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經商、打拳的人生履歷,帶給庫爾班江的痕跡還在:每個毛孔都在極力表達自己的那股勁兒,讓他的氣質醒于眾人。
他更認同“紀實攝影師”的身份表述。“也可能就是商人,但又是紀實攝影推動我的思想往前走。我不愿意我的思想停頓在某一節點上,也不愿意只限于一個國家的層面。”
國際、國內,不同時區,他帶著對“新疆”以及“中國”話題的思考,高速運轉著自己。用他的話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是我的愛,也是我的痛,如果你是我,你最懂得我”。而且,“我知道這個社會缺少什么,民族之間的橋一直都在,但是它舊了”。
自2014年《我從新疆來》之后,三年來經歷的一切讓他做好了“最好的準備”和“最壞的打算”,不過“也不怕”。2017年7月,他在泰國做采訪的同時,給自己做了一個紋身。“想了十多年,也一直在說服自己,什么時間紋,紋在哪里。它就是我給自己的一個紀念,就像《我從新疆來》一樣將伴隨我到死。”
我們的對話,其實沒有什么設限,一切汩汩而來。
Q& A
N-南風窗K-庫爾班江
N:現在大家會說你是“新疆代言人”,你怎么看?
K: 我做《我從新疆來》時就說過,這件事我不是為別的,我是為自己做。我希望將來我的孩子覺得“我父親是很牛的一個人”,這點就夠了。
前段時間在新疆參加一個公開活動,一位專家對我說,“我們不得不說一句,你是維吾爾族的驕傲,新疆人民的驕傲,你是把新疆介紹出去了”。現場有500多人,我說:“老師您錯了,我只希望成為我父母的驕傲和我孩子的驕傲就夠了,我沒有為民族在做事,也沒有為新疆做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自己,最后成就的是誰?成就的是庫爾班江,不是成就所有的新疆人。”
如果說書能起到這么大的作用,那有些不好的東西是不會存在的。但是大家沒有記住這本書里面100個故事,只記住了一個庫爾班江·賽買提。
我有自己的責任感和表達愿望。這種愿望只是希望以平等的角度去交流溝通。我希望成為一個最普通的中國人,而不是說是一個特殊的中國人。我也不希望是因為我的民族身份而受到一些照顧和一些待遇。這些不僅是我的心聲,我采訪的幾百個人都這么認為。他們說我們不需要這種照顧。
所以這時候你再給我扣上一個“民族的驕傲”和“地域的驕傲”的帽子,我是不接受的。
我有自己的思想。我只是希望,大家通過這些人去了解一下遙遠的新疆,很近的新疆人。
N:網絡發達后,網絡暴力成為一種現象,你是否遭遇過?你對自己的經歷以及網絡暴力現象怎么看?
K: 有有些東西是要冷靜,不能一件事情出來了以后,所有的倒過去批判。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這個社會與20年前的不一樣了。我覺得不要片面去下結論,或是片面地去看一群人。要包容多元,尊重不同。
我經常被罵,我不說話。我就看著。但是很多人做不到的,我們有新聞哪里被炸了,所有人就跟風。其實在海外有沒有噴子?有,我在臉書上也看了。但是有些人是噴到點子上了,他不會開口直接就用很下流的語言攻擊他人。國內的網絡世界,跟風的人非常可怕。
是什么樣的人特別希望我們國家越來越糟糕呢,這個是值得思考的。而且像這種民族、宗教間的嫌隙,是什么人在發著這樣的種子?而且他發完這個種子可能不會立刻發芽,但是它慢慢發芽,發起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
N:你做民族間人與人溝通、交流的呼吁,你認為當下出問題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K:其實,一方面是因為教育的缺失,另一方面是溝通的問題。過去關于新疆的宣傳,往往就是唱歌跳舞和沙漠、戈壁灘、駱駝。到了內地以后,我發現人們對于少數民族的認識,很多時候還停留在20年前的印象上。
我覺得,這里面可能在發展過程中,不該快的時候快了,該慢的時候沒慢下來,中間出了空隙,就有了歧視和偏見。
話說回來,參與反人類、反社會事件的那些人,確實有新疆的,但他就是個罪人,他是個犯罪分子,不能代表整個新疆人和整個維吾爾族。
N:你會關注微博、知乎等平臺上對你的評價嗎?
K:有人說我親體制,有人說我是恐怖分子。
剛開始有人說我沒民族情感,寫關于新疆人的書,賣新疆賺錢,所有的目的就是捧紅自己,你是一個投機分子,等等各式各樣的。但是我不回應,我心里面知道你說對了,我就是“投機分子”,我為了投這個機會,我做了十年的準備。但是我不會做完這件事以后就行了,這只是我的一個剛開始,所有的都是在路上。
其實就算沒有《我從新疆來》,沒有昆明事件,庫爾班江還會用別的方式照樣做事。因為我所有的動作和我所有做的事,都是有一個表達在里面。我是一個特別渴望溝通的人,所以我可能會換一種方式溝通,不一定是書,可能是紀錄片,也可能是電影。
我也以“世界人”的視角來看待自己,所以我也不在乎我怎么死去,也不在乎我死了以后埋在哪里,怎么埋,更不在乎落葉歸根。
N:說到在海外遇到人身安全的問題,可以說得詳細一點嗎?
K:臉書、推特上是別人公開威脅過我,要么說我是一個間諜,到美國搜集資料,要么說我是漢族人的走狗,要打斷我的腿云云。
8月底在波士頓時,還真來了兩個小伙子準備要打我。我跟他們說,你們現在打我還是過一會兒打?如果現在打,我建議不光打斷我的腿,最好還要把我的幾個肋骨也打斷,這樣,你們肯定要付醫藥費,我就可以拿到10萬、20萬美金,把剩下20個國家的采訪做完,因為我沒錢。他們兩個人拿著棒球棒子,罵了一頓什么瘋子之類的,就走掉了。
之后也有人跟我說,你一定要注意你的安全問題。但是我并不在乎;當然,對這件事心里面是有數的。
我朋友有時也笑話我說,你也真可憐,你到處講新疆,做宣傳,去國外時,要提心吊膽人身安全,回國后還要擔心住酒店,你這是蠻苦的。我沒覺得自己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