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稅改計劃前景如何

余翔

特朗普要想在明年中期選舉前兌現其競選承諾，必須在今年年底前啟動國內稅制改革。若能成功，這也將是今后“特朗普政治遺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在經歷了近8個月的漫長等待后，美國民眾終于在9月底等來了特朗普的稅改計劃。

推動實施上世紀80年代以來最大規模的稅收制度改革是特朗普在2016年總統大選中一項非常重要的競選承諾。2017年4月26日特朗普發布了的稅收改革大綱。8月30日白宮發布了“情況說明：總統推動解決美國稅制問題”。為給稅改造勢，特朗普還發表了一系列關于稅制改革的演講。

但由于在廢除奧巴馬醫改法案及限制移民、出入境管控等社會性議題上進展緩慢，特朗普稅改計劃遲遲未能正式列入施政日程。特朗普若想在明年中期選舉前兌現其競選承諾，必須在今年年底前啟動國內稅制改革。若能成功，將是今后“特朗普政治遺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特朗普的稅改計劃框架最吸引人的部分是減稅，但這不是全部，還包括流程簡化和漏洞修復。

積極意義

不帶感情色彩地評價，特朗普的稅改計劃對美國內經濟是有正面意義的。

第一，特朗普稅改計劃能讓美國企業和個人受益。美國企業對自身所承受的高稅率不滿由來已久。特朗普計劃將企業所得最高稅率從35%降至20%。2012-2016年，OECD國家中10個公司稅最低的國家比10個公司稅最高的國家平均值低13.9%，特朗普減稅幅度超過上述幅度，估計會使企業整體利潤增加2300億美元。特朗普為企業減稅的主張受到美國商界的普遍歡迎。特朗普同時提出將個人所得稅稅額從7檔（10%，15%，25%，28%，33%，35%和39.6%）減少到3檔（12%，25%和35%），將復雜的報稅表格簡化為“一張紙”的改革計劃也受到美國民眾的歡迎。美國皮尤研究中心民調結果顯示，27%的美國人認為個人所得稅“過多”，26%的人認為稅負支出“比較多”，43%的人“十分厭煩”復雜的征稅體系。目前美國報稅表格中，僅“一般個人所得稅”表就包括79個欄目，解釋說明書長達211頁。美國全國納稅人聯盟估計，美國人要準確填報稅表，每年需花費60億個小時，不僅增加納稅人成本，也增加稅務機關管理成本，總成本達2620億美元。2017年7月全國制造業協會的報告顯示，受到稅務改革前景的鼓舞，2017年二季度制造業受訪對象中有89.5%對其前景持樂觀態度。

第二，特朗普的計劃有助于修補當前稅制中的漏洞，為聯邦政府財政增收。目前的稅法實際上鼓勵美國大公司（“C類公司”，如美國銀行和?？松梨诘蓉敻?00強企業）將自己注冊為小企業（包括100多名股東的“S類公司”）。因為C類公司需要支付企業所得稅，而S類公司不用繳納企業所得稅，S類公司股東按個人所得稅稅率納稅。“經濟學人”雜志最新數據顯示，目前美國3300萬企業中有3100萬家直接或間接利用了這一“漏洞”，占到了全部利潤的50%，而1980年僅占20%。如果企業稅率降至20%，且只有這一檔，鼓勵美國公司通過變更企業性質來避稅的漏洞將會消失。

第三，特朗普提議的對美國企業海外回流的利潤一次性征稅，現金或流動性證券稅率為10%，其他類別的海外利潤稅率為4%，將吸引美國跨國公司將海外收入匯回。與大多數國家不同，美國政府只在美企將利潤匯回美國時才征收高達35%的所得稅。因此，為避免繳納高額稅金，美國公司更愿意把高達2.6萬億美元的現金雪藏在海外。2004年，美國國會曾在當年推出一項臨時性減稅政策，規定在當年底前美企將海外利潤匯回美國，只一次性征收5.25%的稅率，而非35%。該項政策當年推動美企將海外利潤集中性回流。當年共回流了3120億美元的海外利潤。

各方博弈

特朗普稅改計劃實施后可能會產生以上積極影響，但特朗普稅改計劃能否獲得通過不是取決于特朗普的雄心，而取決于各方在以下問題上的考量和博弈。

第一，如何在經濟增長和債務虧空兩者間做出取舍。特朗普希望通過降低稅率，促進企業擴大再生產，推動美國經濟增長，以此增加稅收。從稅收收入彈性上看，如果彈性大于1，經濟的增長將帶動稅收增加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布的一項對1965-2012年OECD國家的稅收和GDP之間關系的研究結果表明，無論是長期還是短期，稅收和GDP增長之間都存在著正相關關系，長期相關系數為1.03，短期為1.34。據美國國會研究局TASIM模型的估算，2008年以來，聯邦收入對稅收的彈性均超過1.6。

雖然特朗普一再聲稱，他的計劃將是“收入中性”的，但反對者堅持認為，稅收增加的部分不足以平衡特朗普巨額財政支出，萬億基礎設施投資、增加國防開支、修建邊境隔離墻、實施更加公平的醫療保險制度將讓美國財政出現巨額虧空。美國稅收政策中心估計，特朗普的稅收改革計劃將在十年內將聯邦債務增加7萬億美元。聯邦預算中心預測，該計劃在同期將令聯邦債務增加約5.3萬億美元。

第二，特朗普能否獲得共和黨黨內支持。特朗普和國會共和黨人雖屬同一政黨，但之間裂痕日益明顯。在廢除奧巴馬醫改在國會遭受挫折后，不僅特朗普，國會共和黨同樣急切希望能在重大立法上取得突破。國會共和黨人雖對特朗普一些言論非常不滿，但特朗普目前所作所為還不至于讓共和黨徹底棄之。目前，特朗普和國會共和黨都認為應該改革美國稅制，總體方向是一致的，分歧主要集中在一些具體改革舉措上。

國會共和黨已經提出自己的稅改計劃，對特朗普的稅改計劃形成了競爭壓力。國會共和黨的方案由眾議院議長保羅·瑞恩和眾議院方法委員會主席凱文·布雷迪（Kevin Brady）共同提出。其與特朗普計劃差異主要有五個方面：一、堅持債務總規模不再增加的原則；二、用消費稅取代目前的企業所得稅；三、征收邊境調整稅，凈進口稅20%（這三項不在特朗普計劃內）；四、削減35%的企業所得稅，對企業現金流量征收20%的稅費（與特朗普計劃相同）；五、除了抵押貸款利息和慈善捐贈外，取消所有個人稅收抵免項目（特朗普的計劃是廢除“主要有利于最富有的納稅人的有針對性的減稅優惠”）。從近期國會共和黨的表態看，為與特朗普縮小分歧，共同實現稅改目標，國會共和黨可能會在征收20%的邊境調節稅、債務總規模等方案上有所松動，但也要求特朗普向國會方案靠攏。

第三，永久減稅，還是“減稅假期”？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的永久收入模式和弗朗哥·莫迪利亞尼（Franco Modigliani）的生命周期模型的理論認為，臨時性稅收優惠會增加個人收入，但個人收入的暫時增加不會導致消費的大幅增加，只有永久性減稅才會推動消費量在長期內持續增加。事實的確如此。2004年國會的短期減稅雖然推動了美企將海外巨額利潤匯回，但仍將相當數量的利潤留存海外，匯回的利潤并未在美國國內進行生產性投資，而是主要用于股東分紅。據估算，每匯回的1美元中，擁有股東分紅的在60-92美分。

第四，能否找到刺激經濟和實現社會公平的平衡點。據預測，特朗普的稅收計劃雖讓美民眾均從中受益，但是富裕階層受益程度更大。中下階層民眾對減稅的好感可能因此而減弱。特朗普打算取消的替代最低稅率在2005年曾讓其納稅3000多萬美元。稅收政策中心估計，特朗普稅改將讓富裕的1%的家庭每年減少14.1%的壓力（約31.7萬美元），卻只能給中產階級家庭減少1.5%的負擔（約1100美元）。據此，8月2日，參議院45名民主黨參議員聯合發表致共和黨人的公開信稱，民主黨反對為1%的最富裕家庭減稅，反對特朗普的減稅計劃。為“特朗普”稅改站臺，白宮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10月16日發布《公司稅改革和工資：理論和實證》報告進行反擊。報告稱將企業稅率從35%降低到20%，這將給工人帶來一筆意外之財，美國家庭平均收入每年至少會增加4000美元，甚至可能會增加9000美元。

雖然很難預測特朗普計劃的最終版本，但特朗普改革稅制對全球心理和實際影響卻是不難預測的。在歷史上，羅納德?里根總統1981年的減稅就曾帶動了其他國家的減稅。即使特朗普不能將企業所得稅降至比中國大陸和香港、新加坡等低稅率國家或地區更低的水平，降低稅率的過程將吸引更多的公司，資本和人才流向美國。一輪國際“減稅競賽”其實已經展開。為抵消特朗普的稅收計劃的影響，英、法、德、印度等國已采取或正在制定減稅措施。中國感受到了特朗普稅改的壓力，并已搶先采取行動。李克強總理早在2017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就承諾要減免稅費1萬億元人民幣。2017年4月19日，中國國務院常務會議再次宣布，2017年減稅3800多億元，全年削減費用2000億元?？紤]到中國上市公司的利潤總額每年約2.5萬億元，減稅占中國上市公司利潤的五分之一到五分之二，大規模減稅無疑將進一步提振中國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