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陽光

簡寧

盯住生活的脊背。

他們是一個谷

比單獨一莖草更溫柔

——艾呂雅

一

蟄伏在太陽的金爪下面

當熱浪從幽暗的深淵淹沒頭頂

當喧號的兀鷹一次又一次

扇動射出刺目光暈的翅膀

我把手掌搭在前額

若一片因炙熱而微微戰栗的樹葉

時間的墻在身后嘩啦啦崩潰

再也無法轉回的

是凝視得太久而盈滿淚水的目光

一片幻形的云

開放出蘑菇狀奇幻的圖案

赤裸露骨地

爆發太陽的轟響

我的四肢在生動地延伸

仿佛水底珊瑚，漲滿鮮血的渴望

心臟，卻像一只松鼠

陡地躥到高高的樹杈

告訴我，攀住什么心才不會墜落

告訴我，追逐著它圍獵著它瞄準著它的

是來自哪一處的如此尖銳轟鳴的喧嚷

二

我再次來到了渡口。

在時間張開她處女的眼睛的地方

我從滔滔白浪里跳出來

無數支金黃的投槍射向我。我被雕刻。

我在金蜜蜂嗡嗡舞動的暈眩中微啟眼簾

看見太陽像只輝煌的蘋果在大地的肩頭

伸展一束芳香的谷穗

我像太陽那樣旋轉著

我的舞蹈建筑了關于山川和野獸

土地和歌謠的殿堂

當此刻，堂皇的太陽展開金翎

我踏著金屬的聲音來到渡口

橄欖枝翠綠的葉片閃耀在

我深沉的眼睛的湖底。但我茫然。

控制烏云和聯系土地的船

在太陽風強烈的騷動下搖搖晃晃

彩色的星辰洇然熄滅

小丑們從報紙后面向人群投擲手榴彈

石頭也發出焦慮和憂懼的長嘆

太陽太陽太陽，我代表人類發言。

我是一名戰士。核門檻。

三

那面對一只空洞的杯子

渾身痙攣嚶嚶哀泣的婦人

是誰

那扶住坍塌的橋欄

噙著淚珠仰望凄清的星光的少女

是誰

作為戰士，我懷念……

(一個風雪凄迷的夜晚，一個鄉村茅舍。

一群孩子和吸著旱煙的老人。

一座磚頭搭起的爐膛。

一爐火炭閃耀著溫暖柔和的光芒。)

是哪一聲雷震翻了他們的屋頂？

是哪一陣風旋起他們的眼睛

在門外驚惶地朝遠處張望？

頭顱啊頭顱，羅丹的“思想者”

那支撐起你頭顱的手臂為什么會發抖?

懷念啊懷念，畢加索的“鴿子”

哪一條閃電比你美麗的翅膀更有力量?

地球默默旋轉在我的懷念里

廣島和長崎

是他健壯的背脊上兩顆霉黑的斑點

仿佛插入了兩根隱毒的針尖

四

有一個人做擁抱天空的姿勢

張開臂膀

他呼吸的時候發出青銅的聲音

兩只黑眼睛里開放著兩朵玫瑰

熏沐在來自月球的痛苦而溫柔的凝望里

他站在土地上，世界發出莊嚴的信號

九顆在天空喧嘩著驕傲殘酷的太陽

在他勇猛的箭鏃下潰落

就像九只被射中的金毛兔

最后一顆太陽倉皇而馴服地

回到了原來的路上

當雪白的鴿子重新拉響金色的鴿哨

每一個黃皮膚的人青青的脈管

都是他的故事流傳的家鄉

五

佇立在地球東方的岸上

傾聽陽光，我聽到隱隱撕裂巖石的聲響

三足鳥仍在我的身體的海洋里翱翔

太陽在圖騰舞蹈中旋進我的胸脯的形象

也孵化了我的血液里幾億億更多的太陽

人的手指將摘掉開在天空的毒蘑

在太陽爆炸氫核的輻射中

誕生和成長起來的人類

將像擁抱一個孩子一樣擁抱太陽

作為戰士，我將永遠復員

讓河流和星空在我的臂彎優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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