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海燕++嚴倩
【摘 要】 文章研究企業避稅程度對宏觀經濟周期變化和產品市場競爭的反應,以我國2011—2015年非金融類上市公司年度數據為樣本,實證檢驗了產品市場競爭如何影響企業避稅行為及其關鍵機制。研究發現:第一,企業避稅行為與產品市場競爭顯著正相關,產品市場競爭越大,企業越會采取激進的避稅戰略;第二,經濟周期與行業管制的交乘項顯著為正,在經濟上行期,非國有企業受到的管制越少,企業避稅行為就越激烈。以上結果表明,產品市場競爭壓力是企業避稅在經濟繁榮階段向上操縱利潤的關鍵機制,經濟周期是深入理解我國企業稅負水平差異及其變化的重要因素。因此,結合宏觀經濟運行狀況以及企業面臨市場競爭程度對理解企業避稅行為、優化資源配置和促進經濟穩定增長具有重要作用。
【關鍵詞】 產品市場競爭; 經濟周期; 企業避稅
【中圖分類號】 F234.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7)20-0061-04
一、引言
2011年福布斯雜志公布全球稅負痛苦指數排行榜,中國排名世界第二。同時,學術界也開始關注企業納稅行為,研究領域涉及經濟學和管理學。與美國等西方國家財政收入中主要稅源顯著不同,我國財政收入大部分來源于企業繳納或通過企業繳納的相關稅收,所以研究我國企業稅收問題至關重要。
圖1與圖2對中美政府財政收入的構成進行了對比。美國稅制與我國稅制最大的不同點在于:美國財政收入主要來自個人交納的稅種(個人所得稅、社會保障稅),企業繳納的稅種主要是企業所得稅,比較次要;而我國稅收收入主要來自于企業繳納的稅收,且流轉稅為其主要部分。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后,隨著國民經濟增長速度腳步放慢,我國的稅收收入,包括企業所得稅收入,表現出周期性的穩步增加(圖3所示)。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我國GDP增長速度從2007年的14.23%下降到2014年的 7.30%,我國稅收收入從2007年的45 627億元增長到2014年的119 175億元,其中,企業所得稅收入從2007年的 8 779億元增長到2014年的24 642億元。顯而易見,從我國企業與政府特殊的關系出發,探析中國稅收收入呈現周期性變化的作用因素,為分析經濟周期波動與我國稅收收入增長的關系提供了企業層面的探索視角和思考證據。
當前有關企業避稅的研究主要考察企業的避稅活動對國家財政和公共資源配置的影響,以及政府如何通過完善稅制來抑制企業避稅,較少考慮產品市場競爭和宏觀經濟狀況對企業避稅行為可能產生的影響。陳冬等[1]研究發現:公司治理與企業避稅程度負相關。王紅建等[2]研究發現宏觀經濟周期性波動與公司年利潤率具有比較一致的關系。劉義鵑[3]發現企業對管理層授予的股權激勵占薪酬比重越大,企業實際承擔的稅負占會計盈余比重越小,避稅活動越積極。由上述分析可知,關于經濟周期下產品市場競爭力不同的企業如何影響企業避稅行為,其他文獻少有討論此類問題。由此可見,經濟周期波動下產品市場競爭影響發展中國家企業避稅行為的具體作用機制及其操縱程度存在哪些差異,仍然是一個有待檢驗的問題。
本文貢獻主要體現在:(1)從宏觀經濟周期性變化中探索上市企業避稅行為及其影響機制,可以豐富經濟周期性變化的經濟后果,并且拓展企業避稅行為的影響因素;(2)聯系我國獨特的產權性質和行業管制的政治環境,披露了產品市場競爭作為經濟周期繁榮階段,企業進行避稅行為的傳導機制之一,為財務信息使用者利用公司財務報告做出的經濟決策隨經濟周期的變化提供了依據,Chan et al.(2013)發現國有企業避稅更少。王躍堂等[4]發現,相比民營企業,國有企業更少利用債務稅盾和就業稅盾進行避稅。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避稅
整理從委托代理框架視角研究企業避稅行為的文獻發現,企業避稅也不一定會使企業預期的未來現金流量增加。一方面,企業避稅會導致代理問題。企業避稅和掏空行為是互補的,導致管理者能夠通過從事避稅活動向股東尋租。若企業避稅增加了管理者對企業資產的侵占,則會降低企業預期的未來現金流量。另一方面,企業避稅會加劇企業信息的不對稱[5]。企業避稅行為增加了企業信息環境的不透明度,損害了企業會計信息質量,從而增加了企業未來現金流的不確定性。當產品行業競爭程度激烈時,會壓低行業內企業的盈利空間,同時使得這些企業內部融資也極為困難。面對極為激烈的競爭,有些高管會謀求變革或轉型,而此過程需要付出代價,企業很可能會進行外部融資,因此受到的約束或管制會更大。顯而易見,合理節稅能為企業帶來更多的現金流。面對激烈的競爭,很多企業會更加傾向于采取避稅行為[6]。而產品市場競爭通過約束機制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企業避稅中出現的代理問題,產品市場競爭的“治理效應”發揮作用。據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產品市場競爭越大,企業越會采取激進的避稅戰略。
(二)產品市場競爭、經濟周期與企業避稅
上述分析強調了企業避稅戰略風格受產品市場競爭的外部治理機制和信息機制的影響,忽略了企業本身盈利能力以及對風險緩沖能力受產品市場競爭的影響程度。一般來說,處于競爭激烈行業的企業,往往盈利微薄,其風險緩沖能力相對較小。國有企業由于產權,與政府有著天然的政治聯系,使得國有企業具有很強的游說能力。此外,我國國企通常承擔著一些原本應由政府承擔的政策性負擔,相應的,政府會給予國企更多的照顧作為補償[7],研究發現不享受稅收優惠的企業中,國企所得稅稅負與企業規模負相關,而非國企所得稅稅負與企業規模正相關。他們從游說能力和政府補償渠道對此做出了解釋。因此,可以合理預期,國企在向地方政府尋求稅收優惠和寬松的稅收征管環境時,比非國企具有更大的優勢[8]。因此,國有企業在地方政府稅收競爭中更容易尋求稅收優惠和寬松的稅收征管環境,避稅程度會低于非國有企業。產品市場競爭壓力越大,企業越會采取激進的避稅戰略。那么在我國,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在經濟周期繁榮階段進行向上避稅的程度是否存在不同。據此提出假設2。endprint
H2:在經濟上行期,非國有企業受到的管制越少,企業避稅行為越激烈。
三、研究設計
(一)避稅程度的計算方法
外國的文獻大部分直接以實際稅率為標準來衡量企業的避稅程度,企業的實際稅率越低,避稅程度越高。但是,國內外的稅收政策存在差異,政府給予了我國上市公司眾多的稅收優惠,導致不同行業不同企業的名義稅率大相徑庭[9],并且我國的基準所得稅率在2008年的稅制改革后也發生了變化。這使得若直接采用當期所得稅費用/稅前總利潤的方法來計算實際稅率會造成企業間橫向和縱向的不可比較。為使這一口徑更加符合我國國情,在衡量實際稅率時將企業的名義所得稅率也納入了考慮范疇??傮w來說,通過名義所得稅率減去實際所得稅率來計算企業的避稅程度,即Rate。這樣使得各企業的避稅程度可比性更強,也可以保證數值越大,避稅程度越高[10]。
(二)實證模型
根據本文提出的研究假設,借鑒現有文獻做法,構建了如下模型:
Rate=β0+β1Competition+β2Controlvariable+ε
Rate=β0+β1Cycle_GDP+β2Competition+β3Cycle_
GDP×Competition+β4Controlvariable+ε
因變量TA表示企業避稅程度,用Rate指標來衡量。自變量產品市場競爭通過產權屬性(State_ownership,非國有企業為1,否則取值為0)與行業管制(Regulated_ industry,非管制行業為1,否則取值為0)來表示,另一個自變量Cycle_GDP為經濟周期代理變量。關于經濟周期的定義,本文借鑒李遠鵬(2009)、江龍等[11]、吳娜(2013)等,直接使用我國各年度GDP同比增長率作為宏觀經濟周期的替代變量(Cycle_GDP)。
公式中的Control表示控制變量,控制了當前研究認為對避稅會產生高度影響的變量,主要包含償債能力(Leverage)、公司規模(Size)、經營業績(ROE)等變量。此外,為了探索企業避稅影響的具體機制,選擇產品市場競爭壓力作為調節變量,產品市場競爭使用產權性質與行業管制表示。
(三)數據來源
本文研究樣本來源于CSMAR數據庫以及Wind數據庫發布的數據,其中的產權屬性來源于CCER數據庫披露的最終控制人性質。樣本的篩選原則如下:(1)剔除金融保險業公司;(2)剔除樣本期間被ST和*ST的公司;(3)剔除存在變量缺失的樣本公司;(4)剔除當年新上市、已經退市或被暫停上市的公司。依據本文研究問題,最終用于避稅行為回歸的樣本包括5 785個公司年度數據。為消除異常值的影響,對除了經濟周期代理變量外,包括行業管制和產權性質在內的所有相關的連續性變量都進行了上下1%的Winsorize處理。
四、實證研究
(一)描述性統計
表1提供了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因變量避稅程度(Rate)的平均值為0.008,最小值為-0.31,最大值為0.323,這表明有的企業實際稅率遠超過名義稅率,企業避稅程度存在較大差異。經濟周期的代理變量(Cycle_GDP),均值為10.487,最小值為0.408,最大值為23.798,說明各省GDP增長率差異較大。產品市場競爭的代理變量中,產權屬性均值為0.563,表示約有56.3.%的企業為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未超過一半。行業管制(Regulated_industry)均值為0.314,表示約有31.4%的樣本位于非管制性行業,有78.6%的樣本位于管制性行業。
(二)實證分析
1.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避稅程度的影響
表2為研究H1的回歸結果,在表2中,第1與第2列為根據上市公司的產權性質和行業管制進行分組檢驗結果,為了檢驗H1,表2顯示了企業避稅程度與產權性質、行業管制、經營業績、償債能力、企業規模的相關關系。結果顯示,對于被解釋變量Rate,Sate_ownership的系數為1.98,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Regulated_industry的系數為2.35,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正如H1產品市場競爭越大,企業越會采取激進的避稅戰略,即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避稅程度顯著正相關,其結果與產品市場競爭越大,企業從事避稅活動的動機越強相一致(陳駿和徐玉德,2011),這說明迫于市場競爭的壓力,為實現股東財富的最大化,提高管理層薪酬,企業管理層具有較強操縱利潤的動機,就會采取激進的避稅戰略,公司規模(Size)的回歸系數為負,說明規模大的企業,經營活動會受到更多關注,并未有很多機會進行避稅活動,避稅程度較低。
2.經濟周期、產品市場競爭對企業避稅程度的影響
為進一步驗證在面對不同市場競爭壓力下,企業避稅行為與經濟周期是否存在某種關聯,以及這種關聯性是否存在顯著差異,分別使用產權屬性與行業管制代表市場競爭程度和經濟周期作為自變量來解釋企業避稅行為,并且加入了經濟周期與行業管制交乘項,其回歸結果見表3。結果顯示,對于企業避稅程度(Rate),非國有企業組經濟周期(Cycle_GDP)的系數為1.68,在10%的水平上顯著;行業管制(Regulated_industry)的系數為2.54,在10%的水平上顯著;經濟周期與行業管制的交乘項(Cycle_GDP×Regulated_industry)的系數為1.85,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支持了H2的猜測,其結果說明當經濟處于上行期,若企業面臨市場競爭越大,其經營不善會導致管理層薪酬損失以及職位解聘的威脅的概率越大,后果更嚴重,因此產品市場競爭越大,企業越會采取激進的避稅戰略,該結果再次證實了H1。國有企業組經濟周期代理變量(Cycle_GDP)系數為負,不顯著,此外交乘項(Cycle_GDP×Regulated_industry)的系數也為負,這一結果表明,國有企業在經濟上行期減少了避稅程度。以上結果表明在經濟上行期,非國有企業受到的管制越少,企業避稅行為越激烈,該結果進一步驗證了H2的邏輯推理。endprint
五、結論
文章從經濟周期和產品市場競爭兩個角度出發,檢驗了二者對企業避稅行為程度的影響。利用2011—2015年我國非金融類上市公司的年度數據樣本,實證檢驗了產品市場競爭如何影響企業避稅行為及其關鍵傳導機制。研究發現:第一,企業避稅行為與產品市場競爭顯著正相關,產品市場競爭越大,企業越會采取激進的避稅戰略;第二,經濟周期與行業管制的交乘項顯著為正,在經濟上行期,非國有企業受到的管制越少,企業避稅行為就越激烈。以上結果表明,產品在經濟上行期,非國有企業受到的管制越少,企業避稅行為越激烈。針對企業稅收行為的監管,應將產權性質差異和經濟周期變化納入考慮范圍,對企業避稅行為的驅動力量和約束條件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拓展了政治背景對企業行為選擇變化作用的研究。
另外,文章還存在一些不足,主要表現在:第一,學術界廣泛應用的避稅衡量方法有四種,為了符合中國國情,選取了名義所得稅率與實際所得稅率的差值來計算企業的避稅程度,而因稅務糾紛等問題采用當期實際稅率并不恰當,可能會導致數據不公允,因此應多采取幾種方法來計算避稅程度,保證實證結果的準確性與客觀性;第二,針對經濟周期的定義,雖然使用了各年度GDP的增長率來反映宏觀經濟的周期性波動,但依舊難以明確我國經濟周期性階段,所以上述問題的解答亟待后續更深一步探索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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