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林
沙特內政外交一向以保守穩健著稱,但薩勒曼國王2015年執政以來,沙特掀起了一場自上而下的變革運動:政治領域,繼2017年6月直接立其子本·薩勒曼為王儲后,11月4日又宣布成立最高反腐委員會,并逮捕多名王子和大臣,表明沙特政改進入“深水區”。經濟領域,沙特繼2016年4月出臺“2030愿景”后,沙特王儲于今年10月24日宣布將花費5000億美元建立類似迪拜的高度自由的經濟特區。社會生活領域,沙特打破禁忌,首次允許婦女開車、進入體育場觀賽。沙特王儲還表示要摧毀“極端主義意識形態”,重返“更溫和的伊斯蘭”。外交領域,沙特一改長期奉行“親美反俄”的傳統,薩勒曼國王首次親赴莫斯科訪問,強化與俄關系。
沙特接連出臺重大改革舉措,歸根到底是以變圖存,謀求擺脫困擾沙特的多重困境。
一是解決權力代際繼承問題。沙特自建國以來,按照游牧部落傳統,采取了“兄終弟及”的繼承方式,王位一直在開國君主阿卜杜拉·阿齊茲(1953年去世)兒子間流轉。2015年79歲的薩勒曼繼任國王,他上臺后,先是創下沙特首次廢除王儲紀錄,廢除王儲穆克林親王;繼而打破沙特沿襲60多年的“兄終弟及”傳統,指定侄子納伊夫為王儲;2017年6月,再次打破“輪流坐莊”傳統,直接將兒子穆罕默德·薩勒曼立為王儲,并讓其獨攬大權。
但這種激進改革使沙特面臨巨大風險:從“兄終弟及”向隔代繼承方式轉換,易引發內訌和權爭;“子承父業”令沙特王室其他支脈難以接受。加之小薩勒曼尚缺乏駕馭復雜局面的能力,沙特內部因此暗流涌動。以色列情報部門認為,“沙特王室的緊張關系是30年來最嚴重的。”為鞏固現行權力結構,薩勒曼國王不斷強化集權。沙特成立最高反腐委員會,并抓捕數位王子和政壇高層政要,實際就是為小薩勒曼未來當政保駕護航。
二是設法擺脫“石油詛咒”。沙特經濟主要靠石油出口,因此深受油價波動之苦。2014年6月以來,國際油價由最高每桶115美元跌至目前50美元左右。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計,沙特實現預算平衡,油價需在每桶106美元,低油價令沙特石油收入銳減。財政赤字日增,直接威脅沙特“福利換維穩”的模式。目前,沙特2/3的人口在30歲以下,45%的大學畢業生找不到工作。據估計,考慮到人口增加因素,到2030年,只有油價達到每桶300美元,沙特才能滿足社會開支需求。這基本是不可能的。因此,沙特急需實現產業多元化,擺脫對石油出口的依賴。“2030愿景”就是這種愿景的體現。
三是擺脫過度宗教化的束縛。沙特依靠宗教立國,是中東保守勢力“總代表”。該國沒有憲法,婦女2015年底才獲得選舉權。有報道說,沙特甚至禁止下國際象棋。在英國《經濟學家》“民主指數排行榜”中,沙特在167個國家中列160位。
沙特輸出瓦哈比教義固然增強了沙特的“軟實力”,但也導致極端思想泛濫,極端分子猖獗,沙特因此國際形象嚴重受損。當前沙特爭取轉向“溫和的伊斯蘭”,解放婦女,就是在謀求轉型。
四是擺脫冒進外交引發的困境。2011年中東劇變后,沙特一躍成為阿拉伯世界新的“領頭羊”,沙特外交由謹慎轉向進取。然而,沙特2015年3月貿然出兵也門代價巨大。據報道,沙特出兵也門的頭9個月,其軍事花費就超過500億美元。此后,沙特每月花費超過7億美元。沙特財政負擔嚴重,不得不拋售價值700億美元基金并多次發行國債。這場戰爭已經成為消耗沙特財力的“無底洞”。
2017年6月沙特高調與卡塔爾斷交也是沙特外交的一大敗筆。斷交風波使一向以團結著稱的海合會出現分裂。而且,卡塔爾并未像預期中那樣輕易屈服,反而與伊朗全面恢復外交關系,并加強與土耳其軍事合作,由此反過來削弱了沙特在海灣地區的影響力。在此背景下,沙特急需調整外交政策。與俄羅斯交好就是沙特擺脫外交困境的舉措之一。
亨廷頓曾說過:“現代性意味著穩定,現代化則意味著動亂。”當前沙特改革用心良好,但也蘊含著巨大風險和反作用,因此沙特未來政局走向值得關注。▲
(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副研究員)
環球時報2017-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