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刀
劍橋大學東亞研究所中國現代史教授方德萬通過梳理近代中國海關歷史發現,從1854年到1949年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里,海關就像是一個“邊界政權”,其對于中國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機構,同時也是唯一一個未有中斷且勢力幾乎可達全中國的機構,同時還是一個與歐美保持密切溝通的重要渠道。
提起中國近代海關,一些媒體言必談海關的廉潔與高效,認為這是“世界行政管理史上的奇跡之一”。這是事實,但也極易導致錯覺,即把近代海關創設初衷想象成全心全意為中國服務的機構。
江海關(上海海關的原名)得以誕生,只是因為小刀會占領上海,阿禮國等代表外國利益的歐美領事們擔心失去必要管理后邊境貿易一團糟,各國商船間可能因此產生無序乃至惡性競爭。 如果說成立新的江海關只是英美法的權宜之計,那么,當清朝有能力恢復海關職能時理當奉還。然而,當清廷試圖收回上海海關職權時,卻遭到英美等國的百般阻撓,最終流產。
由“洋人”牢牢把持的新江海關誕生后,對權力的垂涎本色便不再遮掩。總稅務司李泰國更是希望建設一支所謂的“英中聯合艦隊”,但中國出錢,英國出人,艦隊還得由他本人指揮。顯而易見的是,這種艦隊對飽受列強軍事欺凌的清朝而言,無異于又多了一重隨時可以興師問罪的風險。
自1854年到1949年,中國近代海關先后經歷了李泰國、赫德、裴式楷、安格聯、梅樂和、李度六任總稅務司,其中對中國近代海關影響最大的當數任職長達48年的赫德。海關在赫德的帶領下與國際快速接軌的同時,也積極利用自身優勢,努力推動閉關自守的清朝打開視野,走出國門。海關除了在義和團期間促成清朝與八國聯軍談判,避免中國被瓜分,還資助使臣出訪,比如1896年李鴻章歷時190天,對歐美8個國家的浩蕩出訪。方德萬據此認為,海關“把中國帶入一個由主權民族國家和跨國系組織所建構的新世界外交秩序”。
不過,對歐美等國而言,除了確保自身的商貿利益外,海關存在的另一重意義在于,可以確保清朝各類賠款落到實處。或者說,相較于千瘡百孔效率低下的清朝,海關的償債能力顯然更有保障。
雖然海關表現了廉潔高效的一面,但在歷史關鍵時刻,始終代表外國資本家根本利益的海關便會露出尾巴。于是,“辛亥革命第三天,安格聯就命令江漢關稅務司蘇古敦想辦法將海關稅款轉入匯豐銀行”。
與此同時我們還可以看到,海關之所以能夠因為廉潔而被譽為“世界行政管理史上的奇跡之一”,很重要的一條便是高薪養廉。但這種養廉很大程度上只是局限于上層結構即外國人把持的那些重要崗位。相較而言,中下層崗位薪水低得多,管理也是漏洞百出。英國人莫理循在1894年橫穿中國腹地時發現,長江沿線的底層海關人員吃拿卡要現象泛濫成災,莫理循對此深惡痛絕但又無可奈何。(《1894,中國紀行》,中華書局2017年6月版) 雖然不應否認近代海關點燃了“中國現代性”的火種,但無論從海關創立的初衷,還是其近一個世紀里的作為,這種“現代性”更像是列強圖謀利益的副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