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墨蘭昭丹心

摘要：有元一代，漢族士人的社會地位較為低下，同前代相比變化顯著，有“九儒十丐”一說。宋元易幟，身為漢族士人之一的鄭思肖因深受宋代程朱義理學說之故，以遺民自居，不愿屈身侍奉新朝，這種故朝遺民心態多反映在其作書畫作品中。宋朝福祚已盡，遺民鄭思肖無寸土所依，因此多繪無根墨蘭，聊以自慰，明其心志。墨蘭畫法在前代畫史未有明顯記載，鄭思肖內心感發之舉，卻開創了蘭草新的表現形式，為后代所師法。

關鍵詞：墨蘭；程朱理學；遺民；愛國之情

遍檢畫史，儒家學說對中國古代繪畫的影響甚深，深受儒家忠孝節義思想影響的繪畫家則不勝枚舉，而處于宋元易祚之際的士人鄭思肖，因受宋代程朱理學的熏陶，這種節義在他身上的顯現可謂近乎赤裸。以水墨蘭花為主要表現對象的鄭思肖，其畫風當為由宋入元的一個中間過渡，亦為宋元易祚時期的一段歷史見證。正是基于這樣的一個歷史背景，加之從小深受其父鄭震影響，懂砥礪氣節，明忠孝廉義，其繪畫作品無不體現一種強烈的節義情感。鄭思肖所存作品甚少，而其《墨蘭圖》則正是他繪畫風格和思想情感的絕好傾注與體現。

《墨蘭圖》紙本水墨，縱25.7厘米， 橫42.4厘米，現藏于日本大阪美術館。圖中淡墨繪寫蘭葉一叢夾雙蕾，無根無土，筆筆勁健，簡潔疏朗。葉似利劍奪空，雙花一含苞，一怒放，猶如一女子半含遮掩之態，消散清逸，風韻獨具。繪畫用筆頗具隸書筆意，“蠶頭燕尾”含蓄而不失張揚。右首自題詩，曰：“向來俯首問羲皇，汝是何人到此鄉？未有畫前開鼻孔，滿天浮動古馨香。所南翁”。從所題詩來看，鄭思肖的內心對蒙元的抵制和對現實的無奈已全然顯現，深切的故國之思，溢于言表。由此可見，所南翁的成就不僅體現在所繪墨蘭上，其詩句也堪稱一絕，詩畫相得益彰，耐人尋味。

墨蘭畫法在前代畫史未曾出現，鄭思肖此舉堪稱首創。這種畫法的特點是筆隨心走，有利于畫家抒發內心情感，表達個性，技法也多有推陳出新之處。而對于文人畫家來說，繪畫技法一旦能充分的體現畫家的個性，抒發文人的胸臆，那么必定為文人畫家所青睞。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鄭燮對此種畫藝的傳承則是很好的證明。書畫筆觸是心理變化的可視軌跡，心理結構是形成獨特風格的主要因素。因此鄭思肖作為一個畫風鮮明獨特的藝術家，這與他不同于常人的個性是十分相關的。而他的不同之處在于哪里，最主要的還得歸結于他近于癲狂的忠貞的愛國之情，這種深沉的亡國之痛所表現出來的藝術，讓觀者也為之動容。

縱觀《墨蘭圖》，畫意俊俏寒寂，清幽冷逸，折射著他孤傲不群和滿懷憂憤的愛國心理。畫家在宋亡之后，寫蘭皆不作土，人問之，曰：“土為番人所奪，汝尚不知耶？”拳拳愛國之情，于此可見，正所謂“無根墨蘭昭丹心”。圖左下方有一方印文，曰：“求之不得，不求或與，老眼空闊，清風今古”。其桀驁不遜的個性，可謂表達得天真爛漫了。就連所題的側落年款“丙午正月十五日作此卷”也是有意用的干支紀年（為1306年），而非元代年號（時為元大德十年），這鮮明表達了他對元朝統治者的痛恨之情。被稱為“元四家”之一的倪瓚曾為其提詩，云：“秋鳳蘭蕙化為茅，南國凄涼氣已消。只有所南心不改，淚泉和墨寫離騷。”

思肖原名少因，“思肖”一名是在宋亡后所改，意即“思趙”（繁體的“趙”字里有一“肖”）；字“憶翁”，寓意不忘故朝；號“所南”，與他坐臥必向南有關。他“坐必南向，歲時伏臘，望南野哭，再拜而返，人莫識焉”即寓意“南”乃其安身立命之所，決不北面臣事蒙元；又將其書齋取名為“本穴世界”，“本穴”二字相互穿插，意為“大宋”。即使是著書立說，其思緬故朝之情也可窺一斑。譬如他著作的《大無工十空經》，“空”字無“工”加“十”亦為“宋”字，即《大宋經》。更勝者在其臨終前仍不忘請好友唐東嶼為他書寫這樣的牌位：“大宋不忠不孝鄭思肖。”這些看似有些被時人無法理解的行為，卻真真切切的反映著所南翁那種近乎癡狂的思宋情節。傳說狐貍有種本性，在其死后，面首必朝它出生的地方。如果說一種行為的出現只是一時情緒的體現，那鄭思肖這種行為可稱的上是一種“本性”了，一種思宋的“本性”。

鄭思肖（1241—1318），字憶翁，號所南，自稱菊山后人。福建連江人，南宋末年著名畫家，詩句尤是一絕。少時曾為宋太學生，應博學弘詞科。元軍鐵騎南侵之際，曾積極向朝廷獻防御之策，但未被采納。宋亡后，隱居蘇州寺廟，終生不仕，過著隱士般的“遺民”生活。繪畫上精于墨蘭、墨竹。基于自身的處境，常喜畫露根之蘭，以喻自己無國土可著之意，他的詩頗多感時傷世之情，抒發了他對宋室的懷念。詩畫相得益彰，寄寓著“故國之思”，表現了宋末愛國士人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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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龍軍（1987年—），湖南工藝美術職業學院教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非遺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