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四題

作者簡介：

嚴蘇，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20世紀8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代表作品有：長篇小說《古槐》，中篇小說《新上任的八品芝麻官》。出版長篇小說2部、中短篇小說集8部、散文隨筆集2部，三百余萬字。

松

松的生命力極其頑強，不分地域，不問環境，傲視干旱、笑對薄瘠，在裸露的礦質土壤里生長，在砂石、火山灰、鈣質土、石灰巖里生長；在50℃高溫下生長，在-60℃低溫環境里也生長。種在荒山為山披一身綠，長在城市是一道亮麗風景。

黃山迎客松是黃山的標志性景觀，已成為我國與世界人民和平友誼的象征。

泰山松被寫成歌曲、戲劇，被世人傳唱。

江西的廬山、遼寧的千山等諸多名山，都以松的景色而馳名。

愛登山的人對松不會陌生，在賞景時，定被松的雄偉、蒼勁震撼過，也被松的頑強、堅韌驚嘆過。每座山都長有松，松似乎為山而生，山也因松而名，二者已成一體。

很難想象，在聳入云霄的巖石上，松是如何落地生根的。高處不勝寒，松是如何耐住寂寞，又是如何生長的？

很難想象，在巨石的罅縫里，松是如何破隙而出？想象不出，那罅縫是地殼運動留下的，還是松之年輪撐開的？

很難想象，松會扎根懸崖，身下是萬丈深淵，軀干凌空而出，它是如何抗擊風暴雨雪，又是如何保持軀體平衡的？

更難想象，松是如何抱住巨石并巍然挺立——

一粒松子不知是大風使然，還是小鳥為之，來到巨石邊，日見太陽，夜吸露水。是種子就要發芽。這粒種子遵循自然規律，熬過漫漫長冬，等待積雪消融，在一個春風勁吹的夜里萌出嫩芽。世界送給嫩芽的第一件禮物是鳥鳴，第二件禮物是一絲陽光——光很短暫，倏忽之間就被巨石吞沒。兩件禮物很貴重，足夠嫩芽享用終生。嫩芽感恩，嫩芽感激上蒼給予生命，于是生根，于是發芽，于是生長。巨石擋道，根無處扎。天無絕人之路——根改變戰術，變根為蔓四處尋找，遇石攀石，遇物繞物。前進，一絲絲伸展。前進，一線線延長。攀爬、纏繞，纏繞、攀爬，天長日久，永不言棄。十年？百年？千年？誰也說不清，于是就有了現在模樣——樹抱石。

一棵松樹，抱著巨石兀兀然屹立于大山，令過往者驚嘆不已——

驚嘆松信念之堅定！

驚嘆松毅力之不可戰勝！

驚嘆松不畏逆境，戰勝艱難困苦的堅韌精神！

柳 樹

柳樹潑皮，不論環境，不問土質，插下一枝就能成活，如同窮孩子，有口水就能活命。

放眼望去，河塘邊、溝渠旁有柳樹，大堤上、路兩側也有柳樹。

水澇年份，低洼處一片汪洋，大水漫過柳樹的腰，有風刮過，柳樹枝搖葉動，仿佛向人求救。有人擔心柳樹難逃此劫。時過幾日，大水退去，別的樹種枝枯葉黃，紛紛死去，唯有柳樹依然如故，有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說：甭擔心，我沒事。

干旱天氣，數月不見一滴雨水，莊稼枯萎了，好多樹種已是饑渴難耐、奄奄一息，唯有柳樹綠意盎然，還是原來模樣。

有一種叫作垂柳的柳樹，此樹長枝及地，柔軟如絲，微風吹來如擢發少女，給人詩意遐想。

柳樹的葉能吹出曲調，摘一葉入口，村莊里就飄揚出甜美的歌聲。

一個孩子一支歌，幾個孩子一臺戲。

柳樹的嫩枝可編籃子，也可編雀籠。農村的孩子手巧，心也靈，一個人學會什么，不出當天，村里的孩子都會做。

柳樹成材用處多——

姑娘出嫁陪只箱子。

小伙娶親打個櫥子。

翻蓋新房做桁架。

柳樹為農人所栽，長大為農人所用。

柳樹與農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緊密相連。

桑 樹

桑樹木質細膩、綿柔，做扁擔有彈性，挑擔省力，做農具經久耐用，壽命長。桑樹枝條可編籮筐，桑皮可造紙，桑葚能當水果、還可釀酒，根皮可入藥，桑葉用處更大——喂蠶。

桑樹渾身是寶，地位卻不高。

要怪只怪名字。

桑樹的“桑”與“喪”同音，聽起來不吉利，農人忌諱。桑樹做的八仙桌、椅子、凳子可以登堂入室，樹卻不能在院內生長，即便長在院外，也不能對著門和窗。

這是農人的偏見。

春風吹綠大地時，桑樹長出嫩葉。嫩葉綠油油的，有點卷曲，像賴床的慵懶女子。再過幾天，葉面舒展開來。

與桑樹葉一同舒展身體的是蠶寶寶。

桑葉是蠶的糧食。

農人采摘桑葉喂蠶，蠶吃了桑葉一天天長大，桑葉快完時蠶也成熟了。

可以說，桑樹是為蠶而生的。

也可以說，沒有桑樹就沒有蠶。當然了，沒有蠶農人也就缺少一項重要的經濟來源。

可見桑樹對農人有多重要。

桑樹不計得失，不管長在何處，都把根扎進大地深處。桑樹知道，只有根深才能葉茂，才能喂養更多的蠶。

桑樹是只知付出，不圖回報的樹種。

楝 樹

為人治病的是醫生。

為動物治病的是獸醫。

讓周邊的樹少受蟲害侵擾；人遭受毒蟲叮咬，用它的葉汁涂抹，腫消癢止，痛感減輕，這種樹人稱樹木衛士，外國人叫神樹、健康之樹。

它就是楝樹，又名楝棗樹。

楝樹皮膚光亮，通身猶如涂油，即便長在樹叢，一眼也能認出。

楝樹開花，花不香；結果，果不能食用；葉子碧綠，有苦艾氣味。不是優點的背后卻藏有大秘密。

花、果、葉、根、皮均可入藥，加工提煉用途更多。

楝樹木材輕軟，紋理清晰，有光澤，是打制家具的上等材料。

面紗揭開，青睞者多起來。

院內栽一棵好乘涼，孩子玩耍無蚊蠅。

菜園栽一棵免打藥，蔬菜衛生少污染。

樹叢栽一棵驅害蟲，樹木衛士防“火”墻。

楝樹光滑、無刺，一群孩子忽而樹上，忽而樹下，攀爬速度堪比猴子。

曾經的孩子已成大人，如今在城市當“蜘蛛人”的打工者，登高之技大多是在楝樹上練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