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部給各省“站臺”揭秘

從2016年3月2日首開寧夏推介會，中國外交部先后舉辦了廣西、陜西、四川、貴州、云南、安徽、吉林、內蒙古、江西等十個省份的全球推介活動。推介活動主要面向中西部地區，針對相關省區對外開放和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的實際需求，逐一設計特色方案，一省一策。

飆英文、秀方言、抖包袱……書記、省長們為了將各省的特點展示給外賓，使出了渾身解數。而外交部長王毅成為這一場場聲勢浩大的推介會中最有分量的“推銷員”。

南方周末記者 賀佳雯

發自北京、江西

“藍廳推介會讓我慕名前來，讓我看到了江西更多的可能性。”2017年11月5日，納米比亞駐華大使凱亞莫這樣對南方周末記者說，此時他正在江西南昌參觀八一起義紀念館。

兩個多月前的9月8日，凱亞莫曾和一百三十多個國家的駐華使節一起受邀到外交部藍廳，參加了外交部舉辦的江西推介會。這已經是外交部舉辦的第十場省區市全球推介活動。從2016年3月2日首開寧夏推介會至今，廣西、陜西、四川、貴州、云南、安徽、吉林、內蒙古、江西十個省份的省委書記、省長陸續走進藍廳。

藍廳“搭臺”，地方“唱戲”，正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外國駐華使節、世界知名企業以及本土外向型企業、中外媒體記者的目光。

江西外事僑務辦公室（以下簡稱“江西外辦”）副主任胡志揚已經體會到“藍廳推介”的效果，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11月5日到訪江西的非洲使節團由29個國家的駐華大使、夫人、臨時代辦共37人組成，其中有近二十國都曾派代表參加江西推介會。

各省份不為人知的一面

“江西，你是否想象過，她有怎樣的美麗。”2017年9月8日，伴隨著《江西是個好地方》的旋律，江西推介會在外交部藍廳拉開了序幕。

按照每場推介會的慣例，來訪者先在藍廳走廊參觀展覽展示，然后進入藍廳觀看該省區的主題推介片，接著是外交部長王毅講話，隨后是被推介省區的書記致辭和省長推介。

江西省委書記鹿心社在這次致辭中介紹道，江西推介會主題的關鍵詞“秀”，與英文單詞“show”同音。江西省長劉奇則具體從山水生態、人文底蘊、開放特質、發展態勢與營商環境五個方面推介“江西之美”。

怎樣讓書記的致辭和省長的推介不重復各有內涵，這既是各省推介會工作領導小組的工作重點，也是難點。為了使鹿心社的致辭和劉奇的推介能不入俗套，由江西省委政研室和省政府研究室專門成立了講話材料起草小組。

據江西外辦介紹，根據外交部和省領導的要求，對書記致辭和省長推介詞不僅在謀篇布局上前后做出三次調整，還邀請了多家專業公司參與PPT的制作，“力求貼合外國友人的敘事風格，讓他們更接受”。江西外辦副主任胡志揚說。

吉林省人民政府外事僑務辦公室主任王志偉此前曾向媒體透露，省委書記致辭要有高度，短而精，省長推介要接地氣，務實鮮活，甚至多長時間，都有限定。

飆英文、秀方言、抖包袱……書記、省長們為了將各省的特點展示給外賓，使出了渾身解數。時任陜西省長胡和平推介時，將“陜西”的漢語拼音“Shaanxi”包含的七個字母解讀為代表陜西特點的七個英文單詞。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書記彭清華介紹長壽鄉巴馬時講了一個笑話：一位老人坐在家門口流淚，游客問起緣由，她說：“我奶奶打我……”而這位老人家已經70歲了。在廣西巴馬，每10萬人中就有33位百歲老人。四川省長尹力推介中不僅秀起四川方言：“巴適的四川歡迎您！”還飆起英語：“Dear friends，Sichuan is ready for you！Thanks！”

但共同點也不能隨意利用，對外傳播有很多禁忌。江西外辦一位工作人員向南方周末記者透露，江西宣傳片的開篇詞本是“與某國一樣的面積，與某國一樣的緯度”，“本來想給外國友人進行一些熟悉的類比，外交部看了，不允許將省份與國家作對比。在外交辭令中，國家名字不能被隨意提起。”該工作人員說。

各省份推介內容都是反復斟酌的，以期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內，展現一省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但江西省在確定展示內容時，內部就出現過爭議。有人提出建議，江西的紅色歷史是不是可以簡略提？但有人反駁，過去歷史不能回避，“我們應該向外國友人展示江西的‘紅色自信”。胡志揚說：“最后江西的紅色歷史推介部分還是占了四分之一的推介比例。”

通過推介，不少省份都展示了過去不為人知的一面。在內蒙古推介會召開時，吸引各國大使的不僅有馬頭琴、蒙古族服飾、蒙古文書法等內蒙古文化元素，還有此前鮮為人知的內蒙古防沙治沙經驗分享交流。塞舌爾駐華大使館二等秘書亞歷克斯·亨德森來之前只知道內蒙古的牛奶好喝，但從推介會上居然了解到內蒙古清潔能源產業的發展。

目前召開的十場推介會，前四場都在“開放的中國”主題后半部分填上了省份名，再加上“世界”字眼，如“從寧夏到世界”“廣西與世界同行”等，而第五場貴州推介會主題“天下”字眼也開始被應用，如“多彩貴州，風存天下”。安徽省人民政府外事僑務辦公室（以下簡稱“安徽外辦”）綜合業務處長彭傳武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安徽省的主題為“錦繡安徽，迎客天下”，其中“錦繡”二字是外交部長王毅親自敲定的。

輪到江西時，江西全球推介會工作領導小組決定將這道半命題作文交給更多人決定，通過江西外辦在其官網，以及江西各個媒體渠道發布了這次主題征集的通知。要求“言簡意賅、朗朗上口、最好為中英對照，中文字數一般不超過16個字，其中含有‘江西‘世界字義。”并且設下10個入圍獎，3個優秀獎和1個選用獎的獎項，入圍每條獎勵一千元，此后遞增。

“僅僅一個星期，我們的郵箱里就收集到六百多條主題。”胡志揚說。此后通過召開專家評測會等程序，江西推介會的主題擬定為：“開放的中國：美麗江西秀天下”。

外交部為何為地方站臺？

外交部為省市區站臺，緣起于2015年的全國地方外辦主任會議。

第一個被推介的寧夏回族自治區副主席王和山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那次會議在西藏林芝召開，外交部長王毅談到外交部原來更多關注國外事務，與地方疏于聯系，于是提出一個想法：“通過外交手段來加深地方與其他國家的交流。”

會上，王毅宣布外交部支持國內地方外事工作的10項舉措，其中一項就是“利用外交資源，不定期為各省區市舉辦全球推介活動，邀請省區市領導和外國駐華使節參加，通過招待會、圖片等形式為地方發展和開放站臺。”當寧夏外辦主任將這一會議內容轉達給王和山時，王和山立馬拍板“一定要積極爭取”。

于是，寧夏在2016年初遞交了推介會的申請與初步方案，“從王毅部長到分管的副部長李保東及助理在接洽、看會場、內容溝通等，還有新聞司等相關司局都非常重視。”王和山向南方周末記者回憶，寧夏推介會原本安排在2016年全國兩會后舉辦，但王毅部長出于各種考慮，安排在兩會前夕。

對于外交部舉辦推介活動的意圖，王毅在寧夏推介會中，向各國使節列舉了“三點理由”：外交部要為國家的發展做好服務。全球推介活動，就是外交部服務國內發展、加強中外合作的一個新的機遇。其次，外交部要為地方的開放創造條件。外交部愿意利用自己的優勢和資源，來為中國的進一步開放，特別是中西部的對外開放做出外交部的一份貢獻。最后也為各國駐華使團提供一個了解中國國情的平臺。

“這意味著外交部更加重視將外交和發展有機結合，不僅著眼于維護國家利益，同時助力地方發展。”清華大學全球共同發展研究院副院長趙可金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過去想讓地方發展會設立經濟開發區，現在和以后將更充分利用主場外交的優勢，對地方基礎設施的改善、地方經濟的“走出去”、地方旅游的“引進來”等都會發揮作用。

據江西外辦記錄，為了一次推介，外交部外管司司長廖力強、副司長杜德文分別于2017年5月和2017年8月兩次帶隊到江西南昌開展推介會籌備的調研工作。而江西外辦及江西省商務廳、江西省委宣傳部等相關成員單位先后數次進京到藍廳進行實地踩點，研究會場布置等方案。

在彭傳武的記憶中，外交部在2017年2月到安徽實地考察方案。這一來二往，讓外交部不僅和地方外辦，還和地方政府等各個部門的聯系更加密切了。

一入藍廳，祁門紅茶脫銷

值得注意的是，外交部省區市全球推介活動主要面向中西部地區，針對相關省區對外開放和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的實際需求，逐一設計特色方案，一省一策。

在一場場聲勢浩大的推介會里，最有分量的“推銷員”當屬外交部長王毅。安徽推介會上，王毅說自己雖然第一次喝祁門紅茶，“但依然余香在口”。彭傳武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會后安徽旅游局到祁門考察時發現祁門紅茶已經脫銷了，而且價格翻了一番。

寧夏推介會后，寧夏回族自治區商務局、博覽局等機構紛紛向王和山反映，收到不少國家的經濟參贊主動聯絡，洽談合作事宜。“尤其是阿拉伯國家趕緊跟有關方面取得了聯系，我們會上發的材料都寫有聯系方式。”王和山說。

2016年5月，寧夏舉辦中阿博覽會走進埃及系列活動，這意味著中阿博覽會“單年在寧夏舉辦，雙年在阿拉伯國家舉辦”的辦會機制由此形成。活動期間簽署投資貿易、文化旅游、醫療衛生等領域項目21個，雙方合作互設公司或辦事處2個。

據寧夏回族自治區發改委提供給南方周末記者的數據，目前，寧夏與130多個國家和地區開展經貿文化交流合作，與39個國家的52個地方政府建立國際友城關系。2016年寧夏全區進出口總額為216.3億元人民幣。而2015年寧夏全區進出口總額為37.91億美元，僅僅是2016年的五分之一。

通過參加推介會，一些駐華使節開始主動關注相關省份。波蘭駐華大使館經濟處一等秘書畢思齊從來沒有去過江西，但江西推介會讓他得知世界500強企業中已有66家在江西落戶，他因此開始關注是否有合適的合作機會。阿爾及利亞駐華大使艾哈桑·布哈利法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藍廳活動之后，我開始向我的朋友、領導介紹江西，因為我看到了未來和江西商務往來的各種機會。”

參加推介會之后，一些企業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江西江聯重工集團剛剛和印尼一家企業簽了一紙價值1.58億美元的合約，江聯重工集團董事長范小清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一單的合作意向就是在江西推介會上接洽的。”

據范小清回憶，大概在會前兩月，他收到了江西省商務廳的公函，邀請他參加外交部江西推介會，由于現場不僅有來自國外的世界500強企業代表，還能和駐華使節直接交流，贛商們察覺到此次機會難得。許多不在名單內的贛商聞訊后蜂擁而來，找江西省商務廳、外辦求情，希望也能入列。

“平常江西省商務廳、發改委、外辦也有組織類似的牽線活動。”但范小清覺得“這次相當于外交部背書，規格肯定不同”。

按照外交部的計劃，每年將向全球推介5個省份，江西推介會是2017年的最后一個藍廳推介會，但江西省外辦副主任胡志揚與此有關的工作并沒有結束。

就在11月，胡志揚將會非常忙碌。作為藍廳推介活動的后續，胡所在的江西外辦此次接待非洲使節團之后，還將接待外國媒體團到贛考察。江西外辦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計劃在明年召開推介會的相關省份也正打算去贛學習借鑒經驗。

外管司司長廖力強此前向媒體表示，各省區市報名參加推介會很踴躍，2018年的推介計劃已經排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