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墨香

劉 特

幽幽墨香

劉 特

“你喜歡什么味道？”

“我喜歡墨香。”

“墨不是臭的嗎？”

“剛開始確實覺得墨很臭，可一旦真正喜歡上它，便覺得墨香沁入心脾，因為我愛上了書法，墨的味道也因愛而生香了。”

最開始接觸書法是在我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時我還是個到處亂跑十分鬧騰的孩子，寫得一手“蜘蛛爬”的字，數學課上常常因為字跡凌亂難認被老師批評。媽媽聽說學軟筆書法比學硬筆練字更好，于是就給我找了一位經驗豐富的書法老師。起初只是為了練字，卻不曾想，有一天我會愛上它。

老師是位慈祥而又和藹的爺爺，他給了我一張米黃色的紙和一桿長長的毛筆，眼和手與濃濃的墨跡開始了初次的接觸，書法從此進入了我的世界。

初學的一兩個月，寫得全是“點”、“橫”、“豎”、“撇”、“捺”、“勾”、“折”、“提”這些基本筆畫，起初我覺得像畫畫一樣，“寶字蓋點”就像是畫一個黑色的小蘑菇，“懸露豎”好似一滴從高處垂落的露珠，“臥鉤”簡直就是我跳舞時勾起的小腳，很有趣，但每次一張紙要重復寫210個筆畫，可謂是滿紙筆畫堆積，而且在爺爺那里寫這些，回到家里依然還是要寫，時間一長，量一多，我便覺得枯燥無味了。每次一倒墨，就覺得屋子里、書桌上、衣服上、宣紙上到處彌散著墨的味道，這墨真是臭，直刺入鼻，熏得我不愿近前，難以抬筆，即使下筆也是綿軟無力，每個筆畫筋骨寸斷，眼手不一，心煩氣躁，甚至和媽媽大發脾氣，扔下毛筆、推到墨盒、摔斷鎮紙、撕了宣紙，把墨弄得滿地、滿桌、滿身都是，叫嚷著再也不學書法了。最終在媽媽的勸說下，我體會到了書法帶給我的變化：寫字的時候可以一動不動地寫一個小時了；做數學題時馬虎出錯少了許多；作業本再也沒有因為字跡潦草而被老師退回要求重寫了……“不經一番寒徹骨，哪來梅花撲鼻香”啊！我不該輕言放棄。

正是這兩個月“寒徹骨”的堅持，我的基本筆畫突飛猛進，很快就開始臨帖了。

臨帖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每次學習常常是一本柳公權《玄秘塔碑》字帖要寫三四遍，還柳體2000多個常用字也達兩三遍。四季輪回，寒暑交替，已是滿地黃紙堆積，在低頭抬筆之間，眼和手與字帖上的墨跡之間更添了無言的默契，心里也少了許多煩躁，墨的濃臭味道漸漸褪去。我嫻熟地掌握了各種技巧，適應了帖書的風格，把握住了基本的用筆、字的間架特點以及章法上的特點，就是這樣不斷重復，不斷自我提升，終于我獲得了人生中第一個書法一等獎獎杯。站在領獎臺上，我感謝當初的自己，感謝自己的堅持。伴隨著勤學苦練，我獲得了各類書法獎項，得到了許多人的贊許。而我對于書法的情感也從單純的為了練字，變成了喜歡，而后是愛，一學便是七八年。

濃烈的墨的味道也在這些年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墨色的濃淡交替更迭之間，它不再是當初那股刺鼻的濃臭味了，漸漸的生出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使我迷醉于這幽幽的墨香里。從最開始的“點”、“橫”、“豎”，到“一”、“二”、“三”，再到“大”、“千”、“人”，再到《玄秘塔碑》《多寶塔碑》，再到臨摹《蘭亭集序》，流淌而又濃黑的墨汁成了我不可或缺的親密伙伴，那幽幽的沁入心脾的墨香帶我進入書法的世界，讓我浮躁不安的心時刻感受著漢字的氣韻神采和書法的多姿多彩。

坐在書桌前練習書法時的我，格外靜心，我的心緊緊與它相隨，感受它的美，聆聽它的故事。這時，我的世界變得寧靜，靜得仿佛能聽見還未平靜的墨汁潺潺的流動聲。筆尖輕輕地落在紙上，在一按、一行、一轉、一回間，看到了黑與白的交織。即使是最基本的筆畫，也要將它的美展現出來。每一筆都是自己細心培育的花朵，它們身上有我的影子，深處有我的靈魂。

乳白色的宣紙平展在毛氈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微風吹動了竹葉；毛筆在水中洇濕，潔白的毛絲在水中綻開，如同盛開的蓮花；天圓地方式的硯盒穩穩地靜立在紙旁，守護著這一方水墨的天地；醇厚濃黑的墨汁集在硯中，緩緩地覆住底兒，像春雨浸潤大地一般細膩無聲；吸滿水的毛絲在墨汁中游走，泛起層層波紋，膏好的毛絲顏色由白變黑，由濃變淡，由散到聚，雖只有黑白二色，卻可發現無窮的漸漸地變幻。

“做人啊，要像這筆桿子一樣正直，寫出的字啊，要像你的人一樣有骨有肉有精神。”每當拿起毛筆，我都會想到爺爺的這句話，書寫時定然格外認真。漸漸地，我發現，書法讓我有了一種歸屬感，一種精神的回歸。

找一個安靜的下午，泡一壺綠茶，整理好桌子，鋪上毛氈，潔白的宣紙被鋪在氈子上沙沙作響；一方方硯，一瓶一得閣，傾倒時，墨如綢緞般柔滑，緩緩地蔓延整個硯底，最后一滴墨汁跳躍著進入，惹起層層波瀾；一桿毛筆，一碗清水，當潔白的毛筆在水中浸潤，毛絲綻開如圣潔的白蓮，輕輕晃動，泛起層層水波，安靜地聽，你會聽到毛絲擊水的聲音，清脆、悅耳。毛絲與墨汁相觸，黑色的墨汁爬上白色的毛絲，浸潤無聲，黑與白的交織顯得那樣從容自然。鎮紙穩穩的端坐在紙邊，守護著這一方天地。毛筆在宣紙上游走，一按、一行、一提、一收，黑與白的美麗被完美的詮釋，墨香，茶香充盈了這個小小的世界，何等愜意！

字的靈魂是書寫者的靈魂，書法的精神是書寫者的精神！

每一個字就像一個人，有骨有肉，有精神有靈魂。柳公權“心正則筆法自然盡善盡美。”故柳體字字挺拔，筆筆雄整，以骨力勁健見長；顏真卿剛強耿直、樸實敦厚，故顏體方嚴正大、樸拙雄渾、勁挺豁達，字里行間橫溢著粲然忠義之氣……我們也一樣，當你因長時間的書寫感到疲憊不堪而松懈時，字的骨架變散了，肉也變松了；而你若堅持用心地寫完一幅作品時，字中便有了你堅強的身影，有了你堅韌的精神。于是字便成了紙上的你，你便成了活著的它。而那墨的香氣，該是由內而外的，靈魂的香，精神的氣。

追尋墨香，享受墨香應該說是真真的愛了吧……

北京市順義區牛欄山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