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三重桎梏
——從艾麗斯·沃克的《紫顏色》看黑人婦女的自強之路

徐倩倩

掙脫三重桎梏
——從艾麗斯·沃克的《紫顏色》看黑人婦女的自強之路

徐倩倩

艾麗斯·沃克(Alice Walker)是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文壇頗有影響、特色鮮明的黑人女作家。她的作品《紫顏色》以其熟悉的美國南方佐治亞鄉(xiāng)村為背景，以她的父母鄉(xiāng)親鄰里為原型，主要描寫了黑人，尤其是深受白人、黑人男性和社會階級三重壓迫的黑人婦女的悲慘現(xiàn)狀，深刻揭露了舊的習慣勢利、舊的階級思想給美國社會進步帶來的危害，并揭示了美國黑人婦女爭取自由斗爭的長期性，指明了她們擺脫枷鎖走向光明的自強之路，強力推動了美國黑人婦女解放運動。

一、種族歧視的桎梏

在美國，黑白種族歧視，可謂根深蒂固，并且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黑人仍然忍受著種族主義者的歧視和壓迫，在政治、經(jīng)濟、教育、就業(yè)、居住等方面并沒有受到與白人相同的待遇。他們?nèi)蕴幵诿绹鐣牡讓樱瑫r刻受到失業(yè)、貧窮和死亡的威脅。在《紫顏色》中，主人公西麗亞的父親僅僅由于商業(yè)成功就引起白人種族主義者的仇恨，他們不能接受黑人的商業(yè)成功，更不能容忍黑人與他們有任何形式上的平等，于是采用私刑將其父凌遲處死。西麗亞的兒媳索菲亞因為不愿到白人市長家當傭人，就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慘遭毒打和迫害，差點丟掉生命，出獄后還是不得不在白人市長家做了十多年傭人，受盡了屈辱和摧殘。歌星莎格是一個完全自立的黑人婦女，但是她演出患重病后，竟無人收留而流落街頭。白人種族主義文化及思想嚴重奴役了黑人的自我認同意識，黑白歧視也已被視為一種社會“正常”現(xiàn)象。在西麗亞的腦中，上帝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白人。同樣身為黑人的西麗亞的丈夫曾經(jīng)對西麗亞諷刺道“因為你黑，你丑，所以你什么都沒有”。如果連黑人自己都認為皮膚黑是‘什么也沒有’的根源，那么膚色黑就應(yīng)當受白人的奴役，就應(yīng)當什么也沒有。同時，美國的黑人問題還應(yīng)該放在世界范圍內(nèi)來考察。《紫顏色》中講述了白人在非洲為牟取暴利，強行侵入奧林卡黑人部落的村莊，毀滅其生活和文化傳統(tǒng)，從而逼迫他們四處流浪逃亡的事實。這進一步證明美國的黑人與世界黑人一樣，都是白人種族主義的犧牲品，他們的悲慘生活都是白人種族主義者壓迫和剝削的結(jié)果。

二、性別歧視的桎梏

沃克在小說中著力描寫的是黑人婦女問題，她以深刻的洞察剖析了黑人女性在被壓迫被摧殘中的復雜心態(tài)。在美國，黑人女性的地位歷來比較特殊。她們不但身受種族、階級歧視的迫害，同時又在男尊女卑的黑人社會傳統(tǒng)中飽受摧殘。這種社會傳統(tǒng)認為：女人不是家庭或社會的成員，只是受男人任意支配的工具或財產(chǎn)，就像家里的牛羊一樣，其自身毫無價值。在這種畸形思想傳統(tǒng)壓制下，許多女性接受“女人生來不值錢”的舊思想的毒害，認為自己確實比男性低賤，應(yīng)該忍受丈夫的欺凌與社會的折磨。她們不懂得反抗這種不合理的社會制度，更不懂得拋棄這種舊的思想傳統(tǒng)，從而使自己被這條巨大而無形的鏈索牢牢捆綁，在痛苦無望中生存。主人公西麗亞在男權(quán)至上的舊思想的毒害下，認為女人沒什么用，女人生下來就是吃苦的。她在家忍受繼父的欺凌與折磨，出嫁后又忍受丈夫的蹂躪，逐漸失去個性，變得麻木不仁，像一塊沒有知覺的木頭。當妹妹耐蒂勸她斗爭時，她說：“我不知道該怎么斗爭。我只是知道怎么才能活著不死。”西麗亞的丈夫也認為妻子不過是他的財產(chǎn)與工具、供使喚的牲口，可以隨便打罵。在西麗亞心靈絕望、走投無路之時，她想起了給上帝寫信，夢想請求上帝給自己以保護，給壞人以懲罰。寫信使西麗亞如同往后父臉上狠狠地打了幾耳光一樣暢快淋漓，獲得了極大的精神滿足，這與魯迅先生《阿Q正傳》中阿Q‘精神勝利法’有著異曲同工之效。另一方面，耐蒂的來信也談及非洲的奧林卡人同樣認為女人是丈夫的財產(chǎn)，女孩不必受教育，其自身毫無價值。這也說明男女之間的性別歧視是世界性的，婦女爭取自由平等的斗爭也是世界性的運動。

三、階級歧視的桎梏

從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的觀點來看，一切社會矛盾和社會斗爭都是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在社會生活中的反映。十九世紀美國南方的奴隸制和世界上其它奴隸制一樣，都是極其喪盡天理、殘忍無道的社會制度。南北戰(zhàn)爭前，黑人在白人奴隸主的奴役下，喪失了一切人身權(quán)利，過著暗無天日、悲慘無道的生活，隨時都有喪失生命、妻離子散的危險。南北戰(zhàn)爭推翻了奴隸制度，奴隸在名義上得到了解放，但奴隸主并不甘心他們的失敗，利用其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上的優(yōu)勢，對政府進行控制，強力推行種族隔離政策，極力維持他們對黑人的野蠻統(tǒng)治。《紫顏色》中西麗亞的父親被殺、索菲亞坐牢、黑人被趕出家園、莎格病重流落街頭以及種族歧視、性別歧視等，都是白人奴隸主階級與黑人奴隸階級、人民群眾之間激烈階級矛盾、階級斗爭的直接表現(xiàn)。同時，西麗亞和莎格之間的姐妹情意則是這種激烈階級斗爭、階級壓迫和剝削的間接反映。書中的西麗亞從14歲起，在當時的階級社會中體會到的都是冷酷和暴力，她從來沒有作為一個人而獲得應(yīng)有的尊嚴與快樂，也從來沒有獲得人間的關(guān)愛與同情，而在與莎格相處的日子里使她第一次感覺到了自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平等，第一次獲得了尊嚴；她們相互關(guān)心、相互愛護、相互支持，團結(jié)起來共同反抗三重壓迫，保護她們的尊嚴和權(quán)利，她們兩個的“相戀”實質(zhì)上是種族、階級、性別三座大山壓迫下的階級姐妹之戀。

種族、階級和性別歧視像三條巨大而無形的鏈索，把黑人女性牢牢綁住，使其在痛苦無望中生存。

四、從《紫顏色》看黑人婦女的自強之路

《紫顏色》不僅深刻揭露和批判了黑人婦女所承受的三重桎梏——種族歧視、性別歧視及階級歧視，更是通過主人公西麗亞由麻木到覺醒、斗爭、自強的歷程，指出了美國黑人婦女掙脫枷鎖、追求自由、追求民主的解放道路。

第一，打碎精神枷鎖、沖破思想牢籠。這是美國黑人婦女解放運動的前提。莎格是小說中的重要人物，她是黑人婦女群體中具有覺醒意識的一線希望和光亮，具有積極的進步意義。莎格給西麗亞的精神世界帶來了新的曙光，她的思想及人格的獨立深深影響著西麗亞的世界觀、種族觀及婦女觀。她讓西麗亞看到身上的精神枷鎖，啟發(fā)西麗亞充分認識自己的聰明才智跟大男子主義思想作斗爭，主動爭取女人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她鼓勵西麗亞不要到教堂或《圣經(jīng)》里尋找白人創(chuàng)造的、用來控制黑人并反對女性的上帝。在她的開導下，西麗亞開始用新的眼光觀察世界、觀察社會、思考問題。她激發(fā)了西麗亞追求自由、追求民主，自立自強的信念，隨著上帝在她心目中的毀滅、男權(quán)至上思想的顛覆以及自我意識的確立，西麗亞擺脫了舊的思想束縛，走出了習慣勢力的陰影，開始了新的生活。

第二，同一切壓迫者進行堅決斗爭。這是黑人婦女爭取解放的根本途徑。一個反動的社會制度被推翻以后，被推翻的階級不會自動退出歷史舞臺，它們還利用各種可以利用的手段，維護他們已失去的特權(quán)和利益；作為反動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舊的社會習慣勢力仍然是罩在人們身上的緊箍咒，仍然是人們尋求解放的‘絆腳石’。《紫顏色》描述的正是美國通過南北戰(zhàn)爭推翻南方黑人奴隸制度后，廣大黑人婦女同舊的種族主義意識形態(tài)、舊的男尊至上習慣勢力進行斗爭的故事。小說中黑人婦女爭取自立的斗爭過程告訴我們，黑人女性面對剝削和壓迫時，不能心存幻想，不能等待上帝的拯救，更不能等待壓迫者的同情，而是要積極反抗和斗爭來維護自身的利益。

第三，加強黑人婦女間的姊妹團結(jié)。這是黑人婦女進行斗爭、爭取解放的力量所在。《紫顏色》告訴我們，黑人婦女自強之路是整個黑人婦女群體的解放之路，黑人婦女以及所有黑人只有團結(jié)一致，共同斗爭，才能推翻腐朽的壓迫制度，才能改變舊的習慣勢力，并取得最終的解放。小說中，正是由于莎格和西麗亞結(jié)成姊妹同盟，西麗亞才最終敢與跟丈夫進行斗爭和反抗，并決定離開去尋找自己的生活。而“某某先生”由于面對的對象已經(jīng)不是西麗亞一個人，而是一個憤怒的團體，才心存顧忌，逐步退卻，無可奈何。沒有莎格與西麗亞的團結(jié)與堅持，西麗亞就不會有家庭斗爭的勝利，也不會有邁出家門的志氣昂揚，并最終自立自強。西麗亞與莎格的團結(jié)開創(chuàng)了新生活，被影射到整個美國黑人女性群體的大范圍。沃克實際上是借西麗亞與莎格的團結(jié)精神，呼吁所有黑人女性都要像她們那樣，抱著堅定的信念，團結(jié)一致，向著即定的目標斗爭、前進。

第四，經(jīng)濟上的獨立。這是黑人婦女走向自立自強的基石。在階級社會中一個人在社會上地位高低，主要看他占有生產(chǎn)資料的多少和對社會分配的支配能力。黑人女性要成為自己的主人，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必須獲得經(jīng)濟上的獨立。《紫顏色》中，莎格敢愛敢恨、敢說敢做、不受任何人宰割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經(jīng)濟上獨立。她靠唱歌賺錢，靠自己養(yǎng)活自己，不必去乞求任何人尤其是男人的施舍與憐憫，故不必受制于他人。而西麗亞則不同，她不占有任何生產(chǎn)資料，也沒有任何經(jīng)濟來源，她只能靠家庭生存，婚前“吃”父家，婚后“吃”夫家。這種生存狀況，使西麗亞從小就有一種種族與性別的自卑感，在家里的地位只相當于一個奴仆，故只能被父親和丈夫蹂躪和踐踏。然而西麗亞真正的獨立則是她離開丈夫跟莎格到孟菲斯之后。她學習縫紉，開起裁縫鋪成為手藝精湛的裁縫，經(jīng)濟上有了保障并過上了獨立自主的生活。至此，西麗亞才真正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

沃克的代表作《紫顏色》不僅展示了黑人婦女在三重桎梏壓迫下的悲慘命運，同時也指出黑人及黑人女性內(nèi)心中傳統(tǒng)的思想枷鎖是黑人女性悲劇的根源，而只有破除及認識自我傳統(tǒng)中的弱點，才能夠真正地解放自我。西麗亞的成長體現(xiàn)了沃克的精神主張：“婦女只有通過確立自我，擺脫社會與習俗強加在婦女身上的精神枷鎖，維護自身精神世界的完整，并且依靠婦女之間的關(guān)心與支持才能獲得真正的獨立與自由。”與以往黑人婦女文學作品相比，《紫顏色》通過女主人公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故事給人以現(xiàn)實啟迪，而不是停留在最初的揭露、呼吁和批判階段，因此具有重大的意義。

陶潔在《紫顏色》的譯序中提到，“紫顏色”象征著美好的生活和對生活的追求。一個人只有擺脫舊的枷鎖，充滿自信才會看到身邊美好的生活。然而在某種程度上，“紫顏色”又是跟黑人膚色最相近的顏色，美國黑人從非洲被劫運到美國之后，由于氣候和同化的原因，膚色已經(jīng)逐漸變淺，逐漸變?yōu)椤白项伾薄Ｒ虼耍白项伾痹诿绹撊绾紊妗⑷绾巫粤ⅲ蔀橹档盟腥税ê谌嗽趦?nèi)思考的問題。沃克在《紫顏色》中告訴人們，種族、性別和階級的三重桎梏是造成黑人婦女悲慘命運的根本原因，必須推翻種族、性別、階級歧視這三座大山黑人婦女才能得到徹底解放。同時告誡人們，黑人婦女的解放不僅僅是黑人婦女自己的事，而是全人類共同的行動；婦女的解放也不僅僅是女性的解放，而是包括黑人男性在內(nèi)的黑人奴隸的徹底解放。婦女只有通過自身的努力來轉(zhuǎn)變自身、改變自己、在逆境中奮斗并取得經(jīng)濟獨立，不合理的傳統(tǒng)社會才會被推翻，黑人女性的新生活才會來臨，而一個友好和諧、互尊互愛的男女關(guān)系新型社會才會建立。

徐倩倩（1984—），女，山東泰安人，山東力明科技職業(yè)學院英語講師，碩士研究生。

山東力明科技職業(yè)學院 25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