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衣大地上美麗的傷痕

李悅春

曾經(jīng)在畫報上看到地球的非洲大陸上有一個“東非大裂谷”，其波瀾壯闊的氣勢從畫面上噴薄而出……當時就被大自然的這種地質(zhì)奇觀震驚了，于是想什么時候能親眼目睹這樣的奇觀該是何等的幸運啊。沒想到，在今年的9月22日，看大裂谷的幸運降臨了，去的不是東非，是云南武定一個藏在大山深處的“滇中第一大裂谷”——己衣大裂谷。

2004年，已衣大裂谷被云南省旅游發(fā)展委員會、《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社評選為“云南省首批20個最佳觀景點”。

原來云南也有這樣神奇的地質(zhì)奇觀？真的是又驚訝又感覺自己的孤陋寡聞，帶著欣喜的心情，我踏上了探訪大裂谷的行程。

鬼斧神工的大裂谷

中午1∶00從昆明出發(fā)，經(jīng)過200多公里的行程，下午7點多到達己衣鎮(zhèn)。

“己衣”是彝語，意思是“水旁邊的寨子”。地處滇川兩省交界的金沙江畔，東與昆明市祿勸縣湯郎鄉(xiāng)山水相連，北與四川省會理縣隔金沙江相望。己衣是磅礴烏蒙高原上的一棵綠色生態(tài)明珠，金沙江上游生態(tài)安全屏障的重要區(qū)域。境內(nèi)地質(zhì)結(jié)構(gòu)較為復(fù)雜，地形起伏較大、溝壑縱橫、處處勝境，美不勝收。

在己衣的那一夜，枕著清新的空氣入眠，安靜而s溫暖。

清晨，從己衣鎮(zhèn)步行約半小時，就到達了大裂谷景區(qū)。

一路上，沿著彎曲的小路行走，“山頭飄白雪、山腰開桃花、山腳稻花香”是己衣的氣候。山路上，櫻花樹、香樟樹、莢蒾、車桑子、秋英、蛙子草、鐵線蘭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野花滿山遍野，裝點著大裂谷的風(fēng)景，陪伴著我們前行的步伐。

當眼前出現(xiàn)大裂谷時，我被這種刀劈斧削、雄奇險峻的景觀震撼了，裂谷兩側(cè)懸崖峭壁，怪石林立，奇異多變，無比壯觀。

為什么會產(chǎn)生裂谷呢？據(jù)介紹，億萬年以前恐龍曾活躍于己衣大地，千萬年以前的地殼運動抬升斷裂形成了己衣大裂谷。裂谷是地球深層作用的地表拗陷構(gòu)造，以高角度斷層為界呈長條狀的地殼下降區(qū)，是數(shù)百至上千米長的大型地質(zhì)構(gòu)造單元。簡言之，即地球表面在各種復(fù)雜因素的作用下，發(fā)生了開裂和坍塌現(xiàn)象，形成了一個大峽谷，就叫大裂谷。

沿著棧道進入大裂谷，探頭俯瞰，恐高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后仰，隨即就是驚嘆驚訝。大裂谷海拔2000多米，全長22公里。最寬處約200米，最窄處約6米，谷深300多米。裂谷兩側(cè)懸崖峙立、絕壁間隙間古樹挺立，風(fēng)光旖旎。偶爾還能看見成群的野猴嬉戲玩耍，這些猴群是懸崖峭壁上最靈動的風(fēng)景。眼前的峭壁以雄渾壯闊的氣勢向遠方伸展，峭壁上，一叢叢的樹木、綠草和苔蘚，水墨畫似的渲染著斑駁的巖壁。這時，一條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呈現(xiàn)出來，谷底深不可測。只聽見有流水的嘩嘩聲，卻看不到水，深谷已被巖壁半腰的植物藤蔓遮掩，無法知道其深淺，讓大裂谷感覺更加神秘。景色隨腳步的移動而變換，俯瞰即是萬丈深淵，仰觀則怪石林立，大裂谷的每一個景點都令人震撼。有詩描述道：“萬仞垂崖立兩邊，靈猿也作神鬼泣。聞得潺潺不見水，若立谷底不見天。巢中雛燕不敢鳴，只有仙花獨自開。”

走在裂谷東岸的壁道上，這里有“一線天”的感覺。站在東岸回望西岸，剛才下谷時走過的棧道如若干“之”字相連，盤旋在筆直崖壁上，好似“天梯”。人工開鑿的壁道瀑布流淌于山巖之間巖壁上的山洞。曾有探險者下到谷底，又攀巖，又涉水，發(fā)現(xiàn)谷底布滿了山洞。野鳥鳴澗，谷底是湍流急下的大梁河，形成了雄、奇、險、秀的崖壁奇景。裂谷兩邊的農(nóng)家，遙遙相望，雞犬相聞，卻難以相通。若要相互往來，則要繞道幾個小時才行。置身谷頂極目遠眺，山間梯田層層疊疊，層巒疊嶂，云霧繚繞處，幾戶人家尤顯安靜質(zhì)樸。

緊鄰懸崖的梯田邊緣鑲滿了石塊，高差約有1000米，讓人不寒而栗。就是在這樣一個絕壁千仞的裂谷中，還有一個充滿詩意的村子——云上村，它處在大裂谷中下部。由于地質(zhì)的奇特變化，在裂谷中間突兀地冒出一塊約1000畝的平地，四周都是筆直的懸崖，一條羊腸小道盤旋在崖壁間，成了世代生活在云上這塊土地上的數(shù)十戶群眾與外界交流的唯一通道。霧起的時候，四周被霧籠罩，整塊地就像漂浮在云霧之上，因此大家就形象地把這里叫做“云上”。

在崖壁中央，抬頭看，可以看到一線天。藍天被兩旁的峭壁擋住，天只有一條線那么寬，人的視野瞬間變得狹窄，一時竟然會想到“天高任鳥飛”原來是多么的意境深遠啊，只能看到一線天時，人的作為有多大？此時，再低頭往下看，雖然隱約能聽到大梁河在腳下的流水聲，但我們卻看不到河水，這深不可測的裂口谷底的小涼河，真不知有多奇多險，至今無人下去探險，成為己衣大裂谷的秘境。走在裂谷中，抬頭仰望，低頭俯視，在大自然的面前我們永遠渺小如一顆微粒。

此時，驀然回眸間，望著這帶點土紅、焦黃、赭黑色的刀削斧劈般的千仞峭壁，真想輕輕撫摸一下這美麗的傷痕，試想，在一億多年前，地殼運動的擠壓、上升、褶皺、斷裂的那種壯觀景象，把大地扯開拉裂，拉得那么整齊，讓大地承受這巨大的傷痛，才成就了今天精美絕侖的景觀，情不自禁地詠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這烙印在己衣大地上的美麗“傷痕”，猶如是一個孕育生命的豐饒的裂痕，是當?shù)厝诵撵`依靠的地方。每一塊斑駁的石壁上，分明被刻上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仿佛記憶著人類歷史發(fā)展的進程，講述著生命的源泉……

千年等一回的鵲橋相會

大裂谷中最神奇的地方是“天生橋”，在高約300米的絕壁之間，巖層斷裂崩析中的一塊巨石橫空落下，恰好在距離崖頂60多米的地方緊緊卡住，形成與谷底差距200多米的、連接萬丈深淵的一座“橋”，因為天然巨石橫亙其間，天塹變通途，俗稱“天生橋”。通過天生橋，走到東邊的古棧道上。當?shù)孛癖娫诖罅压葍砂兜那捅谏翔彵谌〉溃彸鲆粭l能容納馱馬往來的狹長通道，壁道與那塊天降巨石相連。棧道是沿山開鑿的，從里面朝外看，只看見一線天。成為裂谷兩邊唯一的棧道。在裂谷的峭壁上有一條驛道，是人工在懸崖上開鑿出來的，寬不足一米，驚險異常。先從西邊下來，下來的路是彎彎曲曲的古棧道，現(xiàn)在已修繕一新。走在天生橋的棧道里，經(jīng)常能碰到從這里趕騾子的老鄉(xiāng)，讓路難度可謂艱難。即便如此，這條狹窄的棧道依然是村民們不可或缺的天塹通途。

過去，這條通道沒有護欄，行走在其上，是非常危險的，過往的村民馬幫墜崖事件時有發(fā)生。護欄是當?shù)卣?008年修的。千百年來，己衣人用他們的雙手和原始的工具在懸崖峭壁上，鑿進崖壁開出的這條人工棧道，棧道與天生橋相接，不知實現(xiàn)了多少“牛郎織女”的美好夢想。有詩贊曰：“刀削斧劈兩相望，上下百里不曾連。獨有此處手牽手，原是牽牛織女橋。”

站在橋上，遠遠窺見到裂谷的風(fēng)貌。沿大裂谷西岸棧道進入大裂谷，伸頭俯瞰，給人的視覺沖擊力非常強烈，向上看，云霧繚繞，下邊空谷濤聲如雷，橋頭左邊有一巨石，型似牛頭，仰望對岸云霧深處，呼喚織女快來相會，這巨石叫做望妻石。“天生橋”不僅是通道，也是當?shù)馗髯迕癖娫谔囟ǖ墓?jié)日聚集地，在這里對唱山歌，談情說愛，找自己的意中人。

每到七月七日，成千上萬的己衣人在橋頭點燃篝火，煮起羊湯鍋，唱歌跳舞，通宵達旦。羊肉飄香大裂谷，歌聲響徹不夜天。“有情有意鵲橋會”，每年七夕都有不少小伙姑娘，牽手天生橋上定終身。

此時，在這座象征愛情的天生橋上，“你站在橋上看風(fēng)景，看風(fēng)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朱自清的詩正生動地映襯著天生橋的意境。想像著在節(jié)日時分，星光下，裂谷兩邊的彝族、傈僳族、苗族、傣族等少數(shù)民族身著七彩的民族服裝，絢爛奪目，悠揚的歌聲響起，青年男女來到橋上，談情說愛，兩情相悅。橋的兩頭，是懸崖峭壁，橋上，是有情人的情意綿綿，這是一幅多么浪漫而奇特的景象！“從來只有情難盡，何事名為情盡橋。自此改名為折柳，任他離恨一條條。”鵲橋相會的景象一年年一幕幕上演，演繹著人間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

悲壯的長征記憶

在裂谷的懸崖邊，可以看見一棵樹，它是這一片上能看到的最高大的一顆樹，當?shù)厝私凶觥凹t軍樹”。

關(guān)于“紅軍樹”，有這樣一段悲壯的往事。

1935年5月，鮮花開遍了原野，紅軍長征進入云南，中革軍委決定搶渡金沙江，繼續(xù)北上。中國工農(nóng)紅軍一方面軍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從大裂谷東岸進入皎平渡，林彪、聶榮臻、左權(quán)、劉伯承等從大裂谷西岸進入皎平渡。那時，己衣的藍天格外藍，紅軍戰(zhàn)士走過己衣的山道，吹著大裂谷的山風(fēng)，邁向武定城。

5月1日，在炮聲隆隆中，紅軍攻占武定縣城，砸開監(jiān)獄解救勞苦大眾，沒收地主財物分給窮人。老百姓歡天喜地，慶祝紅軍的勝利。5月2日，紅一軍團再次兵分兩路前進。一路于5月4日入武定縣，經(jīng)白馬口、甲里、平地、熱水等地，順金沙江而下重入祿勸縣，趕往皎平渡過江。另一路，于5月6日，翻越東山大坡，進入武定縣環(huán)州鄉(xiāng)的舊卡、大雪坡、環(huán)州等地，以及己衣鄉(xiāng)的己衣、團碑、己衣小村等地，沿金沙江進入祿勸，趕往皎平渡渡過金沙江。紅軍曾在新民新村和己衣小村住宿過。當年，紅軍宣傳員向老百姓宣傳長征精神，宣傳紅軍是為勞苦大眾翻身解放而來，紅軍要為推翻反動政府、建立勞動人民當家做主的政權(quán)而奮斗的，己衣人民群情激奮，革命的火種燃遍己衣大地，山山水水留下了紅軍戰(zhàn)士的足跡，當紅軍離開己衣時，己衣人民與紅軍血濃于水的深情正如歌曲《十送紅軍》中唱的一樣“恩情似海不能忘,親人啊!革命成功介支個早回鄉(xiāng)……血肉之情怎能忘，紅軍啊！盼望里格早日介支個傳捷報……”。

為了阻擊紅軍，國民黨政府成立了祿武江防大隊，四川彝族土司后裔金洪照任隊長負責(zé)在金沙江邊阻擊紅軍。蔣介石親自下令調(diào)集中央軍和民工在金沙江兩岸建筑炮樓、碉樓等防御工事并焚毀所有通川及各渡口的船只。現(xiàn)在金沙江畔還有當年國民黨政府筑建的碉樓殘墻斷垣和江防大隊的練兵場。

在紅軍長征過武定時，部分紅軍戰(zhàn)士從己衣路過趕往皎平渡渡江，其中有兩名紅軍戰(zhàn)士因身患疾病無法行走，就借住在老鄉(xiāng)家養(yǎng)病。紅軍大部隊走后，當?shù)赝练司硗林貋恚瑥娦凶プ邇擅t軍戰(zhàn)士，嚴刑拷打后押到大裂谷最幽深的谷口推下懸崖。一名紅軍戰(zhàn)士壯烈犧牲，另一名紅軍戰(zhàn)士被崖壁上的一棵松樹絆住，幸好挖藥的己衣人發(fā)現(xiàn)了他，天黑后冒死把他救下，藏在家中用草藥治好了他的傷，一個深夜悄悄送他渡過了金沙江，在四川會理追趕到北上的紅軍大部隊。

悲壯的故事結(jié)束了，繼承長征精神，宣傳革命真理的信念一代代傳承至今。己衣鎮(zhèn)黨委和政府建立了紅軍長征紀念室，并在兩名紅軍戰(zhàn)土被推下的懸崖處，劈出一片平臺，刻石立碑，正面紀錄著紅軍長征過己衣的歷史和紅軍殉難的經(jīng)過，背面鐫刻著“長征精神永垂不朽”八個紅色大字，紀念碑背靠這棵“紅軍樹”，松針茂密碧綠，虬枝伸向藍天，“紅軍樹”愈加蒼翠。

站在大裂谷上看“紅軍樹”，在落日的余暉中，“紅軍樹”更加高大挺拔。金光閃閃的夕陽，將兩岸的山脈映照得蒼涼壯美。殘陽如血，似乎看到當年的紅軍戰(zhàn)士，在橫渡金沙江時的英勇與無畏，乘著一葉葉扁舟從皎平渡渡過金沙江，“壯士一去不復(fù)返”的悲壯與決絕，呼嘯的山風(fēng)中，猶如聽見當年的槍炮聲，懸崖峭壁的大裂谷上，唯有那棵“紅軍樹”昂首挺立，似乎在述說著無言的悲壯。它讓我想起了臺灣作家三毛的一首詩：如果有來生，我愿做一棵樹/站成永恒，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土里安詳，一半在風(fēng)里飛揚/一半灑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尋找，從不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