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影片《瘋狂動物城》的文化多元性

武重陽

(河南財政金融學院，河南 鄭州 451464)

迪士尼動畫電影一向以平易近人的畫風以及富有創意的情節來吸引觀眾，由拜倫·霍華德等執導的《瘋狂動物城》(Zootopia，2016)亦體現了這一點。這是迪士尼第六部完全沒有人類角色出現的動畫電影，然而每一個觀眾都能夠在其中深切地感受到電影主創對人類現代文明的價值判斷以及寄寓的希望。在《瘋狂動物城》中，導演通過動物之間的故事來催生人們對人類文化之間互相理解與尊重的思考，表達了在現代化程度不斷加深的今天，建設一個具有文化多元性世界的必要性。

一、文化互補式的生存格局

《瘋狂動物城》一開始就借助幼年兔朱迪之口為觀眾展示了一個理想化的現代城市動物城，朱迪本人也為了能有朝一日離開兔鎮家鄉，到動物城生活而奮斗。在朱迪長大之后，已經成為一名警校優秀畢業學員的她如愿以償地來到動物城中心警察局上班，電影的敘事也由此展開。這個充斥著各種動物的神奇城市便是電影提出的一種較為優越的生存格局樣本，而其在文化上的互補性便是其優點之一。“文化在廣義上是指人類社會在社會事件中所獲得物質、精神生產能力和創造的物質、精神財富的綜合；狹義上是指精神生產能力和精神產品，包括一切社會意識形式：自然科學、技術科學、社會意識形態。”無論是就廣義抑或狹義的文化而言，動物城都是緊緊圍繞多元、共生、互補來展開的。

從物質方面來看，規模宏大的動物城是一座世界級的大都會，幾乎所有的哺乳動物都能在其中安居樂業。整個動物城考慮到不同動物的習性而分成四個大區，而各個大區的城市設施設計不僅有著科學依據，還融合了世界上不同地區著名城市的標志性建筑。隨著朱迪在動物城探險經歷的展開，觀眾也得以目睹了這個世界的奇妙之處。如給熱帶動物準備的沙漠區和給極地動物準備的凍土區是相鄰的，兩個區域氣候是截然不同的，但是中間有空調墻隔開，墻的兩邊分別排出冷風與熱風。又如在建筑方面，凍土區的建筑類似莫斯科的瓦西里升天教堂。除此之外，開著不同型號門的列車，擁有各種型號管子，能夠方便長頸鹿的飲料販賣機等，也都為動物們能夠聚居在一起提供了物質上的保證。而從文化上看，動物城匯集了各種文化、人種以及宗教。如“自然主義者”們在俱樂部中裸體生活；滿頭蒼蠅的牦牛雅克斯戴著佛珠，身旁滿是宗教裝飾；跟著狐尼克一起行騙的耳廓狐，其穿著和聽的音樂就帶有很強的嘻哈文化色彩。又如，代表流行文化的夏奇羊則是動物城中的全民偶像。至少從表面上看，《瘋狂動物城》中的動物是過著祥和、共存共榮的生活的。

而值得一提的是，電影在創造了動物城這一個較為正面的文化多元生存格局的同時，又沒有將其固定在積極意義的一面上。從電影敘事的角度來說，如果給觀眾展示的只是朱迪在進入一個理想社會后向上、樂觀的奮斗過程，那么電影是很難不顯得乏味的。《瘋狂動物城》以一種開放且自信的態度對動物城(實質是美國)的現存文化氛圍和政治體制進行自嘲，這本身就是文化多元性的一種體現方式。第一，電影中沖突的起源便在于政壇上的陰謀詭計。綿羊副市長外表柔弱而實際上心機深沉，獅子市長看似是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卻外強中干。而兩人之所以會共事完全是因為綿羊種群基數龐大，獅子市長為了爭取選票而拉攏綿羊做了他的競選伙伴。而獅子市長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會被一直被他欺負的綿羊副市長算計。這其中流露著對“民主”的諷刺。第二，《瘋狂動物城》還諷刺了當前問題叢生的媒體生態。案件頻發后，媒體的表現可以說是缺乏理性的，警方受到了極大的壓力。而在案件“破獲”后，媒體又有意或無意地曲解了朱迪的發言，引發了肉食動物與素食動物之間的族群撕裂，如果媒體能夠更有一些自省能力的話，就不會促使社會矛盾升級。除此之外，動物之間的種族歧視也被《瘋狂動物城》揭露出來。這種種不盡如人意的一切組合在一起，便是一個令人感到真實的“動物烏托邦”，既有人類所渴求的美好，也有人類一直努力摒棄但尚未成功擺脫的陰暗面。電影坦然承認這些，正視現存世界的本來樣貌。這種態度正是文化多元性產生的基礎。

二、種族平等的建設性生存關系

《瘋狂動物城》中的主要矛盾便是種族歧視。眾所周知，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被稱為文化的“熔爐”，有著深厚的移民文化背景。在美國社會中，來自不同種族的價值觀以及文化習慣等便一直在相互碰撞、影響和交流。盡管少數族裔為了其權益而進行了長年的爭取，直至今日，種族問題依然是美國社會的不穩定因素。這不僅有礙于美國實現其文化多元性，也削弱了“美國夢”的影響力。如前所述，動物城這一使朱迪心生向往的地方能夠較好地包容各種不同文化的差異，使不同動物在其中安居樂業，彌合了歷史上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帶來的族群裂隙。但這并不意味著種族之間已經形成了真正的平等。與之相反的是，在曾經的叢林法則之下，食草動物相對食肉動物而言是弱者，然而隨著人們進入到民主時代，人口基數更大的食草動物則具有優勢，食肉動物則因曾經的捕獵方式而遭受了社會的歧視，被視為危險的對象。

在電影中，尼克小時候就因為是一只狐貍而遭受其他食草同學的霸凌，導致了他成年之后玩世不恭的人格缺陷，而朱迪小時候也遭受過小狐貍的欺負。可見在動物眼中，食肉、食草兩種動物之間依然是對立的，是需要戒備的。羊副市長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不斷向食肉動物射出“午夜嚎叫”子彈，使其獸性大發，隨即在社會上制造恐慌言論，讓食肉動物陷入了人人喊打的不利境地，這樣下去必然導致種族分裂和隔離，朱迪和尼克兩人的友情也因此蒙上了一層陰影，兩人分道揚鑣。無論是食草動物被食肉動物霸凌，抑或是食肉動物被食草動物排斥，都不是種族間的平等。輕易地給某類動物貼上“溫順”或“殘暴”的標簽(如在現實生活中給黑人、拉丁裔或基督徒等群體貼標簽等)，也不是一種建設性的、理想的相處模式，這只會扭曲公民之間的關系。

掙脫刻板印象的束縛，創建一個種族平等的社會，是《瘋狂動物城》樹立的價值體系。這也是電影在最后以超級巨星夏奇羊的演唱會結束的原因。與以往的迪士尼動畫長片往往使用歌舞來放慢敘事節奏不同，在整部《瘋狂動物城》中，歌曲只出現了兩次，并且每次都是自然而然出現的，以確保故事主線——限時破案的緊張感。兩次歌曲都是夏奇羊的《嘗試一切》。第一次出現是在朱迪坐火車進城時拿MP3出來聽歌時，第二次則是在動物城重歸和平之后的這場演唱會上。在演唱會上，動物們無論種族均翩翩起舞，甚至包括罪惡的始作俑者羊副市長也得以在監獄里和其他囚犯一起欣賞這首歌。《嘗試一切》背后的含義便是，每種動物都是有缺陷的，但是這種缺陷不應該成為物種與物種之間的鴻溝。動物們(人們)應該攜手努力嘗試一切辦法，不放棄與對方的交流，最終實現對物種差異的跨越。《瘋狂動物城》倡導的是一種美美與共、人類大同的多元文化觀。各種族之間應該是相互欣賞、相互贊美，并不斷就其他種族的優秀之處進行吸取和交流，最終在生存上達到和諧與融合的，這才是一種可持續發展的、建設性的生存關系。另外，迪士尼一貫喜歡的嘉年華氣氛和大團圓結局也在這首《嘗試一切》引導的狂歡感中得以實現。

三、對文化個性的尊重

在探討文化多元性時，必然要承認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的共同存在。毫無疑問，強勢文化在世界文化多元性發展中占據了主流與中心位置，而文化不是一成不變、壁壘分明的，隨著信息的流動，強勢文化勢必會挑戰著弱勢文化的地位，這樣一來，整個文化形態中不同文化的平等、均衡地位就會被改變。生存發展程度相對較差的種族、族群、地域等有失去自身文化的可能性。在《瘋狂動物城》中，電影以較為委婉的方式暗示了對文化個性進行尊重的必要性。

在電影中，豹警官本杰明·爪霍瑟是一個有趣的配角，他的存在也是與朱迪、尼克一樣，是為了打破人們對某一種族的偏見。在人們的固有印象中，豹子是陸地上速度最快的動物之一，然而豹警官卻肥胖臃腫，缺乏鍛煉，連水獺奧獺頓太太都攔不住，跑幾步就氣喘吁吁。就電影給觀眾的印象來看，似乎豹警官的唯一作用便是在警察局的前臺做些接警工作，即使是這個工作，豹警官都做得并不成功。而作為一位男性，豹警官也絲毫沒有展示自己“陽剛”一面的意愿，在他的辦公臺上擺放的杯子、零食盒和夏奇羊水晶球全部都是粉紅色的。在豹警官說話的神態、語氣和日常動作上，電影都突出了他女性化的一面。盡管豹警官的玩忽職守是不值得肯定的(這也是出于劇情需要)，但是電影無疑告訴了觀眾，在一個文化多元社會中，男性可以不要求自己陽剛、強壯、孔武、粗暴，正如朱迪作為女性同樣也可以并不時時刻刻保持陰柔、柔弱、順從的一面一樣，男性可以喜愛粉紅色這類通常被人們規定為專屬于女性的顏色，而女性也可以一身戎裝威風凜凜。不難發現，除朱迪外，警校威風八面的教官顯然也是一名女性。在電影中，豹警官并不以強壯有力來贏得他人的尊重(獵豹本身也是大型食肉動物中體格較弱、只以速度見長的動物)，而是憑借自己的親和力不斷地向他人推薦和他的偶像夏奇羊跳舞的APP給上至牛局長、下至嫌犯的一眾人，最終也成為一名頗為另類的意見領袖，探索出了一條適合自己個性發展的職業道路。

如果說豹警官代表了一種多元文化向性別定勢的突破，那么在對瞪羚鄰居的展示時則帶有隱晦的對LGBT(女同性戀者Lesbians、男同性戀者Gays、雙性戀者Bisexuals與跨性別者Transgender的英文首字母縮略字)群體的關注。在自然界中，未婚的公羚羊常常會成雙成對地尋找食物，而電影則巧妙地將這一點移植過來，安排兩只公瞪羚合租房子，成為朱迪的鄰居。而由于瞪羚性情敏感、好斗的特性，電影中的這兩只瞪羚則一天到晚地吵架。盡管電影并沒有直白地介紹二者的關系，但是從兩人不一樣的角可以看出他們并非親戚，一只是捻角羚，一只是南非劍羚，而其打情罵俏似的吵架也暗示了他們并非同學或同事，兩人更像是一對同居的同性伴侶。在迪士尼的動畫電影中，同性之愛是幾乎從來沒有被正面表示過的，而異性之愛則存在于每一部迪士尼電影中。在《瘋狂動物城》中，主創們以瞪羚這一對鄰居來委婉地展現了另一種非傳統的生活方式。無論是豹警官抑或是瞪羚鄰居，這些角色的意義都在于說明，當代的人類社會要想走向文化多元共存，就需要對那些個性突出的“少數派”有著充分的尊重之心，包容其展示自己獨特的風格。

《瘋狂動物城》中，以動物城這樣一個烏托邦給觀眾示范了一個優缺點共存，但顯然瑕不掩瑜的文化共存式生存格局，并以朱迪破案這一敘事主線提倡了一種各種族平等的建設性生存關系；而在諸多極具個性的配角身上，則可以看到電影對文化個性的尊重。電影以充滿機趣的敘事使觀眾在無意識之中接受了文化多元性的滋養，這些對于激發民眾美美與共、各美其美的包容思想是具有積極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