,
你仍將逗留在一塊未被應許的土地上,
你仍將逗留在一塊無法返還的土地上,
即使你回來,
哦,奧德修斯。
——〔敘〕阿多尼斯《一塊無法返還的土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