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關于春天的故事

屈春雷

2006年5月的春天，全國農業系統公益服務專用號碼——“12316新農村熱線”率先在吉林省開通，我有幸在同年的十月份受聘擔任熱線的法律專家，這一干就是十年。

十年可以做多少事？那一年，我36歲，正當年富力強的壯年，我本可以用這十年時間為自己積累財富，然后開家律師樓，這可是我一直追逐的夢想，但我沒有，我選擇留下來，和熱線一起，和熱線的專家們一起，開啟了我人生的又一個夢想——為廣大的農民朋友服務，為“三農”建設服務，為那些渴求法律知識卻又苦于無助的廣大群眾提供無償法律服務。雖然，這十年間，我的律師事業受到了影響，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去開展業務并為自己攫取財富，但我從未后悔，因為，漫漫人生路，總該做一件有意義的事，在暮靄之年回憶起來，能讓自己坦然面對。

一、十年磨一劍，不計報酬做公益，接聽農民電話6萬個

我通過接聽電話解答法律咨詢主要是通過“12316”熱線轉接的。“12316” 是全國 “三農”服務的一個短號碼，也是全國性質的“三農”公益服務熱線號碼。吉林省于2006年5月22日開通“12316新農村熱線”公益熱線，由吉林省農委組織、聘用涉農方面的各類專家，為全省乃至全國的農民朋友免費提供涉農政策、法律、農業技術、農產品市場信息、病蟲害防治等全套服務，深受廣大農民朋友的喜愛。我于2006年10月被聘為“12316”法律專家，開始從事公益事業的。

接聽電話咨詢并做出解答，看似輕松，但如果一天接一百多電話，還是很累人的，而且在解答過程中還有一個交流難題，那就是讓文化水平不高，對法律一無所知的農民朋友了解法律的規定并知曉如何維權，還要費上一番口舌，所以，一天下來，人要累得精疲力竭。

“12316熱線”的工作方式采取專家現場坐班和場外解答兩種模式。坐班的專家早上8點前就要到達“12316”平臺現場，不能遲到，因為8點會有一場廣播直播，專家要通過無線電波和農民朋友溝通，解答他們提出的各類生產、生活難題，我每周要有三、四天時間和其他農業專家一起上節目。由于是直播，既要快速做出準確的解答，又要做好應對突發情況的準備。這不僅要求有快速反應能力，出色的表達能力，還要有相當深厚的法律功底和廣博的知識面。所以，貌似輕松活潑的節目背后，卻是緊繃的神經和忙碌的身影。這樣的廣播節目一天要做兩期，分別為吉林人民廣播電臺“鄉村廣播”和長春人民廣播電臺“鄉聲廣播”，同時，吉林電視臺鄉村頻道每天還有一檔電視直播節目要做。電視直播比廣播直播要復雜得多，因為事先要看節目串聯單并和采訪記者溝通，因此工作量多出很多，而且由于專家到平臺現場就開始接聽由話務員轉接過來的農民朋友的咨詢電話，所以，往往是一邊接電話，一邊看材料，“一心二用”，而且不能影響解答問題的準確性和質量，其勞動強度和難度可想而知。有段時間我還擔任吉林電視臺鄉村頻道的特約評論員，需對每期節目涉法問題做出點評，為了使點評中肯、精準，我要反復核實節目內容，查閱相關法律規定，這些工作都是在接聽電話的同時進行的，有時候剛有點思路，就被一個電話打斷，解答完，重新撿起思路，剛要寫，又一個電話接進來，這樣反復幾次，人的精神就在這種反復的切換中變得焦慮和急躁，有時甚至到了崩潰邊緣，但又不能不接電話，因為是全省熱線，打的農民朋友特別多，就造成熱線一直占線，有的農民朋友說：我打一周才打進來！就是為了這打一周才打進來的朋友不能讓他失望，所以，必須耐心接聽每一個幸運的打進來的電話！

我接聽電話的同時，手機也不停地響著，很多農民朋友的手機里存著我的電話，有問題隨時進行咨詢。忙碌中的我，要時刻思路清晰地解答農民朋友提出的各種各樣的問題。法律問題與其他問題不同，農民尋求幫助時要先陳述事實，提出想要解決的問題，我要先分析問題，就問題給出相關的法律依據，建議解決辦法。當然，這個交流的過程中經常出現溝通不順暢的情況，我試著用農民能懂的語言，解釋冰冷生硬的法律條文。一般情況下，解答一個電話問題的時間平均要十多分鐘，最多的一次將近50分鐘。如果沒有在“12316”值班的話，我的日接電話量至少在80個以上，多至130個以上。這意味著，除了吃飯時間，手機會隨時響起，所以，沒有休息的時間，沒有喝茶聊天的時間，沒有陪家人孩子的時間。所以，對家人的歉疚是我常常不能釋懷的心痛。

除了做廣播、電視節目，我還要給農村報投稿，寫文章，傳播法律知識，答疑解惑。給報紙投稿，這也是每一位“12316專家”的工作內容，當然，還要編輯手機短信，通過“12316”平臺發送到農民的手機上，便于為農民朋友提供更好的全方位的服務，當然，這些工作也都是在接電話的同時或間歇時間做的，可以說，從8點上班一直到下午4點下班，除了中午吃飯的半個小時，我和所有的專家一樣，沒有一點時間休息。這樣高強度的工作量和快節奏導致了身體的透支，長時間接電話的后果是我的一只耳朵出現了聽音障礙，我只能盡量用另一只耳朵來接聽電話。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經常會出現頭痛現象，在接電話之余，兩片止痛片，一杯水，然后，繼續接聽、解答農民朋友打來的電話，而嗓子經常發炎，反反復復的總不好已成了“家常便飯”！這就是我在“12316新農村熱線”現場值班所度過的一天，十年來只要一到服務平臺現場，幾乎每天都這樣周而復始著。

除了接聽電話，我還要把接電話過程中遇到的問題進行分類整理，并把有代表性的問題在電視、廣播中播出，讓更多的農民受益。

農民朋友在生產、生活中遇到的問題五花八門，他們也區分不了啥是法律啥是政策，所以，作為首席法律專家，我要做到有求必應，就必須全面掌握涉農的相關政策、法律法規規定，除了如《土地法》、《勞動法》、《婚姻法》、《物權法》、《侵權法》、《治安處罰法》、《教育法》、《保險法》、《林業法》、《吉林省土地管理條例》等法律法規，無法一一列舉，還要了解諸如低保、社保、醫保、合作醫療、糧油補貼、泥草房改造、黃牛和生豬補貼等相關政策規定。為了不讓每一個電話失望，就必須付出更多，所以，我在鉆研法律條文的同時，還要抽出時間來學習、研讀與農村、農民有關的政策，以便更好地解答農民的問題，雖然這已經和律師業務沒有多大關系了，但為了讓每一位打進電話咨詢的農民朋友滿意，為了傳播黨和國家的惠農政策并在第一時間讓廣大農民朋友知曉，所有的努力和辛苦都是值得的。endprint

二、到田間地頭現場解答法律難題，深入鄉村化解矛盾沖突

除了接聽農民朋友的電話咨詢，我還會跟隨省農委、電視臺、廣播電臺等單位下鄉，現場解決他們需要迫切解決的難題。從2006年以來，參加50多次送法下鄉活動。把法律知識直接送到村頭、炕頭，深受農民朋友歡迎。2014年9月12日，公主嶺市蔡家的農民曲先生家的蘿卜滯銷，訂單合同的甲方不來回收蘿卜，曲先生急得團團轉，最后撥打了“12316”熱線，我隨同專家組和媒體到現場辦公，解答了他的法律困惑，幫他分析了合同的效力和漏洞，并告知其如何依法維權，最后，在各方協同努力下，曲先生的蘿卜賣了出去，減少了經濟損失，同時也給他上了一堂生動的法律課。這樣的事情很多，無法一一列舉。我在和吉林電視臺鄉村頻道《廣角民生》節目合作期間，多次下鄉調解民事糾紛，收到了很好的社會反響和效果，不但化解了矛盾，也傳播了法律知識。

三、做公益社會效果顯著，惠及受眾群體1700多萬人

十年來，我在擔任熱線的首席法律專家期間，通過我的普法宣傳、政策解讀，收到了良好的社會效果，農村的一些爭議糾紛減少了，鄰里、家庭矛盾糾紛得到了及時化解，避免了小糾紛升級為惡性案件。一位刑滿釋放人員因承包地在服刑期間被收回，刑滿釋放后，他找村里，找耕種了他承包地的村民，想要回承包地，并揚言不給地就殺人，幸運的是他咨詢了“12316”熱線。我了解情況后，詳細的解釋了相關的法律、政策規定，并進行了耐心的勸解，告知他應通過法律途徑依法維權，不要采取偏激的行為，那樣，不僅合法權益得不到保護，還會給社會、給自己釀成苦果。后來，在我的協調下，村里給他解決了土地問題，一場可能惡化的民事糾紛就這樣通過一個電話化解了。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每一個熱線電話幾乎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就是這樣的小事，影響著我們社會的和諧與穩定，影響著每一個家庭的幸福與安定。民生無小事，正是秉承著這樣的理念，我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踐行著一名律師的職責。

始終堅持的公益心，讓我在十年來的工作中與農民的心貼得更近，解決了很多實際的問題。曾經有一位農村婦女打電話給我，咨詢離婚的相關問題，言語悲傷。因為丈夫“出軌”，她很受打擊，既無法接受“事實”，又考慮離婚后孩子的成長等諸多問題。和很多離婚案件一樣，當事人最關心的不是財產的分配，而是有一個“心結”，無法打開，他們需要有一個人幫他們全面地分析情況，為他們提出合理化建議，這個建議可能不是法律上的，有可能是心理學方面的，但一定要為他們的選擇提供足夠的信息。我了解她的訴求后，為她分析了不同情況下可能出現的后果，同時從法律的層面詳細地闡釋了解決辦法，并寬慰了她。這位女士很感動，最后和我說：“如果沒有給您打電話，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已經做好準備，不想活了。我真的就想自殺算了……”這句話讓我很震驚，并進一步勸慰她，直至讓她徹底打消自殺的念頭。這件事讓我體味良多，我的一席話也許能挽救一個生命，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同時也讓我更加意識到，廣大的農民朋友需要更多像我這樣的律師幫他們解決工作和生活中的難題，這也是我堅持在“12316”新農村熱線的平臺上，繼續走下去的重要原因。

每一個電話，都有一個故事；每一個電話，都會幫農民朋友解決一個難題。這里面，有工作的艱辛，也有回報的喜悅。2013年的大年三十，我接到一位農民朋友的電話，他說：我今天不是咨詢問題的，我想給你們拜個年，我經常聽你們的節目，很受益，你們辛苦了！能得到農民朋友的褒獎是對專家工作的肯定，也是最開心的事！2010年吉林省評選“農科之星——吉林省我最喜愛的‘12316農業專家”的時候，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冒雪來到投票現場，要為我投上一票。原來，有一次他來到“12316”平臺現場咨詢，老人耳朵背，說話要大聲喊才能聽見。我不但進行了耐心的解答，還告訴他應去相關部門解決，并打電話和相關部門聯系好，約好了時間和地點，最后親自把老人送下樓。正是這些細微之處，感動了老人，他要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對我的感謝。正是這種理解和信任、感恩與感動，讓我在繁重的工作壓力下，始終保持工作的激情與動力。

眾所周知，律師是社會中高收入群體的代表，如果農民到律師事務所咨詢，多則幾百元，少則幾十元，而打“12316新農村熱線”，只需支付市內電話費，作為一條公益熱線，極大的普惠了廣大的農民朋友。我所做的一切，雖然沒有給自己帶來多大的經濟效益，但卻贏得了廣大農民朋友的尊敬和歡迎。

人的一生中有多少個十年呢？尤其是一個人的黃金十年，我沒有用它來積累財富，而是用來做公益事業，但誰又能說這不是人生最大的財富呢？十年來，我接聽農民電話6萬多，做過的各檔電視節目900多期，做過廣播節目2000多期，在報紙發表普法文章和短文50多篇，手機短信350條，惠及受眾群體1700多萬人。

付出總有回報，在2010年吉林省全社會評選“農科之星——吉林省我最喜愛的‘12316農業專家”，我獲得一等獎——“杰出貢獻獎”，在頒獎詞中這樣寫道：“……擔任12316新農村熱線法律專家，接聽電話5萬多（截止到2009年），承擔吉林省電視臺、人民廣播電臺等媒體多欄目免費法律咨詢服務，受眾群體達千萬人在受益，已經成了為全省乃至周邊省份的農民伸張正義、維護權益的‘屈大律師，為社會和諧和安寧創造的社會效益無法估量。”這次評選完全是農民朋友在網上或電話投票產生的。當王儒林省長得知獲獎的專家中有一位律師時，被我的公益心所感動，并在臺上與獲獎專家一一握手時，到我的面前做了停留，表達了感動之情，這是省領導對我工作的肯定，也是對我公益心的贊揚，這件事令我終生難忘。

2012年3月16日，中央電視臺cctv7“聚焦三農”的“12316信息惠農家”節目全面報道了“12316”熱線，對專家的辛勤工作和無私奉獻做了報道。節目中，我也接受了采訪。能在國家級媒體上接受采訪，這是對專家們工作的極大肯定。

四、刻苦專研業務，在律師行業愛崗奉獻，無愧“吉林好人”稱號

我在長期的咨詢解答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工作經驗，為了能準確解答每一個法律問題，我都要找法條核對，并把有代表性的問題總結歸納，在廣播、電視中播出，在報紙上發表。2015年8月在長春市司法局、長春市律協主持下，我根據自己多年來為農村服務的經驗，編寫了《農村常見法律問題70問》，在第十四屆中國長春國際農業食品·博覽（交易）會上免費發放。我還參與編撰了《長春律師以案釋法案例選編》等工作。

2015年4月，因在從事公益事業中的突出表現，我被評為“吉林好人”（敬業奉獻類），這是對我十年如一日，始終如一做公益的最大肯定，也是我最珍視的榮譽。

2014年12月我獲得長春市首屆十大法治人物提名獎，事跡先后被吉林衛視《身邊發現·吉林好人》、長春電視臺《我是長春人》等媒體采訪、報道。2015年4月在實施“五大工程”活動中，被司法廳授予“優秀個人”榮譽稱號。

所有的榮譽，只代表過去；所有的付出，都無怨無悔。做一個好人，做一個為平民百姓服務的好律師，是我一生的追求。

2016年的春天，12316熱線十歲了，在為“三農”建設服務過程中，它長大了，是所有12316熱線專家的汗水，澆灌出這滿園春色，是所有關心、熱愛、呵護這條熱線的各級部門、相關單位辛勤的付出，才讓它得以茁壯成長！而且，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個關于春天的故事，還將延續，待到百花盛開日，夕照園丁別樣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