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經濟的迅猛增長及商事活動的活躍,合同的解除權及對其的異議制度顯得尤為重要。違約方能否主動發出解除合同的通知,異議期限如何定性以及超過法定的異議期限后,法院或仲裁機構是否需要進行實質審查都成為了爭議的焦點。筆者通過代理案件的經驗,擬從解除權的行使主體、利益衡量及異議期的性質進行辨析,促進合同解除異議制度的完善。
關鍵詞:合同解除權;異議權;異議期
《合同法》第96條規定,當事人一方按照約定解除或法定解除的條件主張解除合同的,應通知對方。合同自通知到達對方時解除。對方如存異議,可采用司法手段確認解除合同的效力。上述規定創設了我國合同解除異議制度。為規范其適用,2009年最高院出臺的《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對該制度的具體適用問題進行了解釋。但是,合同解除異議制度備受批判?!靶瓮撛O”、“誘發機會解約”、“利益失衡”等字眼鋪面而來。司法實踐中,亦呈現截然不同的兩派觀點,爭鋒相對。筆者試圖對合同解除權的主體、合同解除異議制度的利益衡量、合同解除異議期的性質等方面進行辨析,以期為《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在司法實踐中的統一適用及制度完善提供有益的建議。
一、合同解除異議制度的適用困境
目前,合同解除異議制度的適用困境是:如果超過《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規定的法定三個月異議期限,法院亦或仲裁機構需要對合同進行實質審查還是形式審查?即不享有約定解除權和法定解除權的違約一方主動發出解除合同的通知,于三個月異議期限屆滿后,法院是否僅根據超過異議期限及發出通知的形式無瑕疵而認定合同已經解除?如果采取實質審查,勢必將《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虛置高閣,如果采取形式審查,如何規避機會解約的風險?最高院研究室在對上述第24條理解與適用的請示中答復:當事人依照《合同法》第96條的規定通知對方解除合同的,必須具備《合同法》規定的條件,才能發生解除合同的法律效力。但并未說明如超過三個月異議期限后如何處理。2011年的民事適用法律問答中,上海高院的意見較明確,認為:在適用第24條規定時,提出解除合同的一方當事人應首先具備合同法第96條關于合同解除的條件,即應當具備合同約定解除權或法定解除權的前提;其次應以法律規定的合法方式通知對方。若滿足上述條件,另一方未在合同約定的或法定三個月異議期內提出異議的,則合同解除成立。若一方當事人并不滿足解除合同的條件的,則不應適用最高院關于《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的規定。因為最高院的意見并不明確,且出現大量截然相反的案例,導致合同解除異議制度出現適用困境。
二、合同解除異議制度辨析
(一)合同解除權的行使主體
合同解除權的行使主體是否局限于守約方?從理論上,以波斯納為代表的法律經濟學提出的有效率違約理論為違約方提出解除合同提供了有效的理論支撐。即違約一方從違約中獲得的利益大于其向非違約一方做出履行的期待利益;或者當履約的成本遠遠超過各方所獲得利益時,違約比履行更有效。以解除合同、承擔違約責任的形式代替繼續履行合同,對于遭遇突發情形(不屬于不可抗力、情勢變更)致使履行成本過高的違約方而言,是最經濟亦最有效的方式,有利于優化資源配置。從法律條文上,《合同法》第110條的規定反向說明,特定條件下違約方可以享有合同解除權。從司法實踐上,最高院公報于2006年第6期刊登的新宇公司訴馮玉梅商鋪買賣合同糾紛一案在二審判決書中支持了違約方解除合同的訴訟請求。其裁判明確指出,“當違約一方采取繼續履行的方式所需的物力和財力遠超其基于合同履行所能獲得的利益,即合同已不具備繼續履行之條件時,為平衡雙方當事人利益,應允許違約方解除合同,但應由違約方向守約方承擔賠償責任,以確保守約方的現實既得利益不因合同解除而減少”。綜上,違約方在特定條件下,享有解除合同的權利,合同解除權的行使主體不僅限于守約方。
(二)合同解除異議制度的利益衡量
任何法律的形成過程都是各種利益權衡和考量的過程?!肮健焙汀靶省倍鄶登闆r下不能兼得,只能在確定利益追求后尋求一個合理的中間地帶。對于合同解除異議制度亦不例外。此制度的設計以及目前出現的困境,均源于利益衡量標準不同。從利益衡量的角度重新審視上述的“實質審查”和“形式審查”問題,不難發現:這兩者的沖突主要是實體的權利來源更為重要,還是穩定的法律秩序更為重要。實質審查強調實質公平,解除權的行使必須享有實體上的合法的合同解除權。形式審查則側重于形式公平,主要審查通知的程序和有無超過異議期限,以維護法律秩序的穩定。筆者認為,實質審查和形式審查本沒有對錯,形式公平和實質公平亦是個爭論不休的話題。但從社會整體經濟利益出發,形式公平更為可取。一方面,它兼顧公平與效率,有效防止合同長期處于不穩定的狀態。另一方面,增強司法實踐的可操作性,加快司法進程,使更多的人體會到司法的公正。而一味的追求實質公平可能造成資源浪費、交易秩序不穩定。故從社會整體經濟利益出發衡量,筆者贊成,如合同解除的異議提出時已超過三個月的異議期限,法院應僅做形式審查據以認定合同解除的效力,不宜再進行實質審查。這種做法亦更符合《合同法》96條和《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的邏輯銜接。如法院或仲裁機構在審查合同解除的效力問題時,無論是否超過三個月都要對其解除權進行實質審查,第24條便形同虛設。只要解除合同的一方不具備合同的解除權,無論對方是否于異議期限內提出異議,均不影響合同是否解除的認定。如此,享有異議權的一方只要確定對方不享有合同的解除權,便不必急于大費周章地提起訴訟或仲裁,取而代之的行動為靜觀其變。這樣便使得第24條處于尷尬境地,亦使得合同雙方當事人法律關系處于長期的不確定狀態。故超過法定的異議期限后,對合同解除權進行形式審查是法條的應有之義,也利于社會整體經濟利益的實現。
(三)合同解除異議期的性質
從合同解除異議期性質入手,亦可以窺探出形式審查之義。該異議期應屬于訴訟時效還是除斥期間?訴訟時效的適用前提是存在一種請求權,指民事權利受到侵害的權利人,在法定期間內不行使權利便喪失勝訴權的一種法律制度。訴訟時效可以中止、中斷或延長。除斥期間一般僅適用于形成權,指法律規定的某種民事實體權利存在的期間。權利人在此期間內不行使相應的民事權利,則該民事權利的消滅法定權利的固定存續期間,權利人在固定期間不行使權利,即發生實體權利消滅的效果。除斥期間為不變期間,不適用中止、中斷和延長的規定。從上述分析,筆者認為,合同解除異議期設置目的為催促權利人盡快行使權利,確定合同是否解除的法律狀態以維護交易安全。加之合同的解除權為形成權,故可將合同解除異議期理解為除斥期間,不發生中止、中斷和延長的情形。據此,異議期限屆滿后,權利人的異議權利即消滅,法院或仲裁機構只需對合同的解除權進行形式審查即可。
三、完善建議
盡管筆者論述了超過法定異議期限后,對合同解除權進行形式審查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但無可非議的是,對其進行形式審查確實存在權利濫用、機會解約、特定條件下增加非違約方的訴訟成本等問題。那么應如何進行完善呢?
首先,建議適當延長《合同法》司法解釋(二)第24條關于法定“三個月”異議期限的規定。其一,一般情況下,一方向另一方發出解除合同的通知后,為防止另一方提起訴訟或仲裁,往往采取拖延戰術,與對方進行你來我往的談判。故此期限不應設定太短。其二,法律規定一方以發函的方式解除合同,卻要求另一方以訴訟或仲裁的方式提出異議,從權利對等角度,亦應適當延長異議期限,使得異議權人可以有效采取措施。筆者建議將此異議期限延長至一年。
其次,完善合同解除和違約責任的銜接工作。大量的司法判例印證,合同的解除并不意味著合同項下違約責任的消滅。如因違約方提出解除合同,致使合同解除的,法院應在查明事實的基礎上,要求違約方向非違約方承擔違約責任,以保證非違約方(異議權人)不因合同解除而減少現實既得利益。
再次,當條件成就時,出臺規范合同解除通知的形式、送達方式的細則。只有這樣,方可避免程序上不符合規定的合同解除的通知發生法律效力,降低機會解約的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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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瑩瑩(1987.12—),女,漢,河南省鄭州市,碩士,研究方向:經濟法,工作單位:河南昌浩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