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長朋
論隆學義川劇文學創作的“現代化”意識
——以川劇《金子》為例
蔣長朋
劇作家隆學義在川劇、京劇、話劇、漢劇、黃梅戲、曲劇等多個戲劇藝術門類中創作了大量具有廣泛文化影響力和獨特人文個性的作品。其中,川劇作品10余個。其代表作川劇《金子》榮獲了包括曹禺劇本獎、中國戲劇文學獎金獎、文華大獎、中國藝術節大獎在內的各類大獎34項,至今已演出500余場,成為當代川劇藝術舞臺上一座耀眼的豐碑,被公認為“20世紀末中國戲曲的代表作”。《金子》的脫穎而出,主要源于編劇隆學義在川劇文學創作上堅持的“現代化”意識,這也是現代戲曲區別于傳統戲曲最為核心的精神意蘊。
《金子》改編自曹禺名著《原野》。戲曲改編名著,尊重原著是基本原則。隆學義的《金子》尊重原著而不拘泥于原著。曹禺原著話劇《原野》以仇虎為主角,寫他的苦難與復仇。隆學義改編的川劇《金子》,改換切入視角,將仇虎和金子的主次挪位,以金子的命運軌跡展現當時的時代環境下婦女的磨難和掙扎。保留原著的兩條故事線索,把仇虎“復仇”的主題改為金子“寬容”的主題,將仇虎復仇、大星戀金、焦母恨媳等重要情節圍繞金子展開,突出了金子身處漩渦中復雜的內心沖突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強烈愿望。重心轉移后,原著中強烈的悲劇色彩并沒有被削弱,反而更加豐富了原著的內涵,金子內心掙扎所展示的女性的苦難,從人性的角度,表現出更加深刻的反封建的人性呼喚,完成了金子從比較單一的個性到多側面、多層次的性格轉變。
《金子》能夠取得巨大成功,除了隆學義在人性開掘上的“現代化”突圍,還有一個在川劇現代戲中具有重要意義的成就——創造現代川劇程式。
戲曲中的程式是藝術家們通過生活體驗,并根據戲曲的美學特征而創作的,是我國傳統戲曲文化的寶貴財富。然而,隨著時代的變化,傳統的表演程式,在現代戲中反映現實生活和塑造當代人物時,就顯得力不從心。例如傳統戲中,騎馬可以用一個“揚鞭”的動作展示,那么現代人開車,就沒有特定的程式來表現。這也是董健提到的“現代人思維模式下的話語系統”。川劇程式源自社會生活,是川劇藝術家根據舞臺藝術審美要求與規律,把生活中的自然狀態加工提煉為舞臺藝術形態,與打擊樂、唱腔融為一體,用來塑造人物、表現生活形態的規范的、固定的表演方式。隆學義在《金子》的創作中,在深度挖掘人性的同時,還兼顧了表演手法,以便演員二度創作。比如劇中仇虎醉后把焦大星看成焦閻王,演員變臉技藝便體現得恰到好處。《金子》中常五聽說虎子回來了,演員運用踢褶子、矮子功把常五對仇虎的懼怕表現得淋漓盡致,文學性與動作性自然契合。隆學義在《金子》中對川劇的現代程式創作,解決了現實題材與傳統藝術之間最為詬病的“話劇加唱”的矛盾,對川劇現代戲發展有著積極的影響和重要的貢獻。
《金子》聲名遠播,其原因并非是隆學義復制了曹禺,而是他創造了一個符合現代審美的“金子”。相同的題材,在當下話劇形式的演出比戲曲更吸引年輕觀眾,在于年輕觀眾更喜歡藝術的真實性和快節奏。曹禺筆下的《原野》講述的是農民復仇的故事,人物較多,情節復雜。隆學義在改編創作《金子》時,在加快戲曲節奏、充實劇本容量和適當追求真實性方面下了較多的功夫,對戲劇結構與舞臺風貌進行了改進。他選取金子為主線,簡化了人物,重新調整了人物之間的關系,五幕戲中,除一頭一尾,其余三幕均固定在同一場景,在金子、仇虎、焦母及焦大星四個人物之間展開,將人物矛盾的沖突集中設置在金子與仇虎的愛情糾葛,升華了戲劇的主題——“金子阻止仇虎復仇而不能”。通過這樣的處理,使戲曲舞臺藝術更加契合現代人的審美需求,摒棄了傳統戲曲演出中節奏緩慢、情節拖沓的結構形式,在情節結構上做到嚴謹、出新、流暢、明快,準確把握時代脈搏,吸納現代觀念及元素,成就了一個具有現代化審美意識的川劇作品。
戲曲需要改革,觀念需要革新。川劇文學生存、發展的重點也在于創新,如果不服從藝術創造的規律和邏輯,拘泥于“三一律”的時空限制,停留在對“傳統折子戲”的盲目崇拜中,不敢如隆學義一般在人性、程式、審美方面注入現代化意識,力求革新和突破,將不利于傳統川劇文學在當下舞臺環境中找到合理的發展走向。在文化繁榮發展的長河中,只有拓展題材,表現形式多樣化,確立全新創作理念,既要堅守傳統,又要突破和發展傳統,才能創作出符合現代觀眾審美情趣、貼近觀眾生活,藝術性、影響力、價值觀俱佳的川劇文學新品,使川劇的文學品格更加鮮明,讓三百年歷史的川劇富有更加長久的文學藝術魅力。
本文為2016年度重慶市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川劇藝術創新發展視閾下的隆學義川劇創作研究》(項目批準號:2016YBYS147)成果之一。
重慶市文化藝術研究院 400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