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香雪烹新茶

夏愛華

枕邊一部《紅樓夢》，翻閱了30年。書中妙玉悄悄招呼寶釵和黛玉到耳房中喝“體己茶”的情節，引發我的興趣。用梅花香雪烹煮的茶，清淳無比，浸潤心靈，那真是人生的極致享受啊！

所謂“體己茶”，也可叫“貼心茶”，就是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喝的茶。妙玉何等高潔孤傲，就連賈母過來串門兒，上的茶也不過是舊年接的雨水所烹。所以，寶釵、黛玉能喝到妙玉親手烹制的雪煎茶，福氣當真不小。而寶玉悄悄地也去了耳房，算是沾寶釵、黛玉的光，也喝到了這樣一杯香妙無比的茶，也算是與茶有緣的佳話了。

人生路上，繁瑣而忙碌的生活讓我無瑕顧及其他。雖然家藏名貴精巧的紫砂壺，卻基本上不曾使用過。而今，人已不惑，終于擁有了一份閑適的心情，可以盡情享受“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無窮樂趣了。

踏雪尋梅，本身就無比浪漫。雪花飄舞，蠟梅怒放，香飄天外，輕輕地將梅花上的雪收進水晶瓶中，心情靜謐而喜悅。玉指纖纖，輕而又輕，生怕驚醒了梅花的香夢。返回家中，將那套久置的紫砂壺用心清洗，然后在清雅的音樂聲中，以一顆詩意的心，巧手烹香茶。輕搖梅花萬點雪，紅爐細煮慢烹茶，原來，在歷經坎坷之后，我的人生如此美好。

一壺以梅花雪水烹制的雪煎茶呈現眼前，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很珍惜地倒進精致的紫砂茶碗，一口一口仔細品味。清香甘冽，茶色濃翠，回味甘甜。古人把泡茶之水分為梅蘭竹菊四等，其中最高者就為“梅之水”。因此，用梅花雪煎的茶，號稱是水中圣品。值此北方的雪夜，想起杜耒的那首《寒夜》，禁不住會心一笑：“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寒夜寂寂，掃雪烹茶，自有美麗心情。山窗聽雪，清風敲竹，也別有人生樂趣。

清代詩人、散文家袁枚，愛讀詩書又戀花。一生喜歡品茗吟詩，對飲茶相當有研究，曾說過一句話：“欲治好茶，先藏好水。”無獨有偶，在這方面，乾隆皇帝也頗有生活情趣，認為雪水比天下第一泉更好：“遇佳雪，必收取，以松實、梅英、佛手烹茶，謂之三清。”

收取梅花上的雪，是對茶的格外善待，其實此舉并不是《紅樓夢》中妙玉獨享的專利。梅花枝上雪，早就被宋人稱為人間奇絕。更早的詩文典籍中，關于泡茶之水，還有更為精辟的研究。喜歡“融雪煎香茗”的白居易，曾寫過這樣一首詩抒發情懷：“吟詠霜毛句，閑嘗雪水茶。城中展眉處，只是有元家。”意思是，人世間能夠讓他展顏一笑的事，就是“閑烹雪水茶”。而因此，讓我悠然想到詩人用來烹茶的用具，也許就是紅泥小火爐吧。

梅花香雪烹新茶，金盞低斟悄品對。在冷寂的冬日，一壺香茗，讓我由衷地感受到紅塵間的安穩與溫暖，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