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行動》中的平民英雄形象塑造

劉 念

(黑龍江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0)

一、從傳統英雄到平民英雄的轉向

卡萊爾曾斷言：“只要有人類存在，就永遠會有英雄崇拜英雄。”“英雄”一直是電影創作中的一大母題，無論是最初的《英雄》《臥虎藏龍》《天地英雄》，還是現在的《集結號》《湄公河行動》，都不乏英雄形象的塑造。但是每個時代對于英雄的定義并非一成不變，我們對英雄的認知也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進步。每個時代都會有不同的英雄類型產生，從遠古的神明英雄、先知英雄，再到詩人英雄、教士英雄，最后到文人英雄、帝王英雄。從第一階段到第二、三階段的英雄崇拜，我們不難發現這樣一個規律：英雄形象漸漸從神明、半神演變成具有英雄品質的人，是一個脫離神性走向人性的過程。

近幾年來，以《湄公河行動》等為代表的國產主旋律電影，在弘揚主流價值觀的同時，塑造了許多讓觀眾印象深刻的平民英雄形象，這種創作傾向實際上與中國電影藝術觀念的進步和觀眾審美心理的變化密切相關。

二、影片中平民英雄形象的塑造

《湄公河行動》作為一部主旋律電影，從世俗精神和平民視角塑造了一群有血有肉的“平民英雄”形象，他們擁有普通的外表、復雜多面的性格，但都有為了人民利益甘愿付出生命的智慧和勇氣。與傳統英雄形象不同，他們不再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超人或者是近似神明的存在，而是存在于我們身邊的、實實在在的人。他們在給我們樹立榜樣的同時，也讓我們有理由相信英雄其實無處不在，我們的生活中處處充滿希望。筆者通過對電影的文本分析，歸納出電影《湄公河行動》主要從類型的多樣化、角色的平民化、性格的復雜化、情節的現實化四個方面來塑造平民英雄形象。

(一)類型多樣化：“孤膽英雄”到英雄群像

在影片中，平民英雄不是指某一個或者某幾個特定的角色，它是指一類人物，他們可以擁有不同的身份或者性格，但是唯一不變的是他們身上持續散發出來的堅忍不拔、舍己為人的英雄品質。人們崇拜英雄絕不是崇拜“英雄”的名號，而是崇拜英雄品質，通過崇拜被稱為“英雄”的人而強化自己身上的英雄品質，從而憑借自身固有及內化了的英雄品質迎戰生活中隨時可能遇到的艱難險阻。[1]

在電影《湄公河行動》中，我們發現了這樣一群人，他們是一個團體，同時也是平民英雄的代表——湄公河專案秘密行動小組的緝毒刑警。平民英雄形象因為擺脫了扁平式的人物塑造，因此具有豐富多彩的類型，每種類型都是不同的人性與英雄品質的結合。筆者在這里主要介紹《湄公河行動》中最具代表性的三種平民英雄形象：以郁局為代表的精明決斷的智謀英雄，以高剛為代表的直面歹徒的戰斗英雄，以方新武為代表的偵查斡旋的潛伏英雄。

郁局在影片中是一個領導人物，臨危受命，負責整個行動的統籌工作，包括行動隊長的挑選、作戰任務的安排以及及時給予行動小組物質和人力上的支援。他的智謀體現在首先他知人善用，看重高剛的倔強不屈，雖然有點不守紀律，但是關鍵時刻臨危不亂。選擇方新武作為情報人員，相信他的堅持隱忍。另外成功地策劃了引敵上鉤的富豪戲碼，成為引出頭號犯罪分子的關鍵，并且隨時提醒隊員行動的目標和方向。這里有兩處細節，一個是郁局和高剛見面后在車上就提醒他“一定要遵守紀律，服從安排”；另外一處就是方新武見到占蓬后，想起女友的死，郁局提醒他“不要沖動，等行動結束后，一起將他抓回中國”。

高剛是典型的戰斗英雄，幾乎所有的危險抓捕行動和人質的營救都是高剛出面完成的，甚至有時候是一個人直面一群歹徒。高剛的英勇無畏主要通過四次交鋒體現出來：一次是營救關鍵證人巖多帕，他先是深入敵窩找到巖多帕，情急之下與毒梟樸扎一伙人搏斗，在身份暴露的情況下，一面躲避敵人的追殺，一面與敵人進行槍戰。一次是在火車站與多名歹徒空手搏斗，他成功救下線人貢猜。最驚險的一次就是他在商場與糯卡集團的幾名頭號人物進行面對面的交鋒，最后弄傷糯卡的大兒子拿突以及重要罪犯依達。最后一次的終極行動，為了活捉頭號罪犯糯卡，他在山洞與敵人槍戰，越過雷區，在河面上躲避追擊，最后身負重傷。

方新武好似諜戰劇中的潛伏臥底一般，一方面要面對隨時可能暴露身份的危險，一方面還可能受到戰友的猜測質疑。但是由于信仰的堅定，在心理和身體的雙重考驗之下，他準確地提供了有效的情報。方新武身上具備潛伏英雄特有的品質，那就是沉穩老練、處變不驚。方新武潛伏金三角多年，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掌握了有關犯罪集團的主要人物關系，為破案提供了重要的線索，并且通過買通線人抽絲剝繭，發現關鍵證人巖多帕，買通重要線人貢猜，騙過犯罪集團交易代理人皮先生。

在影片中，任何一個單獨的平民英雄都不可能完成艱巨的追捕任務，只有當他們同心協力，發揮出各自的英雄本色時，才能釋放出最大的能量。與傳統英雄有別，平民英雄從來不孤軍奮戰。

(二)形象平民化：普通外在反襯內在品質

平民英雄形象往往都是平民的身份加上某種特定的英雄品質。塑造出從人民群眾中走出來的有血有肉的角色，通過外表形象和身份上的普通化和平民化，反而更加能夠反襯出其內心的崇高和偉大。傳統英雄形象往往追求表里的統一化，男性英雄一般都是劍眉星目、高大威猛；女性英雄也是濃眉大眼、剽悍異常。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觀眾在觀看革命歷史題材電影時，僅僅通過外貌就能一眼分辨出誰是抗戰英雄，誰是敵人、漢奸。

在影片中，這群英雄有一個統一的名字，那就是緝毒警，除此之外，他們沒有響亮的英雄名號，他們不是變形金剛，也不是鋼鐵俠，更加不是超人。需要的時候，他們從各自普通的崗位上來，任務結束后，他們依然會回到各自普通的崗位上去。

外在形象與內在氣質的反差手法在文學中經常出現。運用得當就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中敲鐘人卡西莫多擁有毫不起眼甚至是丑陋的外表，但是他卻默默守護自己心愛的人，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最后人們都記住了他的深情、他的善良。在《湄公河行動》中，導演并沒有賦予這群英雄光鮮亮麗的外表，他們在戰斗中常常灰頭土臉，甚至會身負重傷，要不就是大汗淋漓，要不就是涂滿厚重的油彩埋伏在叢林里。影片里有一段有意思的對話：方新武為了躲避樸扎等一伙人的追殺，卸下了用來偽裝的頭發和胡須，露出了年輕英俊的臉；高剛則是在雨中搏斗后弄了一臉泥巴。高剛對方新武說：“今天這一款，看著有點別扭。”方新武卻說：“這個樣子很適合你。”的確，在危險殘酷的行動過程中，保持外表的美觀整潔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三)性格復雜化：立體的“卡里斯馬”式英雄

卡萊爾在《論英雄、英雄崇拜和歷史上的英雄業績》中提到，英雄身上最重要的品質就是真誠，“小人物也有真誠，所有上帝創造的人都有這種素質，但是對英雄來說，真誠是不可缺少的”[2]。正是我們的生活常識告訴我們，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沒有完美無缺的性格，缺陷和不完美往往造就了真誠。許多主旋律影視作品，為意識形態主題注入了倫理感情，這樣的敘事策略，使主人公的性格、動作、命運和他行動的環境、他所得到的社會評價以及影片敘事的情節、節奏和高潮都被感情化，使英雄形象與民眾有了更緊密的血肉聯系，成功地調動了觀眾的情感需求。[3]

扁平化是傳統英雄人物形象一大不足之處。太過于渲染英雄光輝的一面，容易造成人物形象的扁平化，也就會產生神化或者妖化的不真實之感。而將英雄品質與復雜的人物性格結合起來，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動立體，更加接近藝術真實的本質,從而創造出富有人格魅力的“卡里斯馬”式的英雄人物。在《湄公河行動》中，我們可以發現，這些平民英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缺陷，光輝的英雄品格與人性中的陰暗面、復雜性統一起來。

高剛是個不守規矩、容易沖動的人，并且家庭和婚姻并不十分美滿。在影片的開頭，觀眾便收到了郝部長對高剛性格的總體評價：“那可是頭出了名的倔驢。”事實也證明，高剛在行動中多次不守紀律，冒險行動，第一次營救巖多帕，超過了約定的15分鐘，高剛依然鋌而走險，陷同伴于危險之中；在終極營救中，為了不失去活捉糯卡的機會，高剛依然只身前往，結果哮天中了敵人的槍彈身亡，方新武為了掩護他也殉職了。

方新武的女友被毒販害死，復仇的怒火一直壓抑在心中。在同高剛追捕拿突和占蓬的行動中，被占蓬用刀刺死的女子激發了方新武一直克制的復仇欲望，一怒之下槍斃了占蓬。沒有遵守當初與郁局的約定，以至于郝局到最后懷疑方新武長期潛伏在敵窩，心理已經發生了變化。

哪吒雖然在家中與父親做對，但是在面對兇狠的歹徒時又有一點膽怯和懦弱。在商場跟蹤犯人的行動中，被敵人發現后差點被襲擊致死，在看到郭旭出現意外的時候，忍不住在手術室外哭出聲來。

(四)情節現實化：去除刻板的“主角光環”

影片中很多情節都進行了現實化的處理，尊重真實事件的本來面貌，不刻意追求主角身上的角色光環。因此我們看到的英雄并不是無所不能、無往不利的。高剛在短短的15分鐘之內沒能及時找到巖多帕，以至于硬搶后暴露身份，使自己和隊友都陷入被追殺的危險當中；在商場，哪吒膽小粗心跟丟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還差點被襲擊致死；顧旭沒有防備小孩是犯罪分子，受到正面槍擊后導致右腿截肢，所有緝毒警在終極行動中都遭到犯罪分子的追殺和暗算。這些現實化的處理非但沒有破壞平民英雄的形象，反而拉近了觀眾預期的心理距離，更愿意相信這些英雄就在我們身邊，并且我們通過崇拜他們，也可能成為英雄。“啊，每一個真正的人，難道不是為尊崇高于自己的人而感到自身更加高尚了嗎？”[2]

《湄公河行動》存在兩個結局：一個是在電影院里公映的版本，方新武為了讓高剛成功脫險用游艇撞向歹徒，與之同歸于盡。對此許多觀影者唏噓不已，于是網上又產生了一個民間版本，那就是方新武只是在爆炸中燒傷了，他將自拍照傳給高剛，高剛卻開玩笑地說道：“以后照片還是P一下再發。”對此導演林超賢的回答是“沒有主角光環，只有故事需要”。一則方新武殉職的結局更加接近現實的案件，另外，作為一個典型的平民英雄形象，這種現實而缺憾的結局反倒更加讓人印象深刻。因為英雄也是人，也會有生老病死，也會有流血和犧牲。

三、英雄必須從群眾中來，才能到群眾中去

電影《湄公河行動》通過多種類型的平民英雄創造出一種英雄群像，他們不再是孤膽英雄，而是集體英雄的化身；外貌和身份的普通化反襯出人物品格的高尚；性格的復雜化避免了扁平的人物塑造，避免了人物形象的神化或者妖魔化；情節的現實化增加了英雄形象的真實感，通過具體而富有生活感的情節故事銘記住英雄人物。從電影上映以來的高票房和好口碑可以看出：電影是人民的藝術、大眾的藝術，以人為本的藝術才能贏得大眾的喜愛，一味地曲高和寡是行不通的。“英雄首先是人,具有七情六欲，飽食人間煙火。去神圣化的英雄塑造手法,是思想解放運動的結晶,合乎藝術創作規律。”[4]去除英雄身上的主角光環，更多地關注人性的部分，讓英雄更加親民，更加接地氣。深入人心的平民英雄具備潛移默化的感染力，能夠更好地傳遞社會的主流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