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延文
內容摘要:《穆斯林的葬禮》塑造了多個典型的悲劇形象,而梁冰玉作為一名“新女性”,成為了其中較為特殊的一個。梁冰玉經歷了同楊琛、奧利弗、韓子奇的愛情悲劇,又飽受同姐姐梁君璧、女兒韓新月親情悲劇的折磨,而她悲劇命運的成因,除了個人因素外,還有著包括封建禮教與宗教在內的復雜的時代背景。
關鍵詞:《穆斯林的葬禮》 梁冰玉 悲劇形象
《穆斯林的葬禮》是霍達的代表性著作,她以“月”和“玉”的意象,構筑了兩條相互穿插的主線,講述了一個穆斯林家族的興衰史。現有關于《穆斯林的葬禮》中悲劇形象的研究,多是聚焦于韓子奇、韓新月、梁君璧三個人物,鮮有關于新女性梁冰玉悲劇人生的分析,對其悲劇產生原因的探討更是寥寥。因此,本文將對梁冰玉的悲劇形象及其悲劇命運的成因進行探究。
一、梁冰玉的愛情悲劇
作者霍達以“穆斯林的葬禮”為標題已暗示了小說的悲劇性結尾,其筆下的梁冰玉即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一個悲劇形象的形成,往往是時代背景下的身不由己,《穆斯林的葬禮》中的各種悲劇命運亦是如此。
民國時期,新思想的涌入催生了一批“新女性”,如胡適筆下的田亞梅、茅盾筆下的梅行素,梁冰玉也是其中之一,但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必定會與舊有社會思想、秩序產生沖突,這種沖突之下形成了一系列女性的悲劇形象。梁冰玉比姐姐梁君璧更幸運的趕上了廢私塾、興學堂,并進入燕京大學深造。她追求新思想,呼吁抗日救國,她與楊琛的愛情正是在這種共同的信仰和理想下產生的,但楊琛的賣友求榮讓梁冰玉看到了楊琛對他們共同信仰的背叛,這成為了梁冰玉第一次愛情悲劇。梁冰玉與楊琛愛情的破裂有《傷逝》中涓生與子君的影子,在共同的信仰丟失后,愛情便走到了盡頭,也為她與奧利弗的愛情悲劇埋下了伏筆。
正如霍達所言:感情的失落是摧殘人生最烈的毒劑。失意的梁冰玉在時局變動下,隨韓子奇遠赴倫敦,在這里,梁冰玉受到了奧利弗——韓子奇的英國同行沙蒙·亨特之子的追求。但因為楊琛的背叛,她不敢接受奧利弗的求愛。戰爭的狂風在倫敦肆虐,奧利弗冒險去為梁冰玉買栗子、玫瑰,但他永遠的沉睡在了德軍的空襲中。“我有權利生活,有權利愛!”奧利弗對愛情勇敢的宣告卻仿佛敲醒了梁冰玉對韓子奇隱藏的情愫。
梁冰玉悲劇命運中的環環相扣在這里體現出來,奧利弗對愛情大膽的追求讓梁冰玉意識到了她對韓子奇的愛。倫敦的硝煙還未散去,她只能托身于陰暗的地下室,而此時,韓子奇給了梁冰玉父愛般的疼惜。父親過世后,梁冰玉一直依賴于這個聰明而有擔當的男子漢,在梁冰玉的內心實際上一直隱藏著戀兄情結,韓子奇也成為梁冰玉拒絕奧利弗的真實理由。“奇哥哥,吻吻我……”梁冰玉在絕望中向韓子奇吐露了心聲。她從絕望走向希望,他們還擁有了愛情的結晶——女兒韓新月。然而好景不長,隨韓子奇回到北平的梁冰玉迎來了一個致命的打擊——梁君璧還在,家還在!面對姐姐的責難和侮辱,梁冰玉想到的只有隨韓子奇逃離北平,但韓子奇膽怯了,他不敢走。梁冰玉不敢相信這是她之前所了解的韓子奇,她再次漂洋過海,留下了女兒,放棄了韓子奇,這也成為了她一生中最痛的愛情悲劇。
從楊琛的背叛到奧利弗的離世,直至韓子奇對愛情的懦弱,梁冰玉飽受愛情之苦。“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但在梁冰玉的愛情世界里,每次的希望都終歸于虛妄,但絕望卻又非虛妄。一次次的愛情悲劇讓她徹底喪失了對愛情的信心,而她與韓子奇的愛情悲劇更為她的親情悲劇埋下了伏筆。
二、梁冰玉的親情悲劇
梁冰玉飽受三段愛情之苦,然而她又經歷了親情悲劇的折磨。當她隨韓子奇回到北平時,她不得不向姐姐坦白一切:“在絕望中,我們兩個的生命結合在一起,我們相愛了……”梁冰玉勇敢地吐露了自己與韓子奇的兩情相悅,然而她迎來的卻是姐姐的一個巴掌:“臊死我了,你個小賤貨,張嘴就是‘愛,虧你還說得出口!”“她得走!走得越遠越好,永世也別回來了!”梁君璧驅趕著情同手足的妹妹,親情從此破碎。
因幼年喪父,姐姐給了梁冰玉母愛般的溫柔,之后姐姐又供她讀了燕京大學。然而,一切都破碎了。她想解釋,想要告訴姐姐韓子奇愛的是自己,但她所說的一切,注定不會被作為虔誠穆斯林的傳統女性梁君璧所接受,那個對她疼愛有加的姐姐現在要將自己逐出家門,她同姐姐的決裂已經不可避免,梁冰玉只能選擇離開。
正是這次離開,讓梁冰玉陷入了另一個親情悲劇——與女兒新月的骨肉分離。就在她毅然決定要將新月帶走之時,韓子奇站了出來:“不!新月永遠是我的女兒,你給我留下她!我求你了!”堂堂七尺男兒撲通跪在了地上,梁冰玉又如何拒絕!她選擇獨自離開,只留下了一封給女兒十八歲時的信。骨肉分離時,梁冰玉請求韓子奇答應她唯一的囑托:“千萬不要對新月提起我,不要讓她感到自己是沒有媽媽的孩子,等她長大成人,念完了大學,再把這封信交給她。”不僅不能帶走女兒,照顧女兒,陪伴女兒的成長,甚至不能讓女兒知道還有自己這樣一個媽媽!這種反差讓梁冰玉親情的悲劇色彩更為濃重。
在《穆斯林的葬禮》倒敘式的時間架構中,開篇“月夢”與收尾“月魂”都出現了梁冰玉再次回到韓家的情景,但當她扣開韓家的大門,她面對的卻又是一場親情悲劇,“沒了!您想見的、不想見的,都沒了!”侄子韓天星發出了沉悶的哭喊。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韓新月,永遠的沉睡在了十八歲那年,韓子奇去世了,姐姐梁君璧也去世了,這次,她真的失去了所有:韓子奇,姐姐,女兒,還有自己的青春。
在梁冰玉的一生中,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都是一個失敗的悲劇。她的獨立人格和愛自由的天性與那傳統的時代格格不入,她遭到了楊琛對愛情的背叛,沒有留住奧利弗,同韓子奇也無法修成正果,與姐姐決裂,更飽受同愛女新月的骨肉分離之苦,這使得她的悲劇從愛情演繹到親情,從青春延續了到花甲。
三、梁冰玉悲劇命運的成因
作為東方“娜拉女性”的梁冰玉,從小便接受新式教育,從燕京大學到牛津大學,她接受了民主與科學洗禮,女性意識在西式教育中萌發,也讓她意識到了自己追求自由、追求愛情的權利。正是這種個性解放的思想,使得她能夠不顧一切地向姐夫表達愛意,可這種愛情注定無法被封建禮教以及宗教信條所接受。endprint
社會的動蕩和民眾的思想反差往往催生出一個悲劇,梁冰玉生活的時代是還未真正走向獨立和解放的新中國,整個社會還未擺脫封建禮教的束縛,女性要恪守忠貞,要講求三從四德,在虔誠的穆斯林梁君璧眼中,梁冰玉已經是一個勾引姐夫,毫無禮義廉恥的女人,而且是一個違背了真主不允許“同時娶兩個姐妹”教義,背叛宗教信仰的女人。她與韓子奇的愛情,不會被梁君璧接受,也不會被時代所接受。梁冰玉為自己的愛情爭取過,她不要做那個“愚昧、麻木、自賤、自辱,持家的奴仆,生育的工具”式的女人。但梁冰玉憑借一己之力對抗姐姐,對抗宗教力量,對抗封建禮教,對抗社會輿論,對抗整個時代,就像祝英臺、林黛玉,在封建大家長的安排下,在封建禮教的束縛下那般無力一樣,她注定無法同韓子奇結合,甚至她心愛的人在這一切面前也退縮了。
韓子奇,正是梁冰玉悲劇命運的另一個原因。面對梁冰玉“離開北平,離開中國,回倫敦去”的要求,韓子奇讓她失望了,這里也體現出了韓子奇性格的兩面性,他在事業上是堅強的,但在感情上卻是懦弱的,他做不到舍棄梁君璧和那個看似完整的家,做不到丟下他深愛的家中的玉,他不能像梁冰玉一樣不顧一切追求愛情,他也不敢突破禮教的束縛,他害怕道德的譴責和社會的輿論。他的退縮,最終讓梁冰玉的愛情真正成為一個悲劇。
從一定程度上說,正是梁冰玉的愛情悲劇導致了她的親情悲劇。梁冰玉的離開意味著她與韓子奇的愛情以悲劇收場,她和姐夫相愛,作為虔誠穆斯林和傳統封建女性的梁君璧當然不會接受,姐妹親情的破碎就成為必然。因為梁冰玉對韓子奇的愛,在韓子奇的苦苦哀求下,她才會留下韓新月,孤身離開,導致了她同新月的親情悲劇。同時她與韓新月之間的親情悲劇,也源于她對女兒的愛,因為梁冰玉明白,只有將韓新月留給韓子奇,女兒才不用跟著自己漂泊,才能有一個看似完整的家。
在被宗教信條和封建禮教束縛下的時代與家庭環境中,作為“新女性”的梁冰玉,其悲劇命運的出現是必然的,也是環環相扣的,由此,梁冰玉的悲劇形象不同于韓子奇與梁君璧,成為了《穆斯林的葬禮》中最特殊的一個。時代塑造了梁冰玉,又將其命運扼殺,面對這樣的一個時代,她無可奈何。《穆斯林的葬禮》這部現實主義小說,引發了我們對于時代的深思,也讓我們感悟到這場悲劇的根本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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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山東泰安市明湖中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