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詩（組詩）

亞楠

山水詩（組詩）

亞楠

雨后

這雨朝南邊傾斜，細細的

它穿過一堵舊圍墻

輕輕落進黃土里。仿佛宿命在

幽冥中完成了洗禮

但麥場上，遺留的麥粒都發芽了

可見時光多么漫長，并且

你也等待的太久

不知道明天，雨會不會

再來……麻雀也是這么想的

還有綠頭鴨，它們

更喜歡在春雨輕撫的水面上

把愛堆積在一起

就像開滿山花的草地，在那里

每一朵花都找到了愛情

聽見蛙鳴

忽然到來的蛙鳴，三兩聲

已足夠堅硬。但我也從中聽到了

疼痛和憤怒的雷霆

它們不斷聚集，就像雪崩

帶給大地的快感

現在，生存的困惑依舊

那么深，仿佛一個深淵的盡頭

黑暗是必須承受的

命運之手如此貧瘠，而那條小河

水越來越淺，沙洲在擴大

旁邊的水塘里，黑色

幽靈發出了猙獰的笑聲

我看見這些蛙，它們活在惶恐中

若一縷光被黑暗嚙食

山居

流嵐用緩慢的聲音回到山頂

它回首，看見一匹狼長嗥

……仿佛剛剛失去了親人，它的痛就

在長嗥中。顯而易見的是

此刻，它不再孤獨

不再有牽掛，不再想念親人和它的

族群……但我卻看見，它血紅

的眼刻滿了仇恨

而我，只能祈禱人間不再有殺戮

不再威逼那些叢林的王子

就讓大自然回到從前吧，回到

它的本真。因此

我希望自己是幸福的人

生活在安寧中，希望不再有長嗥

讓我的心又一次顫抖

溯流而上的水

它們朝向自己，用聲音和

羽毛行走。并且，沿著峭壁打開

翅膀……絳紅色云朵也在

隱居地偷襲他的牧場

請不要相信，飛翔的石頭會抵達你

那渾噩的思想。請記住我

曾經說過的話都已經應驗——

這人世間，堤岸已經破裂

洪水沒有方向，而大片的莊稼

倒伏。狗吠聲尖利

就像鋸木廠正在切割云朵

它們的痛深及骨髓，它們

甚至沒有更多的話要說。但明天

我想，它們也會笑出聲來

在峽谷里

我向上攀援。向上的欲望

在體內持續發酵……現在，起風了

緣于這一場風暴饋贈

所能夠帶來的，也都如此

但我并不懼怕黑暗，因為

在峽谷里我們都是自己命運的

見證者。嶙峋中，這蒼涼

用巖畫告訴我

等待也是一種幸福。也是

呼喚在他的內心種植的漣漪，所以

你只聽到了風雨聲

若一次攀援帶給我的快感

請告訴我吧，這塵世還有多少

事可以讓我們牽掛

讓我們在混沌中，就像

海豚把它的聽覺植入迷茫

或者，把最深的愛帶回——

你也可以想：假如黑夜降臨，至少

還有一縷光可以照亮你我

那拉提古道

進入，仿佛秘境在深處

把光亮埋進心底。看見或者

看不見其實都一樣，都在起伏盤旋

如一只鷹在空中梭巡——

它伸向云端，伸向謎語中

用柔腸講述往昔，和那些白頭翁的

故事。馬蘭花盛開了

這藍色幽靈就是我的影子

在密林中，松鼠窺探著秘密

仿佛水掩映的谷地，一棵草徑直伸出

水面。而烏鴉的鳴叫

就是我的預言……巖石上

夕陽匆忙退縮，宛如一縷風

驟然回到了它的巢穴

云之上

云之上是鷹的翅膀，是青銅

鍛造的劍在沉默中

所以，我被閃電擦亮，被自己的

情緒推向峰頂。但云之上

雷霆開口說話

并用噴火的響箭直抵蒼穹

眾鳥落入草叢，仿佛

五月的河流在自己夢中破碎

成深淵和虛空

或者，也在幻想中生長

如一次深呼吸，我只能夠在云之

上眺望這荒蕪的大地

齊勒烏澤克

寧靜如一潭春水……這緩慢的

時光用守望握緊季節

但牧歌里，滿眼的綠輕輕

回蕩在風中。這黑色羔羊，和牧羊人

古老的年輪……顯然這些都

是它的子民，是生命

開花的原野上，黑星鷹的故鄉

也以童話般的純凈

把我帶入夢里。而此刻

豐腴的山谷用美喚醒

用安詳為我們祈福——或者

在寂靜處，任思緒在多彩的春天

完成一次壯舉

因此，我看見了寧靜中的星光

人們豐衣足食，大歡喜

給晨曦插上了翅膀。而遠處

牛羊沐浴在霞光里，綻開的芨芨草花

用清幽的芬芳把生命擦亮

遠望托木爾雪峰

極目處，你巍峨若神劍插入蒼穹

你被時間反復修葺

……億萬年種植的神話透明

帶著他的皇冠。靜默是一種威儀，并且也

以圣潔之心朝前延續

那時，你內心明亮——

宛若一朵蓮綻放在神的花園

而等待是你必修的功課

那些仰望你的人，那些風

都在你潔白的屋宇下

呼喚。我聽見了一種聲音，聽見

群山逶迤盡吐芳華

……你高不可攀，只有內心

寧靜的人可以緩慢向你靠近

所以，你守望的家園

也是眾神的居所

你博大，仿佛蔚藍色天宇

把萬物景仰。雷聲

在你幽深的心底炸響

若一種裂變，這巨大的潛能四散

成為你隱秘的心事

而閃電，這天庭的神杖

化育萬物，并以此詔告天下

啊！來去匆匆的行者

擁有明亮，仿佛氣宇軒昂的人在夢中

把玩他的黑色豎琴

緊接著，狂風四起，神鳥

用它的挽歌為你演繹

或者打開門扉……讓曙光

穿越，并以上帝的名義成為大地

上永恒的見證者

在林中

這腐朽的氣息從一截枯木

傳來。猶如一聲長嘆，在這林中空地

把它的脈絡打通，也說明了你

守望的天空直抵內心

請不要高聲說話。請繼續

在一次碎裂之后把你的根留住

而今天，我繼續遠行

宛如游子的心思在不斷改變

因此，在林中，在落葉所能抵達的

地方用金色小漿果喂養

我會慢慢等待，會在虛空里

沿著你的明亮讀詩

或者根據天象預測的理由

像一尊石佛涵養內心

也即是，在天國，在太虛之外

我的根與你緊密相連

透明的水

這絲的質地，在風中它揮揮手

把影子埋進更深的夢里

幻燈里的戰爭，以及水之外的疆土

波瀾不驚。透過巖石

我看見了光亮，它來自水

來自一個人的信仰……和春天

的鳥鳴。來自血液

隱藏的風暴——顯然，這柔軟的利刃

也是我所期待的秘密

……仿佛你的柔情，在時間里

我會變得更加綿長，也會

如水的浸潤，把記憶帶給金色殿堂

帶給午夜的寂靜

或者，等待閃光的翅膀在

風中把想象嵌入天幕

牧羊犬

它機警，聽風雨雷電

在草原上起伏，哪怕一枚落葉

的聲音逃不出它的耳朵

甚至面對蒼狼也從沒畏懼過

所以，居馬拜總是格外高看它一眼

并視為心腹知己。那時——

它的忠誠也是草原的忠誠

就像金蓮花只開放在草原

只在一個人的夢里，沿著暮色把

命運托付給山谷

或者，就讓它們回到從前吧

打開記憶之窗……牧羊犬

以及日月星辰都在草原上開花結果

斜掠過田疇

天空這憂郁的臉，這一張鋪開的

網似乎就要吞下黑暗

但雨還未到來……風在遠處以

普世者自居。而這時

一只燕子掠過烏云，掠過

大地的心臟。緊接著，風越來越猛

仿佛奔馳的馬匹掠過草原

山雞躲進了樹叢，旱獺

在洞穴里謹慎地朝外張望

它們用寂靜取暖，用一種呼吸掩飾了

另一種。你們看吧——

西邊的山崗已經呈現亮色

烏云退回遺忘。牛羊遍地，它們

正在安靜地回憶往事

藍蜻蜓

迎著風打開她的翅膀，蝴蝶花

也是。她深呼吸，她閃亮

若露珠對大地的依戀……并且在危崖

上進入她的沉思

可是，當太陽寵幸她，當

我在細雨空蒙的夜晚回到這里

風就會揚起藍色花瓣

而等待顯得如此陰郁

仿佛雨季……混濁的視野

迷茫，也帶著它的孤獨繼續行進

我知道這時候，藍蜻蜓

已經回到了夢里

就像此刻——這寂靜的夜晚

蝴蝶花也會把根留住

風來了……

西邊，烏云趕著它的羊群

潮汐般涌來。或者，你虛擲的光陰

如此曼妙，這巨大的空寂充滿

惶恐，就像無家可歸的人

在虛幻里，一顆踟躕的心無悲無喜

但我看見了落日

樹葉沙沙作響，野薔薇

用沉默抗拒，這驟然到來的風

比時間更古老。也比云雀

擁有更多的驚喜——顯然這也預示了

他的一生如此豐滿

比愛更遼闊，比憂傷更柔韌

責任編輯 王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