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福斯特醫生》

悅涵

這部有著濃郁白葡萄酒氣息的英劇，它所敘述的，遠不止出軌、家庭、手撕小三這么簡單。

2015年讓人印象深刻的英劇《福斯特醫生》，最近剛更新完第二季。故事敘述了英國一個典型的中產階級郊外小鎮故事。福斯特醫生——杰瑪，她事業成功、家庭美滿，某一日，突然發現了丈夫圍巾上一根金色的頭發，從此以后，一切都天翻地覆。而“福斯特醫生”也進入了一個和丈夫、小三、小三全家斗智斗勇最終奪回自己生活的過程。

第一季結尾以西蒙（Simon）破產，灰溜溜帶著大肚子的小三離開他從小出生、成長的小鎮為最終結局，福斯特醫生完勝。剛剛更新的第二季則講述離婚兩年后，西蒙帶著小三和剛滿兩歲的女兒，組成了一個新家庭，重回故地。他們買下當地一所豪宅，曾經遠離西蒙的故友又勢利地重新聚回。在暖房派對上，兩年來一直沒有新約會的杰瑪顯得相形見絀。西蒙開始挑撥兒子湯姆和杰瑪的關系，并暴露了他要將兒子從杰瑪身邊搶走以及將前妻永遠驅逐出這個鎮的野心。

乍一看梗概，這似乎是一個普通的出軌劇。但是，在英國創造了多個收視紀錄的《福斯特醫生》（第二季僅全英就超過720萬人觀看，第一季800萬人），當然遠不止這么簡單。這部一、二季豆瓣評分分別為9.0、8.0的劇，在出軌這個題材上為何能高出一籌，得到東西方女性群體不約而同的喜愛？

《福斯特醫生》高明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從階級角度敘述了中產階級價值觀的坍塌以及重新構筑。該劇最被廣為稱譽的片頭，首先就定下全劇基調：夏敦埃酒的液體浸潤中，默默劃過車鑰匙、領帶、口紅、手表、精致內衣……這些代表中產階級的尋常物件，凸露了平靜下的壓抑。

據勞倫斯·詹姆斯的《中產階級史》，理想型的英式中產階級生活是：夫妻各擁有一份收入頗豐的工作，大多為專業人士;他們恩愛，但不在公共場合過分暴露情感;子女呈現出適度的社交性，且大都學業優異，擁有無限前途。在現代資本主義制度下誕生的典型的中產階級，是自啟蒙運動以來確立的理性、文明、專業性的一種人物典型。它也一直影響著英國今天的生活。

福斯特醫生剛出場的時候，擁有英國中產階級女性可以希冀的一切美好：剛37歲就成為當地醫院的高級合伙人，身材緊致苗條，外表仍富有魅力;她擁有令人羨慕的家庭，夫妻和睦、兒子可愛。可是接下來，編劇卻將這一切全部打破。一方面揭示了郊外溫情下的虛偽——杰瑪平時所自以為的朋友，全都對自己有或多或少的背叛;一方面又讓人看到這虛假背后如何抓住真實：一切只能是自救。

如果是一般的濫俗出軌劇，劇情在發現小三之后就會刻畫女主角怎樣打鬧、撕扯，最后心碎地離開;或是敘述女主角怎樣平靜、冷靜，斬釘截鐵地離婚，最后找到真實自我。

但《福斯特醫生》兩者都不是。在接下來的四集半，我們看到一場別開生面、險象環生的高智商女性重奪自己生活的故事。為什么說《福斯特醫生》的兩季，是將典型的英式田園詩打破的過程？是因為正如英國偏保守派報紙《衛報》所言，正常的中產階級價值觀從不鼓勵報復、降低身份、跟蹤、欺騙、利用、恐嚇。而這一切，福斯特醫生都用到了。杰瑪在鏡頭前充分暴露自己的缺點：作為一個醫生，她是沖動、不計后果的。在第一季我們看她幾乎丟了自己的工作;在第二季時，我們又繼續看到她在上班的時候就突然翹班離去，甚至肆意買醉、性生活活躍。這是以往英國中產階級電視劇不可能出現的一種女主角形象。《每日電訊報》認為，《福斯特醫生》的“現代性”正在于它集中刻畫的是被出軌的妻子，而不是以往的丈夫或情婦。

如果說“顛覆中產階級”是這部出軌劇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那么作為其間重要場景的小鎮，就對劇情的營造至關重要。劇中小鎮帕敏斯特（Parminster）是一個虛構地名，它的真實拍攝地是赫特福德郡的希欽（Hitchin），一個7世紀的集市小鎮，人口約3萬多人。這個小鎮既有著英國典型的郊外景觀，又有一個繁忙、優雅的鎮中心，便于劇中廣場場景和夜店酒吧場景的拍攝。

《福斯特醫生》第一季成功后，也將它幕后的編劇麥克·巴特利特（Mike Bartlett）帶到一個更為人知的位置。他創造復雜女性的才華也從戲劇舞臺到電視屏幕，被更廣的觀眾群認可。巴特利特以前的作品多為戲劇，《福斯特醫生》被認為是他試圖將戲劇舞臺的優點融入電視劇的一個成功嘗試。與他合作多次的英國戲劇導演魯伯特·古爾德（Rupert Goold）認為巴特利特不僅擅長描寫女性角色，作品中還有一種難得的“人文主義感”，屬于很走心、很有靈魂的一種創作。作為一個編劇，巴特利特并不喜“評判角色”，這也是為什么《福斯特醫生》總給人一種難得的客觀感。劇集中除了福斯特醫生，還敘述了很多其他人對于出軌和愛情的態度，有贊成的，有默許丈夫出軌的，有被家暴后重新和男友和好的，在這部劇里我們看到的都是客觀闡述，而沒有過多評判。

與過往庸俗的出軌劇不同，《福斯特醫生》系列被英媒評價融入了一種希區柯克式的恐怖和驚悚氛圍。這使得該劇在膚淺的婚外情題材中脫穎而出，讓人欲罷不能。充滿主觀色彩的全劇攝影（局限性和偏見性，從每個角色的個人視角出發），驚悚片格調的燈光和晃動鏡頭，無不凸顯迷戀、焦慮、恐懼、緊張。劇集同時充斥過分夸大的哥特式手法，比如福斯特醫生的很多妝容，睫毛膏糊了;以及他們居住的那所房子，有時在光線的營造下宛如一座哥特式老宅（當然大多情況下還是陽光明媚的）。

英劇《福斯特醫生》劇照

這部劇的大熱，功不可沒的是其中女主角福斯特醫生的扮演者蘇蘭·瓊斯（Suranne Jones）。這個今年39歲的女演員，曾在英國經典電視劇《加冕街》（Coronation Street）中扮演凱倫。《加冕街》是一部1960年就開播的電視劇，到現在仍是經典，被英國人愛稱為“corrie”。蘇蘭·瓊斯之后在《重案組女警》中飾演的女警瑞秋（D.C. Rachel Bailey），就似乎有了如今福斯特醫生的影子——第一集剛出場，男朋友把她甩了，她完全不接受，并用非常規手段為自己贏得了一套高檔公寓。

作為與眾不同的英式出軌劇，《福斯特醫生》的鏡頭也處處透露出BBC對于“細分目標觀眾”的用心。2015年，該劇第一季曾因被安排在《英國家庭烘焙大賽》后播出，被認為是有意聚攏女性觀眾。可是近兩年來，縱觀《福斯特醫生》《蘋果園》《代班》……發現BBC似乎總喜聚焦中產階級女性生活，著力刻畫她們的掙扎和恐懼、強大和弱點。英國版《GQ》稱觀看《福斯特醫生》某段時間已成為眾多英國女性的“個人迷戀”。一部劇，能達到一個群體顯而易見的喜愛，除去劇本身的成功，也反映了當下社會呼之欲出的心態。英國歷史上，中產階級的一部分人始終認為，他們最有資格監督國家的文化和教育生活，引導國家走向文明。他們一直認為存在一種“優質的”文化，這種文化應該得到提倡。這種信念產生于19世紀，直到今天，雖然這種想法已經很沖淡或不再被明言，但還是似有若無地體現在BBC劇的理念中。所以正如主演蘇蘭·瓊斯告訴《星期日鏡報》的那樣，她希望觀眾看完《福斯特醫生》后，會對出軌這件事三思再三思，意識到出軌后所帶來的痛苦和傷害。——BBC推出的電視劇不僅是“愉悅無知”，還希望對這個社會起到正面的引導作用。《福斯特醫生》不僅是一部劈腿劇，更帶出各種價值觀，探討婚姻的意義、人的尊嚴，社會和生活的壓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