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俗

葉田田

2016年十月，名為“The Vulgar：Fashion Redefined”的展覽于倫敦Barbican Art Galley開幕，由Judith Clark與心理學家Adam Phitips共同策展，這場展覽并不僅限于對時裝設計中的“壞品味”的探討，更多是對“Vulgar”一詞社會起源的回顧——為何“Vulgar”成為了一個敏感、而又富有爭議性的語匯。

“Vulgar”于中文中意指“粗俗”，而何為“粗俗”，這是一個主觀化的概念。《劍橋英文辭典》中，Vulgar的定義為：“not suitable.simple.dignified or beautiful：not in the style preferred by the upper classes of society.”這種定義上的模糊也體現在時裝中的多樣性的展現，此次展覽囊括了220件展品，包括Walter Van Beirendonck.Manoto Blahnik.Christian Dior.Iris van Herpen.Pam Hogg.Marc Jacobs for Louis Vuitton.Stephen Jones.Christian Lacroix.Karl Lagerfeld for Chloe and CHANEL.Alexander McQueen for Givenchy.Prada.Jeremy Scott for Moschino.Philip Treacy.Viktor&Rolf and Vivienne Westwood的設計作品，通過十一個主題，用視覺符號對一個社會學的標簽來生成定義。

Coco Chanel曾宣說道，“有人說奢侈的反義詞是貧窮，但不是，它的反義詞是粗俗（Vulgar）。”這樣而言，如今時尚圈對諸如Jeremy Scott和曾經John Galliano的崇拜實際是對“好品味”——這個維系時尚體制根基的概念的一種挑戰。長久以來，主流時尚都在打造一個精英式的，符號式的價值標準。但這一資本主義的文化又根植著對自由與反體制這樣情懷上的膜拜，這也是九十年代“Vulgar”在時尚中成為一只新的審美風潮的原因。90年代，“雅痞（the Yuppie）”成為一種被主流推崇的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念，而能展示他們精英地位的power suit，也是彼時時尚的主要廓形，而其所展示的對男性化氣質的崇拜，也包括其中對理性邏輯的崇尚。自然，Armani，Calvin KLein和ralph Lauren成了九十年代最為盛行的主流時裝品牌。而即便是相對先鋒的時裝設計領域，諸如兒Sander這樣克制的、理性式的極簡主義成為了精英中精英的標志。但九十年代的時裝中，也同樣有著對Christian Lacroix、Philip Treacy這樣“炫耀式”時裝設計的追捧，而大眾傳播中的時裝，也第一次進行了對Alexander Mcqueen和John Galliano的“造星”。他們所塑造的悲情式的、女性化的美學形象，填補了彼時社會的空缺。

Alexander McQueen在九十年代的設計，充斥這激進的、對主流體制和審美觀的嘲諷。在九十年代中期設計師入主Givenchy后為其打造的第一個高級定制系列，一個悲劇神話的主題無非顯得極度戲劇化，而這也有悖高級定制一向而來的克制的格調。秀場中被賦予了天使角色的男模，對其性感軀體的展露，這種明顯帶著坎普的、男同性戀的詮釋方式在彼時巴黎時裝圈中，亦過于“露骨”。當時的法國時裝評論大量地批評到這個一個過于“過度”的系列。真正能稱為“奢侈品”的高級定制應該是私密式的，但McQueen將故往的格調式的沙龍展示變成了一場有著太多象征性的舞臺表演，這正是一個體制所無以接受的“粗俗”，但McQueen的出現正值時裝從精英走向針對大眾的變革時代，而大眾則喜歡這種略帶喧嘩的展示。同時，即便McQueen事實上是以為即為精明的“商人”，對于大多是而言，這位設計師所打上的頭銜更多的式“叛逆”。她所塑造的一種困于劫難、殘缺的、悲劇式的女性形象也站在了彼時精英模范的彼端。McQueen的設計、乃至其個人生活中的瘋狂恰巧成為人們所幻想的一種自由和逃避主義。

對于John GallLiano而言，他于Dior所塑造的形象，實際是一種女權主義運動后，當代女性心中的一種空白。二十世紀所醞釀的女權格調在九十年代，讓更多女性開始擔當更為男性化的角色，而在各種領域身居要位的女性，所職業化的形象也成為了精英時裝所服務及描繪的對象。而對于John Galliano在Christian Dior的設計，則是極其舞臺式的，他最為慣常引用的形象，不論是東方主義的藝妓、還是Marie Antoinette這位路易十六末代皇后，都是有著令人窒息女性美、卻被男性所操控、脆弱的悲劇感。人們對Ga[Liano的追捧，同時是在緬懷過往的“女性氣質”，女性新的自由，是否是他們可以對生活方式于價值觀能做出一種選擇，所以John Galliano粗俗的戲劇化，實則是女性對另一種自由的向往。同樣，Marc Jacobs在Louis Vuitton所做的，也是賦予了時尚一種“自由”，但他賦權的對象，不僅式“女性”，而是“奢侈品”這個形象。這位美國人為這個法國高級皮具品牌最初打造的成衣形象，依舊是一種符合游戲規則的簡約敘事。而2005秋冬，大量的皮草和稀有皮革則描繪了略帶蛇蝎美人氣質的新形象，沙漏式的線條讓人懷想其四五十年代懷舊的名媛Louis Vuittion的女性似乎并不需估計太多“知識分子”格調，而奢侈品也如人們心中所愿，不需用精英認知的格調偽裝，今天可以單純地作為一種物質主義的享樂。

時尚，特別是高級時裝領域對這種“粗俗”的接納實則是對身份自由的許諾。這種自由也構建了時裝的多樣性。新式的時裝元素：來自街頭、運動、與多種次文化形成了新的主流的潮流。如今Hood by Air、Vivienne Westwood、以至部分Hedi Slimane的設計，在一個時裝的舊時代是難以想象擁有如今的接納度。“Vulgar”成了一種時尚中的日常，不論是Batmain與Vasarce這樣“招搖”的品牌的復興，還是奢侈品與娛樂明星愈加緊密的關系，都是“粗俗”卻被許可的。還是像諸多但這種自由的泛濫，“粗俗”也會引起對其價值觀的再討論。Jeremy Scott的Moschino無疑是Vulgar的，但如果其表現形式從坎普的惡趣味激進到倫理價值的邊緣，新一季上架的藥品主題的配飾被迫下架，而似乎同時期，Alexander Wang新一季成衣中對毒品濫用的隱喻一一自由的泛濫，則是不被接納的“Vulgar”。endprint

自由意味的過度的選擇，也決定了愈近當下的時裝美學發展走向了后現代式的困惑。而這種困惑中主要的一部分，來自自我的一種矛盾情緒，一種對自我認知（ldentity）的認識矛盾。而時裝，則籍由審美形式，展示著我們與性別、年齡與地位觀念中的潛意識。愈多前衛設計師其設計往往針對這樣的思考進行創作。Viktor&Rolf近年來專注觀念式的高級成衣設計。在往季的創作中，“過度裝飾”成為過主題。而回到自我認知的疑惑中，Vivienne Westwood這一品牌從朋克的宣言中走出，近來幾季都專注對性別認知的討論中。人的性別概念是由人的自我認知決定，還是決定于帶著性別標簽的時裝的形態，穿著女裝設計的男模，人們看到的是身體產生的男性氣質，還是變裝所引發的令人不適的坎普。而Vivienne Westwood同時也為每季的時裝秀強加上綠黨式的政治宣言。當時裝走一種政治隱喻，變得如此“蠻橫”而“粗暴”，而這樣是否是“粗俗”的時裝表現形式，而這種“粗俗”卻是否因為政治正確而被允諾。何為“時裝”這樣一個更加本質式的問題同樣以一種令主流不適的對美學形態的探討出現。Maison Margiela在Galliano執掌后呈現一種因解構主義的手法而被放大化的戲劇感，這種過度是否是不可接受的粗俗，還只是“粗俗”不過是時裝精英布爾喬亞式的勢利眼。

但“Vulgar”似乎成為了一種新的尋常，時裝作為一種零售商業，其對利益的追逐以令其顧不及對格調的矜持。Karl Lagerfetd對自八十年代對Chanel最成功的改造至今歸結于對流行文化的妥協。當Cara穿著粉色破洞設計的汗衫套裝和球鞋走在2016春夏成衣秀場的時候，人們已經忘記高級時裝所原有的“奢侈”和“稀有感”。而今天OLivier Rousteing下的Balmain成為了因社交媒體和名人效應而復興的老牌時裝屋的案例，讓人反省“奢侈”是不是已經是大眾流行文化中的一部分，因為可以放棄美學的價值。Kim Kardashlan這樣在High Brow文化群體中并不被接納的“Vulgar”，卻可以與奢侈相關聯。

但任何與流行文化相關的探討，實際都是有著“語境化”的。如同Madonna這樣位居繆斯的大眾文化人物，卻曾皆備視為“Vulgar”。Yves Saint Laurent在時裝史中其不可撼動的地位，和他所被精英群體的熱愛，但這位設計師實際是將彼時“青年文化”灌注到高級時裝領域之中，他實際是“反精英”的旗手。而當Hedi Stimane對Saint Laurent的改造，實際與品牌創始人的觀念如出一轍，卻被稱為“Vulgar”，時裝的價值觀總是如此的自相矛盾。

但正是這樣招搖不定的矛盾證實了時裝潮流依舊在不斷前進，時尚的美學觀念已經不再能被單一化地進行定義，新時代的奢侈文化、或者一個更大的時裝文化已經沒有了統一的標準。而“VuLgar”或許是拿著舊世界價值標準的代言人，所玩弄的一種認知上的道德綁架。

（編輯：九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