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碧云小說《烈女圖》中的粵方言

歐詠焮+黃小平

摘 要： 《烈女圖》是黃碧云創作的粵方言小說，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這些方言包括具有地方性的俗語、諧謔語、各種詞性的詞及體現地方民風和地方歷史的方言詞。方言口語是最有價值的語言材料，希望通過分析其中的實例，發掘其價值和意義，引起大家對粵方言小說的重視。

關鍵詞： 《烈女圖》 黃碧云 粵方言

《烈女圖》是黃碧云創作的粵方言小說，獲選為中國時報開卷十大好書獎和第六屆香港中文文學雙年獎小說獎。它成功的原因之一是運用了通俗大眾的語言，主要用粵方言呈現香港不同時代的女子的生活歷程和變化軌跡。其中方言主要包括俗語、諧謔語和具有地方特色的各種詞性的詞。口語在語言研究中可以說是最有價值的材料，黃碧云把通俗的日常口語運用到創作中，形成了獨有的特色，取得了巨大的成果。下面，就其方言實例進行分析。

一、使用地方性的俗語

俗語包括熟語、諺語和習慣用語。俗語是人民群眾口頭流傳的固定詞組和句式，用簡單通俗的語言反映深刻的道理，反映香港地區的社會生活和口語習慣。《烈女圖》中就有大量例子，如：

陰功啰：可憐咯。死過翻生：死了以后重新活過來。轉死性：改變了不好的脾性。敗家產：把家產都揮霍掉。攪三攪四：搞事情。一世人，溜溜長：一輩子很長。日做夜做：晝夜工作。得個吉：什么都沒得到，只得到了吉利。食碗面反碗底：吃里扒外。行差踏錯：犯錯誤。

二、使用諧謔語

諧謔語是滑稽略帶戲弄的語言，有一些甚至是粗俗的日常用語。但是它們體現了當地的語言習慣和風貌，具有一定的語言價值。《烈女圖》中諧謔語如下：

陷家鏟（冚家鏟）：臟話，把對方全家死清光，也就是希望對方全家也遭不幸，是十分惡毒的罵人話。做乜七：臟話，不耐煩地詢問對方在干什么。撲街：摔倒在街上。臭撲街：臟話，古老的傳說是這樣的，相傳五六十年代的時候香港有很多有錢的外國友人，整天與中國女性交朋友。只眼開只眼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邊卵個：臟話，輕蔑地問是誰。

三、使用方言特有的口語化句式

你個女對眼：你女兒的那雙眼睛。量詞“個”直接修飾名詞“女”，指示代詞“那”也省略了。

望住人：看著人。“住”表持續體，在粵方言中體形式依靠詞尾來實現。

好靚：好美。“好”充當副詞，相當于“很”。粵方言形容詞不用“很”修飾，用副詞“好”來修飾。

咁艱難：這么艱難。“咁”表示副詞“這么”的意思。

話你阿婆：說你的婆婆。“你”直接做定語不需要連詞“的”。

買個仔：買一個兒子。粵語量詞前的數詞“一”經常省略。

死先：副詞“先”可以移至動詞后，或者句尾。

給婆婆救：粵語中“給”充當“被”的功能。“給”也寫作“畀”。

一梳香蕉：一把香蕉。香蕉的量詞是“梳”，粵語的量詞和普通話兩個是不同的系統。

住兩住：住兩次，住多次。重復“住”來代替量詞“次”，保留了古代量詞還沒產生時，用重復動詞代替量詞的習慣。

嚇人好過畀人嚇：粵語的比較句中，不用“比”字，用“過”字表達。

細細個：很年輕的孩子。粵語同樣用形容詞重疊表程度加深的語法意義。

為了還原真正的香港社會風貌，《烈女圖》采用了真實的口語化句子，反映了粵方言仍然保留著古漢語語言形式的語法特征。處置式的被字句和把字句很少，以“畀”字代替“被”字。助詞系統沒有普通話完整，助詞“的”“了”“著”基本不用。指示代詞和名詞經常不用連詞連接，體形式依靠詞尾表達。量詞可以直接充當定語修飾名詞，不需要在前面加指示詞，數詞“一”常省略等。

四、體現地方民風的方言

差館：警察局。香港警衛森嚴，警察局遍布整個城市，警察巡邏也很頻繁。

太子女：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女孩。契爺：干爹，廣東地方迷信，喜歡認干爹。

這些詞語雖然不多，但充分描畫出香港社會的風俗習慣和社會面貌。把香港人民迷信拜金的觀念凸顯出來。語言的根本特性是社會性，對于方言更是如此。它扎根于民間，與粵方言地區的地域文化和風俗緊密相連。

五、體現地方歷史的方言

香港在抗日戰爭時期，受到日本的侵略和英國的殖民統治。鴉片的流通和女性被俘虜等對香港人民造成極大的傷害。《烈女圖》通過描寫女性的生活軌跡書寫香港每個時期的歷史。其中，很多章節都用了方言描寫當時香港受到的侵害，創造了很多與殖民等歷史有關的詞語和句式。例如：

花姑娘：妓女，性奴隸。日本仔：日本人。“仔”充當詞綴，帶有輕蔑的意味，表示一類令人厭煩的人。霸死尸：霸占著死尸，抗日戰爭時期，可以用死尸來換錢。賣豬仔：西方侵略者在中國東南沿海地區大肆拐、擄華工赴南洋、美洲等地轉賣。半唐番：混血兒，中西血統混合的人。

這些詞語既記錄了當時香港的語言，更記錄了當時香港的歷史。

六、使用的方言詞語包含多種詞性

《烈女圖》中的方言詞語包含多種詞性，舉例如下：

（一）名詞

“咸濕佬”：好色的人。“麻甩仔”：淘氣頑皮的小孩。“工友”：同事。“白車”：救護車。“爆卜”：爆米花。“唔該”：謝謝。“番文”：英文。“凳仔”：椅子。“麻麻”：奶奶。

“成日”：全天。“成”在粵方言中充當形容詞時是全部、整個的意思。

“歌仔”：短小的歌曲。“仔”在這里充當名詞性詞尾，不表實在的意義。

“雪條”：冰激凌。廣東香港地區終年不下雪，缺乏對雪和冰的體現經驗，把它們混同起來。

“阿婆”：婆婆。粵語習慣在人名和稱謂前加詞頭“阿”。

（二）動詞

“車（車衫）”：裁制。“返工”：上班。“埋單”：付賬。“出糧”：發工資。“摸身摸世”：在身上摸來摸去。“收線”：掛電話。“覺覺豬”：睡覺。“抹身”：擦身體。endprint

“驚”：害怕。害怕上古用“畏”“懼”表示，這個保留了上古的用法。

“生（生得丑）”：長。上古“生”有“生育”的“生”的意思和“生死”的生的意思，這里沿用了“生育”的“生”的意思。

“無（無人）”：沒有，粵語用“無”表示“沒有”的意思。

“行（行街）”：逛，走。“行”是古人“走”的意思。

“飲”：喝。古人說“喝”是“飲”。

（三）形容詞

“猛（好猛太陽）”：大，厲害。“平”：便宜。“污糟”：骯。“蒙查查”：模模糊糊。“生性”：聽話，爭氣。“蝕底”：吃虧。“實凈”：結實。“叻（叻女）”：厲害，聰明。

“晚晚”：每晚。粵方言用量詞的重疊表逐指的意思。

“后生（好后生）”：年輕。客家話中也有“后生”一詞。

《烈女圖》中包含的方言詞語與普通話的詞語進行比較，基本分為三類：名同實異、名異實同和部分語素相同。而且體現了粵方言詞語多以單音節詞語為主，無論是形式還是意義都保留著古代漢語的書寫和用法。很多詞綴的用法也與普通話不同，例如“仔”和“子”的用法既有相同點又有不同點。一些粵方言詞表述上比普通話詞語更形象直觀，例如：“車衫”中的“車”直接描寫出裁制的工具；“沖涼”中的“涼”描寫出了洗澡后涼快的感受；“覺覺豬”描寫了睡覺時候像豬一樣的形象特征。《烈女圖》描述了大量粵方言獨有的方言詞，例如“叻”“乜”“咁”“揾”，提供了一個具有地方風貌的語料庫。

七、結語

《烈女圖》中記錄的方言符合粵方言的語法特點。黃碧云作為粵方言母語者，其創作的《烈女圖》中的方言語料是真實可靠的，對粵語的研究是有價值的。文學離不開語言，運用方言土語，使文學作品具有地域特色，是作家常用的一種手法，魯迅對此持肯定態度。但是在運用方言語言時，要注意處理好方言的排外性，避免選用偏僻難懂的詞語和句子。還必須注意和解決的是方言的音譯問題。方言中很多詞語是普通話中所沒有的，為了記錄語音，很多方言詞借用別字來表音，從而創造出一些新詞，卻與其意義完全無關。事實上，這樣的詞并不是真實存在的，只是作者的主觀創造。但總體來說，《烈女圖》記錄了大量的粵方言語言，是研究粵方言的珍貴資料。粵方言作品數量遠遠少于普通話小說。本文通過以上初步探討，意欲引起大家對粵方言本土小說的重視。

參考文獻：

[1]黃碧云.烈女圖[M].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1999.

[2]李小凡，項夢冰.漢語方言學基礎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3]王力.漢語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80.

[4]孟玉紅.論馮驥才津味小說的方言特色[J].中州學刊，2011（3）.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