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掌上的眷戀

張亞寧

在窯掌有燕子筑巢，算不得非常稀奇，但也不常見。

每年春天，伶俐可愛的燕子從南方飛回北方筑巢生子。燕子飛到村子，分頭開始尋找適合筑巢的家戶，用不了幾日，在農家屋檐下，窯洞的窯掌壘起一個個漂亮的巢。燕子從小河邊，山溝里，忙忙碌碌地銜來帶泥的材料，筑半敞型的或封閉型的窩。在我的家鄉，飛來的燕子筑巢大多數是半敞開形，十分像四分之一的西瓜扣在上面，細看這些愛巢顯得毛糙一些，遠觀絕對是一道精致的景觀。

在家鄉，像雉雞、麻雀、鴿子這一類的鳥時常有人偷獵，然將其吃，或將其關子籠子里養起來，而燕子這些精靈的家伙除非意外傷著它，一般人不會去刻意傷害。村里的老人常說燕子在誰家筑巢是誰家的福氣，要是誰家多年沒有燕子筑巢，這家人肯定在某些方面不好，或不久有小災小難。村里人看不出來，這些精靈的燕子能感知到，只是不會用一種恰當的方式與人進行親密交流。當時，我半信半疑。日后，我就發現村里一戶家底殷實的人家屋檐下好幾年沒有來燕子筑巢生子，后來，他的兒子和丈夫不同程度發生了一些意外。村里人便紛紛議論開了，我相信這些都是巧合，但又不敢反駁老人們所說。

有一次，在外鄉某一戶老農家窯掌頂看到家燕的巢，覺得十分好奇。燕窩上的兩只燕子在窩沿上嬉戲，窯掌面上清晰地能看到燕子排便留下的痕跡，順著痕跡，我發現炕上鋪一張正方形塑料布，上面落滿黑白摻雜的糞便。頓時覺得胃十分難受，慌忙轉變視線，緩解一下發嘔的癥狀。沒來得及我建議主人鏟除燕窩，有人問老人不怕燕子在窯里飛來飛去傳染病？有人問進屋出屋落下糞便，掉在盆里碗里怎么辦？老人家說，他們家多年就沒有燕子來住了，去年有燕子來家筑巢生了兩窩燕兒，一家人特高興，總以為燕子在自家落戶定能帶來好的運氣，沒想到事情恰恰相反，他的長子發生車禍離開了他們，老伴也小病不斷，四處求醫，花完家里積蓄不算，還欠下很多債務。人家說燕子來了有好運，我看燕子來了也不一定。

有人直截了當地問：“那你怎么不把燕窩鏟除了？”

老人家說，家里接二連三發生不幸，他以為燕子給家里人帶來了霉運，就想辦法除掉燕窩，這樣燕子就不會賴住家里。燕子把窩筑得有香蕉般大小，他專門鏟得干干凈凈，沒想到燕子繼續在原來的地方壘砌。有一次，他干脆關注窗戶和門，燕子在窗戶和院里晾衣服的鐵絲上叫得他心煩倒無所謂，反倒叫得他心里難過，只好打開窗戶放回燕子。沒幾天，燕窩有模有樣了，他還是狠心鏟除了。誰能想到，燕子又馬不停蹄地開始筑巢，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連續幾次以后，他實在下不了狠心，燕子辛辛苦苦壘一個窩不容易，它們不會與人交流，也聽不懂人的語言，為了筑巢是流過汗水的，不知道飛了多少路，找來一枝合適的柴草，又不知道飛了多少路，銜來一塊泥，前前后后忙好多天才能壘起來一個適合自己生活的窩。

老農說畢，很多人不再多言，也不再埋怨燕子在窯掌頂筑巢帶來諸多不便，反倒被老人珍惜鳥兒勞動成果的舉動感動。有人試著上炕，拿一根竹竿要鏟除燕窩，兩只燕子沖向拿竹竿的人，又一折飛到窗戶，然后又飛向燕窩，又一折繞著拿竹竿的鳴叫。它們用盡最大的力氣要保護燕崽，又束手無策，只能在在屋里飛個不停地叫。這可能是求情，也可能是責怪。

我們七八個坐在老人家的窯里，燕子時而飛出去，時而飛回來，時而落在主人橫搭在窯洞兩壁的鐵絲上。每次找來食物飛到窩邊，窩里三只小燕子嘰嘰喳喳地露出頭來，燕子依次喂食。一上午，我們的話題沒有離開過生命與勞動。老人家說他的家庭遭遇了不幸，他不忍心讓無緣無故的燕子在他手中遭遇不幸。前段時間，他專門捉住兩只燕子，特意在小腿上綁上一條金銀色的薄環，看看這兩只燕子明年會不會繼續落在他家里。

秋天接近尾聲，燕子三三兩兩地結伴飛走，老農屋里的燕窩完好無損。老農說他懂得了燕子的付出，更要珍惜燕子的勞動成果。歸燕識故巢。不知道這兩只燕子以及三只小燕子，明年是否會回到這戶老農的院里，住進老人家精心呵護的燕窩里？

選自“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