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筆下的褚遂良

馬亞楠

摘 要：王澍是活躍在康乾時期帖學大家，除在書法實踐方面有著極高的成就之外，書法理論方面也是頗有建樹，而其中在書家評述、碑帖考辯等方面更是多發(fā)前人所未想，本文則是選取王澍對褚遂良的評述做研究對象，以期從一個側面來窺探王澍深邃的書學思想。

關鍵詞：王澍；褚遂良；書論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29-0031-01

作為“唐之廣大教化主”的褚遂良，其人、其書皆為后世所稱贊，特別是其楷書諸碑刻至今仍是書家臨摹、取法的重要參考，歷代書家學者也是多有題跋品評，王澍就是其中一位，其對褚書有著獨到的認識和見解，多發(fā)前人所未想。

王澍（1668-1739年），字若霖、靈舟，號虛舟、竹云、恭壽老人等，書齋名曰“雙藤書屋”，江蘇金壇人，后徙居無錫，生平經(jīng)歷康、雍、乾三朝。王澍于書法一生臨古不綴，對晉唐帖學一脈有著極深的造詣，此外又擅金石考證之學，對篆隸書亦有極大地熱情，在書法理論方面也是著述頗豐，如《論書剩語》、《竹云題跋》、《虛舟題跋》、《淳化秘閣法帖考證十二卷》、《翰墨指南》等。細心品讀王澍眾多書論題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提及最多的一是王羲之，其次就是褚遂良了，王澍對褚遂良的推崇可見一斑。王澍書論對褚書有著深入的研究，特別是對褚遂良楷書更是青睞有加，書論中用大量的筆墨闡釋了褚體楷書的取法淵源、風格特點以及在書史中的地位及影響，但細作分析，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王澍對褚書的評析觀點，有許多模糊甚至是不易理解的地方，這就需要我們做進一步分析與研究。

結合王澍書論中對褚楷的研究，我們大約可以提煉出這樣幾個問題：其一，褚楷多含隸法，取法當是《曹全》《禮器》二碑；其二，傳統(tǒng)學人皆認為褚楷飄逸疏痩，而王澍則認為是沉雄腴潤；其三，褚書陶鑄有唐一代，進而影響宋四家。這三個問題可以說是王澍研究褚楷的三個核心問題。

關于褚遂良師法傳承及風格特點問題，歷代學者諸如張懷瓘、李嗣真、朱長文等人都已做過詳細考證及評述，師法方面無外乎是王羲之、虞世南、史陵諸家，風格上則是“美人嬋娟”“疏痩飄逸”但為何王澍卻提出褚書師法隸書中曹全和禮器二碑，并進一步認為褚書風格沉雄腴潤呢？作者認為王澍是站在其篆隸書學的研究實踐及審美趣尚基礎之上的。眾所周知，王澍是有清以來第一位因篆書而知名的書家，篆書之外，王澍在隸書方面也有著極深的研究，特別是漢代隸書，他認為漢人隸書上承斯、喜，下開鐘、王，又曾言“作書不可不通篆隸……通隸法則用筆有則，此入門第一正步”在王澍眼里“隸法”無論是在筆法延續(xù)還是在書風演變方面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有無“隸法”也成為王澍品評書法優(yōu)劣的一個重要標準，基于此王澍對參有篆隸筆法的唐代楷書亦頗為關注，作為唐代楷書書家代表人物的褚遂良更是得到王澍的推崇，觀褚遂良晚期代表作品《房玄齡碑》《雁塔圣教序》，用筆瘦勁，空明飛動，但王澍以其篆隸書學的深厚學識，獨具慧眼，追根溯源，更為透徹的看到褚遂良早期楷書諸如《伊闕佛龕碑》《孟法寺碑》中多含隸書的結體及筆畫形態(tài)，所以王澍堅定地認為褚書是由隸法而來，后來之所以說褚書源于《曹全》《禮器》二碑，這是因為王澍觀《曹全》《禮器》二碑細勁挺拔，方整秀麗的書法神貌與褚書極為接近，也有意將褚書溯源到秦漢篆隸上去。此外歷代學者評褚書多有“美人嬋娟”、“疏痩飄逸”之言，而王澍卻與眾不同認為褚書“沉雄腴潤，中含勁挺”，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王澍認為褚書由隸而來，故也以篆隸用筆的普遍性來重新認識褚書；另一方面也是基于王澍本人參雜著對瘦勁一類書風的審美趣尚，王澍篆書宗法書風圓勁細挺，瘦硬流暢的李斯、李陽冰書法，在隸書品評中也是尤好“清超瘦勁”這一類，在行草書中更是多次表露自己對“清迥”“瘦勁”風格書作的喜愛，甚至是以此來作為了衡量書法高低的重要標準，在王澍楷書的品評中我們亦是常見其對“瘦勁”“沉雄痛快”書風的標榜，即使顏真卿的楷書在王澍眼里也是不及勁挺自然、百歲枯藤的褚書，在跋褚遂良《雁塔圣教序》曾有“古釵腳不如屋漏痕，屋漏痕不如百歲枯藤，以其漸近自然，”又有“古人作字，無不始于痩勁，后乃遷流漸歸肥碩”的言論，可見王澍對褚遂良有著不一樣的審美情懷，他所理解褚書的那種內在美感也是其他書家所不能豈及的。

王澍對褚遂良的認識與理解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陶鑄有唐一代，進而影響宋四家?！墩摃ＵZ》中王澍認為褚遂良“褚河南書，陶鑄有唐一代，稍險勁則為薛曜，稍痛快則為顏真卿，稍堅卓則為柳公權，稍纖媚則為鐘紹京，稍腴潤則為呂向，稍縱逸則為魏棲梧，步趨不失分寸則為薛稷。”可見唐代書法都秉承了褚書或者說是都吸取了褚書中的某一特點而成自家風貌，褚遂良書法影響廣遠且意義非凡，不但如此，褚書又影響宋四家《虛舟題跋》中有“東坡書出魯公，此獨規(guī)模褚中令”、“山谷此碑出自褚中令”、“知米書出自褚，遂以褚法書此本”、“樗寮書出河南，參用可大而能出新意，不受兩面三刀公規(guī)繩”在王澍看來唐宋諸家在承繼二王書法之外，受褚書影響至大，而這些都是王澍通過大量的書寫實踐得到的切身體驗。此外其“褚書陶鑄有唐一代”的思想也影響了其后許多書家，而其關于褚書源于漢隸的認識也為晚清碑學家們所接受，通過對王澍有關褚遂良的研究也可以使我們一窺篆隸復古與清代碑學之間的某種關系。

王澍對唐楷尤其是褚遂良楷書有著自己獨特的認識與理解，在王澍的書學思想里似乎能看到有別于他人的另一種書法傳承體系：篆隸——褚書——唐、宋諸家，這種思想突破了人們對褚書的傳統(tǒng)認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