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不對稱下互聯網金融的檸檬困境

孫小明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內容摘要：作為互聯網金融的典型代表，P2P網絡借貸是我國傳統金融市場的有益補充，也是“普惠金融”的重要組成。然而，出借人作為信息劣勢方，與P2P平臺和借款人間的信息不對稱導致道德風險的廣泛存在。在決策時，由于借款人眾多且分散，道德風險更難被掌握，出借人會更加注重甄選P2P平臺，由此產生了市場分割，形成投資市場與借貸市場的“雙市場”。有限理性條件下，出借人受利益驅動選擇劣質P2P平臺、劣質借款人，導致P2P網絡借貸市場的檸檬困境。

關鍵詞：P2P網絡借貸 信息不對稱 逆向選擇 檸檬困境

隨著互聯網金融的日趨活躍，作為互聯網金融典型代表的P2P網絡借貸悄然興起。然而，在P2P網絡借貸快速發展的同時，政策風險、監管風險、信用風險、操作風險等逐漸顯現（盧馨，李慧敏，2015），問題平臺層出不窮，逾期、壞賬、提現困難等問題成為常態，在平臺出現問題時投資者維權難度大、成功率低。目前，與P2P網絡借貸有關的監管制度與措施日益嚴格，一定程度上促進了P2P網絡借貸市場的規范發展。然而，由于交易過程具有隱藏性和跨空間等特點，造成了網絡借貸存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問題（談超等，2014）。因此，信息不對稱已經成為互聯網金融研究的關注點之一。

相關文獻概述

國內學者指出了我國P2P網絡借貸市場存在信息不對稱現象（陳初，2010），并分析了信息不對稱條件下產生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對P2P網貸市場發展的影響（王會娟，廖理，2014）。在此基礎上，分別從兩個角度展開研究：一是從市場角度出發，分析在大數據、云計算等條件下P2P平臺對解決金融市場信息不對稱的積極作用，進而論證P2P網貸市場的可持續性（劉征馳，賴明勇，2015）；二是從政府角度出發，針對P2P平臺提出完善制度和監管的建議（樊云慧，2014）。

國外學者的研究主要包括三方面：一是針對出借人，分析出借人在網絡借貸中的行為（Berkovich，2011）；二是針對借款人，討論影響交易成功率的因素（Barasinska，2009）；三是針對P2P平臺，研究P2P網絡借貸平臺的監管（Slattery，2013）。雖然征信體系等研究基礎不同，但外國學者的研究可以為理論研究提供借鑒。

P2P網貸市場中存在信息不對稱已是共識，但關注點集中在出借人與借款人之間，實際上出借人作為投資人與P2P平臺之間同樣存在信息不對稱，制約著P2P網貸市場的健康發展。基于此，本文分析認為，由于出借人與借款人、P2P平臺間皆存在信息不對稱，導致P2P網絡借貸市場被分割，即形成投資市場與借貸市場的“雙市場”。與此同時，有限理性條件下，出借人作為信息劣勢方，受利益驅動選擇劣質P2P平臺、劣質借款人，導致P2P網貸市場的檸檬困境。目前，監管P2P平臺的各項措施初見成效，促使市場回歸理性。但是，行政監管持續升級可能造成中小平臺生存困境、“普惠金融”功能退化以及制度推動下的行業壟斷等問題，因此檸檬困境的治理需要兼顧行政治理和市場治理兩種手段。

信息不對稱與P2P網絡借貸市場的分割

（一）信息不對稱與P2P市場的信息不對稱

信息不對稱是指市場參與主體所掌握的信息量不同，即市場交易雙方中一方為信息劣勢方，另一方為信息優勢方。George A. Akerlof（1970）在其經典文獻《檸檬市場：質量的不確定性和市場機制》中指出，市場上買方和賣方掌握的信息通常具有差異，賣方擁有比買方更多的信息，在這種情況下，市場的效率將會受到影響，甚至導致市場萎縮。

在P2P網絡借貸市場上，由于互聯網跨空間、隱蔽性的特點，市場參與主體獲取信息不一致，或對信息理解不一致從而產生信息不對稱現象。與傳統直接借貸市場相比，信息不對稱不僅存在于出借人和借款人之間，也存在于出借人與P2P平臺。因此，信息不對稱的影響也出現了新的特點。作為信息劣勢方，出借人進入市場時會權衡取舍，綜合P2P平臺和借款人的各種信息做出投資決策。

在上述過程中，一方面出借人將P2P市場作為投資渠道，需要面對與P2P平臺的信息不對稱；另一方面出借人為了實現投資目的，需要面對與借款人的信息不對稱。因此，P2P網貸市場出現了以信息不對稱為障礙的市場分割。

（二）信息不對稱下P2P網絡借貸的市場分割

在P2P網絡借貸市場上，如果不考慮平臺涉及非法集資或詐騙，出借人回收資金受制于借款人的還款能力和信用程度。因此，對借款人還款能力和信用程度等信息的了解程度，是出借人做出投資決策的主要影響因素。然而，出借人面對眾多且分散的借款人，信息不對稱條件下很難通過顯性“硬信息”做出最優選擇，由此會通過甄選P2P平臺來代替對借款人信息的甄別，以降低投資風險。原因主要包括三方面：第一，借款人存在事前道德風險和事后道德風險，即借款人為獲得貸款或者獲得較低利率貸款偽造個人信息是高概率事件和借款人基于某些原因未盡清償義務。由于信息不對稱，出借人對借款人事前道德風險和事后道德風險很難預測和防范。第二，由于技術和專業化優勢，P2P平臺防范借款人道德風險的能力更強。P2P平臺對借款人可以通過事前信用信息審查、事中資金使用控制以及事后資金追償等手段來防范借款人的道德風險。第三，與甄別借款人的信息相比，出借人甄別P2P平臺資質信息的成本更低。在P2P網貸市場中，由于借款人的數量眾多、空間分布廣泛，出借人直接搜尋借款人的信息成本與時間成本較高，選擇P2P平臺來替代選擇借款人是更優的選擇。

因此，出借人與P2P平臺間形成了非法律意義的“投資市場”。在現實的P2P網貸市場中，一些平臺作為營銷手段的秒標、天標以及理財功能產品，其基礎也是“投資市場”的實質存在。以出借人為主體視角，P2P網貸市場是個人資產配置和投資的渠道。然而，與傳統意義的投資市場不同，根據現行互聯網金融的法規規定，P2P平臺是信息中介組織，出借人的資金使用權沒有發生轉移，出借人與P2P平臺間也沒有形成契約條件下的“委托-代理”關系。因此，出借人選定P2P平臺后，仍需要選擇合意的借款標的來實現投資。此時，出借人是借貸市場上的資金供給者，借款人是資金的需求者，兩者共同構成了直接金融市場，即“借貸市場”。從以上論述可見，以出借人的視角，P2P網絡借貸市場是投資的渠道，即投資市場；以政府、P2P平臺和借款人的視角，P2P網絡借貸市場雖然是“互聯網+”時代的新興產物，但實質仍是借貸市場。因此，P2P網貸市場出現了市場分割，形成了“投資市場”和“借貸市場”的“雙市場”。endprint

信息不對稱下P2P網貸市場的檸檬困境

檸檬困境是在信息不對稱條件下由逆向選擇引起的，即由于市場交易雙方信息不對稱產生了劣等產品驅逐優等產品，進而出現整個市場產品平均質量下降的現象。由于P2P網貸市場的“雙市場”屬性，這種由信息不對稱產生的逆向選擇出現了新的特點。作為信息的劣勢方，有限理性條件下出借人受利益驅動，將資金投向高風險的平臺和借款人，導致了P2P網貸市場的檸檬困境。

投資市場的檸檬化。在投資市場上，出借人無法準確辨識P2P平臺的資質信息，同時由于存在準入門檻偏低、監管力度不足等問題，市場中P2P平臺質量參差不齊。按平臺可持續經營能力來分，主要包括：優質平臺、劣質平臺和維持經營的平臺。為研究便利，假設在P2P網絡借貸市場上僅存在優質平臺和劣質平臺。其中，優質平臺的特征主要包括實際注冊資本高、風險控制和承受能力強、合規程度高、財務杠桿率低等方面；而劣質平臺則相反，并且在劣質平臺中存在涉及集資、金融詐騙等非法平臺。平臺劣質程度越高，其成為問題平臺的風險越大，出借人遭受損失的可能性也越大。一般條件下，劣質平臺具有隱瞞真實資質信息的主觀意愿，其通過偽造信息、高收益承諾或者市場炒作等手段來吸引出借人。在有限理性條件下，出借人在無法分辨平臺優劣時，傾向選擇提供較高收益承諾的平臺。例如，在P2P網絡借貸市場上存在平臺A和平臺B，其中平臺A為優質平臺，B為劣質平臺，兩家平臺的注冊資本、資金第三方托管、平臺背景等描述性信息基本一致，A平臺通過保險形式對投資人的本金提供部分保障，而B平臺通過多種形式提供全額本息保障，在信息不對稱和有限理性條件下，出借人傾向于將平臺B作為投資選擇，因而形成逆向選擇。受此影響，優質平臺的運營空間被不斷壓縮并逐步退出，P2P平臺的平均質量逐漸降低，進而導致投資市場的檸檬化。

借貸市場的檸檬化。在借貸市場上，出借人對借款人的身份、教育、職業以及項目等描述性信息無法辨識真偽，也無法準確獲知借款人的還款能力、信用程度，同時由于出借人與P2P平臺之間并不是契約意義的委托-代理關系，P2P平臺沒有對借款人信用信息做盡職調查的主觀能動性。因此，在借貸市場中，借款人的質量參差不齊，信用程度低、還款能力弱與信用程度高、還款能力強的借款人同時存在，而出借人無法準確辨別借款人的良莠。為了研究方便，我們把信用程度低、還款能力弱的借款人稱為劣質借款人，反之稱為優質借款人。在借貸市場上，劣質借款人披露真實信息融資十分困難，因此其具有偽造信息的主觀意愿。在信息不對稱條件下，劣質借款人通過偽造個人資產、財務狀況等信息來提高信用等級具有客觀可能，同時劣質借款人會采取提高利率的策略以便利資金獲取。在有限理性條件下，出借人雖然對信用風險具有一定預期，但是在決策時存在以平臺選擇替代借款人信息甄別的傾向，因此出借人在面對相似描述性信息的借款人時，傾向于選擇提供更高利率的借款人。例如，在某P2P平臺上有優質借款人甲和劣質借款人乙，兩位借款人的描述性信息相似：信用等級為B，通過姓名、性別、婚姻、教育情況等“軟信息”認證。他們同時在P2P平臺上發布借款標的：借款金額相同，資金用途相似，借款期限皆為5個月，甲的借款利率為10%，乙的借款利率為15%。由于借款人甲和借款人乙的描述性信息基本一致，在無法辨別借款人信息真偽情況下，出借人受利益驅動選擇利率較高的借款標的，逆向選擇因此產生。受此影響，優質借款人因無法融資逐步退出平臺，劣質借款人驅逐優質借款人，市場中借款人的平均質量逐漸下降，導致借貸市場的檸檬化，最終影響P2P網絡借貸市場存在的基礎。

由于投資市場和借貸市場都具有檸檬化傾向，導致市場中P2P平臺質量會逐漸下降，而優質借款人也會逐步退出市場，如不及時采取有效的治理手段，P2P網絡借貸市場會陷入檸檬市場困境。

結論與建議

綜上，在有限理性條件下，出借人傾向于具有高收益承諾的劣質平臺和提供高利率的劣質借款人，致使優質平臺、優質借款人逐步退出市場，最終導致P2P網貸市場陷入檸檬困境。P2P網貸市場的檸檬困境具有復雜性，不僅需要完善監管等行政治理，更需要兼顧出借人、P2P平臺、借款人等市場參與主體，采取市場治理手段進行治理。

投資市場檸檬化的治理應從行業角度出發，通過完善市場治理制度框架，以增強P2P網貸市場的信息透明度，主要應從以下方面著手：第一，完善互聯網金融行業協會自律作用。統一互聯網金融行業協會組織管理體系，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已經在上海正式成立，此前存在多個地方性互聯網金融協會，但是統一的組織架構還未成型，應在全國范圍內建立統一的組織管理體系。制定互聯網金融行業統一的標準和規則，通過統一的標準和規范，以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為依托，整合地方和行業互聯網金融協會，引導行業規范發展。嚴格互聯網金融企業的入會標準和程序，互聯網金融協會應設立嚴格的入會審查機制，防止低資質互聯網金融企業成為會員單位，對市場參與者產生信息干擾。第二，構建信用評級體系。建立第三方信譽評級機構，通過建立專業化的第三方P2P信譽評級機構，對P2P平臺的資質做出相對客觀的評價，使出借人可以通過專業機構提供的評級信息來辨別P2P平臺的質量。實施認證機制，在建立第三方信譽評級機構的基礎上，明確信譽認證機制，鼓勵信譽良好的P2P平臺通過認證來顯示自身的資質。完善信譽評級程序，信譽評級程序應獨立、公開、公正，以保證在評級過程中的客觀性，尤其需要避免信譽評級機構與P2P平臺成為利益相關方，增強信譽評級的可靠性。第三，通過行業協會和評級制度作用的發揮，推進互聯網金融企業信息披露。通過完善信息披露機制，推動P2P平臺等互聯網金融企業信息的公開化和透明化，緩解出借人與P2P平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

借貸市場檸檬化的治理需要行業協會、P2P平臺、優質借款人共同作用，以完善個人征信體系。 第一，完善互聯網金融的個人征信系統。我國的P2P網絡借貸的信用評級來源窄，征信體系不完善。多數P2P平臺通過注冊信息認定借款人的信用等級，缺乏客觀性和真實性，因此應該依托互聯網金融協會組織建立的信息共享平臺為基礎，與央行個人征信系統實現有條件對接，同時結合用戶在互聯網上的“硬信息”和“軟信息”，利用多樣化的指標構建用戶的信用評級體系。第二，發揮“軟信息”約束作用。社交網絡的“軟信息”可幫助出借人識別借款人潛在的風險，以補償“硬信息”的不足。在大數據時代，數據搜集、處理、利用越發多樣，信息挖掘和利用能力顯著提高，以往非結構化、碎片化的數據不再是繁冗的干擾信息，具有了較高的經濟價值。在P2P網絡借貸市場，這些非結構化的數據對借款人的身份識別、社會關系以及信用水平判斷等具有重要作用。因此，P2P平臺應該借助信息挖掘技術，將借款人在互聯網中的行為活動數據加以利用，發揮“軟信息”約束的作用。第三，借款人應該積極完善個人信息，以便P2P平臺利用信息數據形成準確的信用評級，同時也為出借人準確分辨借款人信息提供便利條件，形成對劣質借款人的擠出效應。

通過以上措施，緩解投資市場和借貸市場的檸檬化，進而解決整個市場由信息不對稱產生的檸檬困境，促進P2P網貸市場的健康理性發展。

參考文獻：

1.陳初.對中國P2P融資的思考[J].人民論壇（中旬刊），2010（9）

2.樊云慧.P2P網絡借貸的運營與法律監管[J].經濟問題，2014（12）

3.劉征馳，賴明勇.虛擬抵押品、軟信息約束與P2P互聯網金融[J].中國軟科學，2015（1）

4.盧馨，李慧敏.P2P網絡借貸的運營模式與風險管控[J].改革，2015（2）

5.談超，王冀寧，孫本芝.P2P網絡借貸平臺中的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研究[J].金融經濟研究，2014（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