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P模式下環保類公司參與流域治理意愿的影響因素分析

房引寧 蔣丹璐 趙敏娟

(1.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陜西 楊凌 712100；2.重慶科技學院工商管理學院，重慶 401331)

引言

我國流域治理需要解決過高的資金缺口和過低的管理效率兩方面的問題。一方面，嚴峻的河流生態環境和生態恢復目標決定了流域治理巨大的資金需求，單靠政府投入已難以滿足生態恢復的需要[7]，因而吸引社會資本進入生態環境建設是流域治理的當務之急。另一方面，流域治理的系統性和復雜性導致政府的生態政策往往不能達到預期效果，甚至陷入邊治理邊污染的怪圈，亟需借鑒公司在運營和管理方面的經驗。在流域治理領域引入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PPP)模式，不僅體現了十八屆三中全會“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要求，而且能夠發揮公司在資金和管理方面優勢，提高流域生態系統服務的供給能力。自2014年《財政部關于推廣運用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模式有關問題的通知》發布以來，國務院下屬辦公廳、財政部、發改委等部門密集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推進PPP模式的發展，鼓勵政府與擁有行業先進技術和豐富運營經驗的企業合作，將市場機制引入公共服務供給領域。在此背景下，全國積極探索了PPP模式在流域治理中的實施路徑，推動項目示范工作。

隨著示范工作的推進，學術界開展了對流域治理中PPP模式的研究，目前集中在PPP模式的有效性、制度設計、案例分析等方面。姜謀余和唐克旺(2016)[8]總結了江西撫河流域綜合治理的PPP實踐經驗，認為PPP模式有助于重構政府在流域管理中的角色，從重建設轉變為重監管，有效解決了公共服務領域的質量和效率低下問題。靳樂山和孔德帥(2016)[3]從伙伴關系、利益共享、風險分擔角度探討了將PPP模式用于流域治理的可行性問題，并認為通過創新性的機制設計，PPP模式將有助于流域的可持續發展。劉博和孫付華(2016)[4]對PPP模式下流域治理涉及的利益相關者進行了分析，構建了協調政府與社會資本之間利益沖突的合作機制。胡璇(2016)[5]結合山西省汾河流域，使用模糊綜合評價對比發現了PPP模式相對于政府購買服務模式能夠產生更高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有助于提升政府的治理能力和公眾的滿意度。由此可見，學者認為PPP模式是我國流域治理的有效模式，實現了流域治理中“引資”和“引智”的結合，并提高了公共服務供給的效率。

然而，對PPP模式下公司參與流域治理影響因素的研究尚屬空白。理論上公司參與PPP項目可以獲得穩定的現金利潤、提高經營效率[6]，而實際上我國僅有哈爾濱松花江流域、佛山里水河流域、南寧那考河流域等零星案例成功地將PPP模式引入了流域治理，許多實踐項目尚停留在頂層設計和可行性論證階段，PPP項目對公司的吸引力不足。面對資金缺口和管理效率兩方面的問題，從公司決策者角度研究如何提高社會資本參與流域治理的動力就顯得尤為重要。由于影響公司投資的外部因素涉及內容多且復雜，而且不同決策者對客觀環境的感知和理解也存在差異，因此本文將從決策者的主觀意愿出發，探索和驗證PPP模式下上市公司參與流域治理的動力因素及其作用機理，有關這一方面的研究尚未有學者涉及，因而對上市公司參與意愿影響因素的研究是本文的研究特色。

本文認為，流域治理中PPP模式是否能夠充分發揮作用，公司高管發揮著決定性的作用，其所表現出來的行為意愿將對流域生態恢復的發展產生直接的影響。為此，研究公司高管的行為意愿，量化和分析意愿的影響因素，將有助于進一步發展與完善流域治理的PPP模式，對于加快流域建設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基于計劃行為理論設計了用于所有93家環保類上市公司高管的調研問卷，在實證上使用結構方程模型對218個樣本進行分析，旨在尋求PPP模式下影響上市公司參與流域治理的驅動和制約因素，為完善相應的政策設計提供理論支持。

研究模型

一、研究假設

計劃行為理論(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TPB)是在多屬性態度理論和理性行為理論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1]，認為決策者做出某種行為是由行為意愿決定的，而行為意愿受到行為態度、主觀規范和知覺行為控制三個變量的影響。行為態度是個體對一種行為的總體評價，是對行為產生的后果和信念的影響。主管規范指個體感知到的重要他人(包括公司內部和外部相關人員)對意向行為的認可和傾向程度，周邊重要的人對行為的認可程度越高越有意向去完成它。直覺行為控制直接影響到行為意愿，指個體對自我能在多大程度上成功地改變行為的能力進行判斷和評價，認為行為越容易完成就越有可能有意向去完成它。計劃行為理論為理性決策的解釋提供了很好的理論框架，在行為理論研究領域占主導地位[2]。因此，本文基于TPB理論，認為上市公司高管是否參與PPP模式下的流域治理遵循理性原則，是由行為意愿決定的；行為意愿取決于公司高管對投資回報的態度(行為態度)，能夠影響公司高管決策的人對參與流域治理的態度(主觀規范)，以及公司高管對參與流域治理所需資源和機會的掌控能力(直覺行為控制)。具體而言，本文根據計劃行為理論的內涵構建了以下研究假設：

假設1：高管對投資流域治理的行為態度越越積極，參與流域治理的意愿越高。

行為態度體現為PPP模式下，上市公司參與流域治理最主要的目標是獲取合理的回報[9]。由于PPP項目具有投資大、周期長、利潤低的特點，同時有助于公司在參與過程中與政府之間形成良性互動關系，公司影響力和知名度將會得到進一步的提高，因此本文從財務績效和非財務績效兩個方面來衡量行為態度。財務績效反映了PPP項目對公司資本的吸引力，只有投資流域建設能夠獲得可觀的收益，才會驅動高管的參與意愿；非財務績效是由于，通過PPP項目的示范推廣可以與政府形成全面合作，可以借此提高公司形象、聲譽等無形資產，高管對這一無形資產的認可程度越高，越愿意參與流域治理。

假設2：高管對投資流域治理的的主觀規范越積極，參與流域治理的意愿越高。

主觀規范反映了對高管決策具有影響力的個人或團體，這些人的態度對公司參與流域治理意愿的影響。經作者統計，截至2016年12月，財政部和發改委PPP項目數據庫中，涉及流域治理的達到了463項，項目規模在5756.83億元。如此大量級的PPP流域治理市場，必然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機會，吸引到與之相關上市企業的討論和參與，因而會影響到行業從業人員的認可程度。本文將對公司高管決策具有影響力的因素分為兩類：一類來自于公司內部因素，除被調研者之外的其他公司成員會影響到某項決定的做出，包括董事會成員和經理層的意見對決策者的影響；另一類來自于社會因素，指公司外其他可能影響到高管決策的人員，如準備或曾經參與過PPP項目的公司對投資流域治理的看法。

假設3：高管對投資流域治理的直覺行為控制越強，參與流域治理的意愿越高。

直覺行為控制反映了公司在參與PPP項目中對自身能力的自信程度以及對外界環境的判斷。從另一方面直覺行為控制也反映了公司參與過程中可能遇到的阻力，既包括公司自身方面所擁有的財力、技術和管理能力等條件，又包括宏觀外部環境所能夠提供的制度、政策等支持措施。近年來，政府健全了支持PPP項目的政策制度，推動PPP項目的落地：一是政府和上市公司的關系從以往的甲方乙方的關系變更為合伙人的關系，企業資金流轉更為通暢；二是改變了原有PPP招標過程中對社會投資方和施工單位進行分別招標，實現了“兩標并一標”。對企業而言，流域智力的PPP項目對資金和管理能力的要去較高，因此企業需要具備相應的管理技術方面的儲備，還需要有一定的融資能力。因此，本文從公司能力和政策環境兩個方面，來反映直覺行為控制對參與流域治理意愿的影響。

二、模型選擇

由于計劃行為理論的各個變量之間存在結構關系，本文將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和行為意愿四個變量視為概念性的潛變量，使用結構方程模型來驗證研究假設。結構方程模型能夠將本研究中的潛變量通過量化的觀測指標來反映，進而建立起潛變量之間的結構關系；結合了路徑分析和驗證性因子分析，在充分利用計劃行為理論先驗信息的同時對研究假設進行檢驗[10]，在本研究中具有很好的適用性。根據以上研究假設，本文建立了如圖1所示的結構方程模型圖：行為態度、主觀規范和知覺行為控制三個潛變量共同作用于行為意愿，形成了結構模型；4個概念性的潛變量與14個相應的顯性指標之間形成了測量模型。

圖1 基于計劃行為理論的上市公司參與流域治理行為的影響因素

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數據來源

為了確定PPP模式下，影響上市公司參與流域治理意愿的影響因素，本文首先就此問題與北京、河北、陜西等多家上市公司的高管進行了深度訪談，征求意見。在此基礎上完成了問卷設計，包括對PPP模式的介紹、對流域治理PPP項目的介紹、參與PPP模式下流域治理的偏好和個人基本信息四部分。

本文使用上市公司數據庫(Wind資訊)篩選了182家涉及環保行業的上市公司名錄；在此基礎上，根據公司的行業性質和經營范圍，篩選了可能有意向參與到流域綜合治理的93家上市公司。93家上市公司涵蓋了主板、中小板和創業板，并主要分布于北京、廣東、江蘇、四川等地。本文使用樣本來自于對環保類上市公司的電子郵件調研，自2016年5月起，作者在相關公司監管部門和上市公司協會的協助下，選擇每家上市公司中的2～5位高級管理人員(經理、副經理、財務負責人、董事會秘書)，通過電子郵件調研的方式發送調研問卷317份。調研的執行流程為：通過上市公司協會的數據庫，建立了所有高級管理人員調研郵件地址名錄；在正式問卷調研前發送了調研意向說明，3天之后發送了正式的調研邀請；一周后對未接受調研邀請的郵件名單，進行第一輪的郵件提醒，依次循環共進行了三輪郵件提醒。第一輪郵件提醒前回收問卷77份，截至2016年8月底確認回收有效問卷218份，問卷回收有效率為68.8%。

二、樣本檢驗和描述性統計分析

218份有效調研問卷涵蓋了93家上市公司中的75家(表1)，主要來自國有企業(54.7%)和主板上市(84.0%)，主要分布于電力、水務和環境設施與服務行業。218份樣本中，調研人為男性的有169份，占77.5%，為女性的有49份，占22.5%；年齡最小的為28歲，年齡最大的為63歲，平均年齡47.2歲；高管職位主要來自于經理層(48.2%)。

結構方程模型中涉及到的觀測變量為公司高管對PPP模式下參與流域治理的偏好，均為1～5等距賦值的定序變量，分別代表“非常不認同”、“不認同”、“一般”、“認同”和“非常認同”。對問卷中關鍵問題的描述性統計分析如表2所示。本文使用SPSS22.0，對樣本數據的信度和效度進行檢驗(表1)。Cronbach's Alpha系數法得到的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和行為意愿四個潛變量的Alpha系數均高于0.60的判別標準[11]，可以認為問卷信度水平較佳。通過探索性因子分析(EFA)，對同一個層次下多個問題提取公因子獲得因子載荷，潛變量上的因子載荷系數均高于0.71，意味著每個變量50%(0.71的平方)以上的方差均能夠納入到潛變量分析中，潛變量能夠有效地代表觀測變量，問卷效度水平通過了檢驗[11]。

表1 樣本和樣本所在上市公司的描述性統計

表2 結構方程變量描述性統計和樣本信度分析(樣本量=218)

行為態度方面，整體上PPP項目在盈利能力方面的表現并不突出，公司高管認同項目在對公司未來投融資能力、戰略定位和形象建設方面的重要作用。這符合PPP項目盈利但屬于微利的特征，同時能夠為企業帶來無形資產的提升。主觀規范方面，說明環保行業內部認為PPP模式是環保行業發展的一個機會，但項目還未能具備很強的吸引力。行業的發展離不開國家的支持、宣傳與示范，未來仍有進一步加強空間。感知行為控制方面，該層次變量較其它層次的得分偏低，公司在內部技術和外部政策方面的擔憂較少，參與PPP項目的阻力主要來源于資金和完善的運營機制方面。行為意愿方面，環保公司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愿意和他人交流PPP項目帶來的機會并進行可行性分析，在具體的投資決策方面則表現較為謹慎。

表3 結構方程模型擬合指數及判斷標準

表4 結構方程模型參數估計結果

三、模型檢驗

使用AMOS22.0軟件建立如圖1所示的結構方程模型，導入數據后整理得到的估計結果如3、表4所示。表3是對模型整體擬合程度的檢驗，包括簡約適配度(X2/df、PGFI、PNFI)，絕對適配度(GFI、AGFI、RMSEA)，和增值適配度(NFI、IFI、TFI、CFI)的10個標準[10]，整體擬合度指標均達到了建議值的要求，說明使用計劃行為理論框架對上市公司參與流域治理意愿的分析是合適的，模型得到的系數估計結果可以用于檢驗研究假設。從表4的結果來看，所有觀測變量在潛變量上的載荷系數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且標準化的載荷系數均在0.50～0.95之間；潛變量之間的路徑系數均在5%的水平下顯著，說明模型通過了內在適配度檢驗[11]。

四、實證結果分析

潛變量之間的路徑系數表明，行為態度、行為規范、感知行為控制，三者對參與流域治理的意愿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標準化的影響程度分別為0.083、0.170、0.224，驗證了假設1、假設2和假設3。對模型結果的進一步分析如下：

(1)從潛變量之間的路徑關系來看，感知行為控制對行為意愿的影響最高，其次為主觀規范，行為態度的影響最小。這一結果與我國目前PPP的發展階段是相符的：從2014年9月開始各部委共同推動PPP模式的初期探索，到2015年下半年中央開始完善PPP的頂層設計并在地方掀起了一股PPP項目的簽約熱潮，再到目前我國PPP項目進入攻堅落地階段，克服PPP落地的瓶頸、提高PPP的項目質量成為當前階段的關鍵。我們的模型結果表明，PPP釋放出的政策紅利以及營造的輿論環境均能夠促使公司更積極地參與到流域治理中，但現階段影響公司參與意愿的最大因素來源于公司自身能力和外部政策環境方面。這意味著，未來進一步提高公司參與流域治理的意愿的政策關鍵在于規范項目運營機制、減少資金風險，降低公司參與的阻力。

(2)根據標準化的系數估計結果，從觀測變量與潛變量之間的路徑關系來看，“符合公司的發展戰略”最能夠代表行為態度、“同行業的其他管理人員認為利大于弊”最能代表主觀規范、“項目的運營機制是完善的”最能代表感知行為控制、“我愿意嘗試投資流域治理的PPP項目”最能代表行為意愿。說明環保類上市公司參與PPP項目更多的是著眼于公司未來的發展戰略，參與意愿顯著受到整個行業輿論環境的影響，項目運行機制的不完善成為公司參與的主要障礙，實際的參與行為最能夠代表參與意愿。這與流域治理的項目特點是相關的：密集的政策激勵之下，公司期待與政府合作并成為行業標桿，通過獲取先發優勢來促進未來公司業務的增長；流域治理的PPP項目規模都較大，投資周期也較長，即使是擁有成熟技術模式的公司也會因為投資門檻高、缺乏穩定的經營預期而選擇觀望。

以上結論表明，參與PPP項目是對公司財力、技術和管理能力的挑戰，同時也是建立起先發優勢的發展機遇。為提高PPP項目落地率，需要完善制度環境的設計，擴展公司的融資渠道，提升各參與方的履約誠信能力。這也要求PPP政策要調整以往快速推動、跨越式發展的目標，更多地對市場進行規范，發揮證券市場在PPP項目融資上的作用。

研究結論和政策建議

PPP模式下引導社會資本進入流域生態治理領域，不僅極大地減輕了公共部門的財政負擔，提高了公共財政資源的使用效率，而且有利于激發上市公司活力，提升流域治理項目的市場價值。為提高PPP項目的吸引力，本文基于計劃行為理論從公司高管的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直覺行為控制3個潛變量出發，構建了公司參與流域治理意愿的分析框架，使用結構方程模型分析得出以下結論：(1)流域治理的PPP項目對上市公司的發展而言就有很大的意義，但還未能具備很強的吸引力；(2)計劃行為理論適用于解釋上市公司參與PPP項目意愿的影響因素分析，直覺行為控制對公司參與意愿的影響較大，這與我國目前的PPP發展階段是相符的；(3)完善的外部政策環境是影響公司參與意愿的最重要阻力因素，行業整體的輿論環境和公司的戰略定位分別是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的代表性變量。

為進一步提高公司參與流域治理的意愿，在未來的PPP政策設計中需要有針對性的完善以下幾個方面：(1)構建和完善公司參與流域治理PPP項目的配套政策。PPP模式的發展需要在制度上更加規范，例如建立風險機制分擔降低公司普遍面臨的資金風險，界定好政府和公司之間的權利和義務，培養合作雙方的契約精神，以此創造一個良好的政策環境。(2)做強流域治理的PPP示范項目。目前流域治理方面的PPP項目較少，說明流域治理有其內在的特殊屬性，如何在現有政策的基礎上設置符合流域治理屬性的PPP模式，降低企業參與流域治理方面的阻力，是未來通過項目示范帶動公司參與的關鍵。(3)創新PPP項目融資方式，補足PPP項目投資大、周期長、利潤低的短板。例如采用項目整體營業證券化的方式來緩解PPP的融資困難[12]，同時也有助于防范項目公司道德風險、強化政府的契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