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初期的定活兩便儲蓄存款

丁 芮

新中國成立前后，為了應對四次大的物價波動，穩定幣值，抑制通貨膨脹，國家通過貿易、財政和金融“三個部門、六路出兵”，采取了一系列積極措施。其中金融部門采取的重要措施是大力吸收存款，開展城鄉儲蓄業務，推遲居民的即期消費，盡快回籠貨幣，減少流通中的貨幣量。中國人民銀行根據物價變動的情況，運用利率杠桿，在不同的階段開辦了不同的儲蓄業務。

1950年3月，國家統一財經工作之后，物價趨于穩定，折實儲蓄的作用減弱，中國人民銀行（以下簡稱“人民銀行”）為適應人民“既想分次取用、又想獲取較高利息的”需要，開辦了靈活的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這種儲蓄可以繼續“組織社會閑散資金投向生產”，也能夠“謀存戶利益與存取方便”，是物價從上漲到穩定回落過程中所產生的一種新的存款方式。

開辦

1950年3——4月，全國主要城市如上海、天津、北京、無錫、南京、青島、濟南、蚌埠、浙江等處的人民銀行分行，均先后開辦定活兩便存款業務。這種存款的主要特點是：存戶既有較高利息收入（近似定期存款），又有分期支取（近似活期存款）的便利，對象不加限制。這種儲蓄存款，對于手里有余錢，隨時有動用可能，而又預料不到何時動用的人們最為適宜。

人民銀行上海分行開辦定活兩便儲蓄業務最早，于1950年3月13日正式開辦。儲戶每次存入至少5萬元（舊人民幣，下同），以后續存不拘數目。儲蓄利率按照該行短期存款7天期每日掛牌利息(逢休假日照前一日掛牌利息)的平均息(角以下四舍五入)，分兩級計算：存期內未有收付者，照平均息計算；存期內有存有取者，照每筆存取日期分別按平均息遞減:6天9折，5天8折，4天7折，3天6折，2天5折，1天4折，未支取部分仍依照平均息計算。存款額不滿5000元或每筆收付1000元以下的零數，或不滿存期提清者，不計利息。存款人開戶后，隨時可以支取，隨時可以加存，并依照短期存款7天期的掛牌計息，以開戶日期為標準，每7天結算一次，在7天期內收付，有一筆算一筆，有一天算一天，既有活期的方便，又有短期的收益。每隔7天到期不取，由銀行自動代顧客復利轉期生息。為方便民眾存儲，人民銀行上海分行特設專用柜臺辦理此項業務，現金、支票均可收存。

人民銀行上海分行開辦的定活兩便儲蓄業務有如下特點：一是有定期存款利益，利息7天一結，每筆結息；二是與活期同樣方便，可憑原折隨時存取；三是用存折收付，手續簡便，開戶毋須介紹；四是不限對象，工商企業、一般市民均可存儲。1950年3月20日，首次開戶存戶利息結算，人民銀行合作儲蓄部動員數十名工作人員，連夜結出利息，按戶登入賬冊。為便利儲戶存取，儲蓄部規定，凡存戶3月20日無存款收付，亦不需要提取利息的，可不用攜帶存折到銀行，存戶應得的利息，已在賬冊上代為滾入，以后如有收付時可再在存折上進行補登，以免存戶往返奔波。這個辦法，也是定活兩便儲蓄的優點之一，即“利上加利”“筆筆計息”。

全國其他地方陸續開辦的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基本規定與上海的類似，只在具體實施細節上稍有不同。

人民銀行南京分行自1950年4月6日起開辦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存款不拘對象，但開戶金額最少須存入人民幣10萬元，以后續存不限數額。存入后隨時可以支取，亦以每7天結息一次。如果每隔7天不取，則銀行自動代存戶轉存。如果在7天內未支取，其利息按照7天期整存整付儲蓄存款每日掛牌利息平均利率計算。如果在7天內支取，除未提取部分按上項利率計算外，提取部分按存儲日數分別遞減計算：6天9.17折，5天8折，4天7.5折，3天6.66折，2天5.5折，1天4折，平均利率以半分為一級，不足半分時作半分計。

人民銀行北京分行自1950年5月15日起開辦活期定期兩便存款業務，開戶最低金額為5萬元，期限最長為一個月；隨時可以提取，按照每天掛牌的存息平均計算，每7天結息一次，轉入本金，利上生利。

人民銀行浙江分行的定活兩便存款業務規定，存入后即可隨時支取，不限次數，利息機動調整，平均計算，未滿7天仍給利息，按實存日數有等差分別。

1950年3月以后，多地陸續開設了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但各地存款辦法“多紛歧”。1950年6月23日，人民銀行總行頒布了《定活兩便儲蓄存款簡則》進行統一。簡則規定，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開辦的目的“為組織社會閑散資金，扶植生產，并謀存戶存取方便”。除機關、團體、公營企業、合作社外均可存儲。開戶以5萬元起碼，多者不限。存入時由銀行發給存單，可隨時憑存單提取一部或全部存款。提取一部分的，除在存單批注外，并應由存款人開具取款憑證，交銀行存查。利息等結清時一并付給。存入不滿15天支取者，按普通活期利率計息。存滿15天而不足一個月者，按存入日普通定存15天利率7折按日計息。存滿一個月仍不支取者，將一個月利息滾入本金，按到期日新規定利率復利計算。存單不得抵押或轉賬。

隨著物價的長期穩定，民眾對存款的需求發生了變化，各地人民銀行對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的具體實施方法進行了調整。上海金融業同業公會為明確定活兩便儲蓄存款的性質，修訂了《定活兩便存款簡則》，經人民銀行華東區行核準，自1950年10月19日起實行。其基本規則與總行頒布的《定活兩便儲蓄存款簡則》保持一致，但結息時間作了改變，由原來的7日結息改為每滿一個月結息一次，利息轉入本金生息。在存期內動的部分，按照活期存款利率加五成計算(計月息1.05%)，按日計息；存滿一個月的部分(即一個月內的最低余額)照普通存戶一個月利率7折計算(計月息1.26%)。各行莊當日同時施行。1951年7月16日，“為配合國家政策，扶助工商業，減低成本，發展生產”，上海金融業同業公會利率委員會將銀行利率進行了調整，定活兩便儲蓄存款不動的部分依照一個月定存息7折計算“一分零五毫”，動的部分依照乙種活期利息計算“九厘”。

吸儲措施

為了吸引民眾存入定活兩便儲蓄存款，各地人民銀行開展了多樣、靈活、符合當地情況的吸儲方式。例如，人民銀行上海分行合作儲蓄部為適應群眾的普遍需要，將定活兩便儲蓄業務辦理范圍擴大，除原有兩處營業處仍繼續辦理外，1950年3月21日增加信托部及14個辦事處，同月22日增加30個辦事處，同月27日起又增加了18個服務處。1950年4月，為便利滬東、滬西兩區各界市民儲蓄，人民銀行上海分行合作儲蓄部又對該轄區內多個公司、工廠內的服務處增加人手，對外辦理營業。這些服務處原本只對內部職工提供存儲服務，對外開放后，附近職工、市民均可前往辦理定活兩便儲蓄業務，獲得很大便利。

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開辦以后，“各界存戶深感便利，開戶異常踴躍”。但在當時，各地人民銀行辦事處、服務處數量有限，難以全面滿足民眾的需要。為便利民眾存儲，各地人民銀行鼓勵各地私營金融機構開辦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各行莊獲批開辦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后，迅速開展業務，以多種多樣的方式吸收社會閑散資金。

在上海，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在人民銀行上海分行開辦定活兩便儲蓄業務的第二天也開辦了該項業務。之后，私營浙江興業銀行、中國通商銀行、中國實業銀行、四明銀行、新華銀行、寶成錢莊、中南銀行、和成銀行、上海郵政管理局等也陸續開辦了定活兩便存款業務。

為便利一般市民和工商儲戶，北京各私營銀莊也陸續開辦了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10萬元即可開戶。全市12家私營銀行中，新華、中國實業于1950年4月10日開始辦理該項存款業務，大陸、金城、中孚、鹽業、中南、浙江興業、國華、聚興誠、聯合、上海等10家銀行均自1950年4月12日起開始辦理。人民銀行為照顧私營行莊資金出路困難，并擴大再存款業務，自1950年4月27日起，還開辦了銀錢業定活兩便存款業務。其辦法與普通定活兩便存款相同，利息照利率委員會牌息計算。

各私營行莊采用多種靈活措施吸引儲戶。例如，中國銀行上海分行開辦定活兩便儲蓄業務之后，由于各階層市民及工商界踴躍前往存儲，該行除在外灘行址增設4個柜臺專門辦理外，還在全市7個辦事處陸續開辦該項業務，該行規定各辦事處可以相互代付，存戶更為踴躍，新戶開存每天平均有三四百戶。當時，上海有很多儲戶以外幣兌換人民幣，再把人民幣轉存為定活兩便存款，這個過程耗時較多。為便于民眾取存，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從1950年4月15日在外灘廿三號另設專柜，顧客可以把外幣直接交給該柜按當天牌價折合成人民幣，開立定活兩便戶頭。中國銀行上海分行還將該行在一些大公司（如大新公司）內的收付處柜臺面加大，除辦理原有支票往來、短期存款及各地匯款等業務外，增辦工商各界及一般市民最需要的定活兩便存款業務，不論現鈔或其他行莊票據，均可開戶存儲，大大便利了民眾。同時，該行針對各界函電詢問存款辦法較多的情況，特通過電臺向民眾講解定活兩便存款辦法。

成效

1950年3月以后，物價普遍趨穩回落，折實儲蓄已不為一般人所重視，但人們對物價仍有“是否能長期穩定下去”存有疑慮。為保證儲戶利益，人民銀行及時開辦定活兩便儲存業務，借“兩便”（定期之利，活期之便）的辦法，增加存戶的信心，也給存戶帶來方便與好處，“因而立即為廣大群眾所普遍擁護”。

人民銀行上海分行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開辦當天，存戶即達1100余戶，10天內達到7000余戶，存入金額近300億元。中國銀行與私營新四行陸續開辦該項業務后，每日收付不下千筆。中國銀行上海分行開辦定活兩便存款第一天便有300多戶存戶，開折存款數十億元。后來，該行又專設了4個柜臺，調用了100多人員參加定活兩便儲蓄工作。據統計，1950年3月15日一天便吸收了500多戶存戶，很多原來的活存戶紛紛轉存了定活兩便存款。

人民銀行浙江分行開辦的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自1950年4月1日到15日半月中，存戶有3400戶，金額收入約38億元。無錫開辦后6天內收存亦有784戶，金額達7億元。人民銀行天津分行在舉辦定活兩便存款的當天，即收儲200多億元。天津自1950年3月底至4月17日，有定活兩便儲蓄存戶1722戶。人民銀行青島分行1950年4月13日起開辦定活兩便存款業務，當天即存入52億余元，截至1950年4月底，該行定活兩便、保本保值兩項存款金額即達118億元。定活兩便存款戶中，職工占61%，市民占31.5%，私營工商業占6.5%，其他存款人占1%。

為推行人民幣下鄉，使大多數農民賣出買進與存匯方便，不少地方的銀行機關隨著收購土產品的工作，在廣大農村開展關于定活兩便存款的宣傳與業務活動，也得到農民的熱烈歡迎。

自從幣值穩定后，在定活兩便的選擇中，定期存款的期限也都有所延長，各地都把之前幾天或半月期的存款，逐漸改為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六個月、一年以至兩年期的存款。定活兩便儲蓄業務的開辦，解除了人民因物價下落而產生的對折實儲蓄的顧慮，因而使儲戶數量大大增加。在浙江省，截至1950年11月底，人民銀行存款余額較1949年12月增加達12倍以上。在天津市，如果以1950年3月份人民銀行的平均存款余額為基數，1950年12月15日的余額即比當年3月增加719%以上，儲戶也由1950年3月份的15000余戶激增至同年12月中旬的20余萬戶。定活兩便儲蓄存款辦法的實施大大激發了民眾的儲蓄熱情，使得1950年3月份物價穩定之后，各地人民銀行的存款數字有了明顯的增加。據人民銀行總行統計，截至1950年4月21日，存款總額較1950年3月底增加82.8%，較1950年2月底增加127.5%。

由于人民幣信用提高，各地銀行儲蓄存款增多，在儲蓄存款辦法中，以定活兩便和保本保值的儲蓄辦法最受群眾歡迎，人民銀行上海分行1950年5月至7月，這兩項存款占總存款數近達60%，足見其在當時的重要性以及受歡迎程度。

由于物價穩定和銀行各種儲蓄措施的大力推行，1950年，人民銀行的儲蓄業務有了很大的發展。截至1950年12月上旬，人民銀行全國儲蓄存款總余額較1949年底增加了9倍。這對積聚零散資金投入經濟建設及穩定金融、穩定物價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停辦

定活兩便儲蓄與折實儲蓄、保本保值儲蓄等“本系從物價上漲到物價穩定過程中所產生的一種過渡存款方式”，在物價基本已趨穩定時，“所有各項過渡存款方式已不宜繼續發展”。1950年6月23日，人民銀行總行頒布《定活兩便儲蓄存款簡則》，在規范各地規則的同時，通知未經開辦定活兩便存款業務各行處，不必再行辦理。機關、團體、公企、部隊、合作社等也不應再開戶定活兩便存款。已實行者到期清戶，并根據存款部門意愿分別轉入定期或活期存款。1950年8月，全國金融業聯席會議認為，根據當時資金運用均感困難的形式，定活兩便存款業務可用延長期限、削減利息等方法逐步改進。

隨著人民幣信用的提高，其計價與儲蓄職能得到正常發揮，折實儲蓄必然向貨幣儲蓄轉化。物價長期穩定的趨勢也逐漸為廣大民眾所認同，民眾對貨幣儲蓄逐漸重視起來。以折實為基礎的各類儲蓄作用逐漸減弱，事實上，民眾也希望政府取消這種儲蓄形式，改為其他存款。定活兩便儲蓄不必預先確定存期，可以隨時續存或提取，利率隨存期長短自動升降，但是這種存款“不利于國家有計劃地運用資金”。到1951年底，物價基本穩定，利率亦基本穩定，各地定活兩便的“定”“活”利息相差越來越小，上海持定期、活期的計息差額僅千分之一點五，定活兩便存款已無存在必要。當時定活兩便的利率，動的部分為9厘，不動的部分為一分零五毫，相差極微，而計算手續比較繁雜。所以，從1951年11月1日起，上海停辦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定活兩便儲蓄存款并入活期存折儲蓄，之后依照存折儲蓄利率計息。1951年底，北京將存放款利率普遍降低，以直接減低工商業的生產成本，促進工商業的發展。同年12月1日，停辦定活兩便存款業務。其他各地在物價穩定、利率降低的情況下，也逐漸停辦定活兩便折實儲蓄業務。

結語

發展人民儲蓄事業，對于保障人民經濟生活，加速國家經濟建設，有極其重大的意義。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雖然存在時間較短，但在物價剛穩定的階段發揮了重要的作用：解除了人民因物價下落而產生的對折實儲蓄的顧慮，促使儲戶大大增加；引導了民眾在利率逐步降低的情況下，慢慢過渡到較長時期的貨幣儲蓄；激發了民眾的儲蓄熱情，積聚了零散資金進行經濟建設；推遲了居民的即期消費，有利于穩定金融物價。更重要的是，在物價剛趨穩定之時，人民銀行就開辦了定活兩便儲蓄存款業務，體現了人民政府對金融穩定下物價穩定的信心，擴大了人民政府的政治影響力，增強了民眾對人民政府的信任與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