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罪犯的心理矯治的國際化經驗與策略

摘 要 文章介紹了國際社會對于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罪犯心理矯治的經驗，特別是沙特對此類罪犯的矯治實踐與經驗，最后總結了此類罪犯心理矯治的關鍵因素和注意事項。

關鍵詞 暴力極端分子 恐怖主義 心理矯治

作者簡介：朱訓明，廣東司法警官職業學院警察系，講師，研究方向：罪犯心理矯正與測評、戒毒康復與機理。

中圖分類號：D91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11.234

一、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罪犯及其心理矯治

涉政治類暴力極端行為是一種典型的恐怖主義行為，而不是普通的暴力行為，主要是為達成政治或意識形態為目的的恐怖主義。我國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于2015年12月27日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恐怖主義法》，并從2016年1月1日實施。該法對于“恐怖主義”做出了法律上的界定：“指通過暴力、破壞、恐嚇等手段，制造社會恐慌、危害公共安全、侵犯人身財產，或者脅迫國家機關、國際組織，以實現其政治、意識形態等目的的主張和行為。”涉政治類暴力極端行為常被稱為意識形態型恐怖主義。

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犯罪呈現增長態勢。我國的《反恐怖主義法》也指出，監獄、看守所、社區矯正機構應當加強對服刑的恐怖活動罪犯和極端主義罪犯的管理、教育、矯正等工作 。梳理國際社會對此類罪犯心理矯治的經驗與策略，可以為我國此類罪犯的矯治提供借鑒。

二、良好的社會環境和司法體系對于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罪犯具有矯治作用

一般認為，一個國家政治穩定、經濟與文化繁榮、人民安居樂業能為此類罪犯的心理矯治提供良好的外部環境。Choi等通過對131個國家1984-2004年的橫段面時間序列數據（數據來源：GTD，全球恐怖主義數據庫）進行分析，發現高品質的法治體系顯著抑制了普通公民從事政治極端暴力犯罪的機會與意愿 。高效、公正的司法體系本身就對于此類罪犯有強大的規訓與矯治作用，執法過程中的偏見與歧視不利于矯治。“他們選擇與當局合作部分地是因為他們被公正地、人性化地對待，由于這樣的原因而引起的思想或是意識改變往往是真實的，而非人的待遇或者極端化地鎮壓是達不到的。”

三、國際對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罪犯心理矯治的經驗與策略

2003年沙特政府發起了“對伊斯蘭極端主義的思想戰爭”，對此類罪犯進行再教育與康復項目。項目最初是秘密進行的，項目組人員并不回應外界關切，更不迫于外界壓力，也不尋求外界認可，而是認為應該專心把事情做好。咨詢項目（Counselling Program）緊緊圍繞去除極端化思想為中心，展開激烈的宗教論戰、思想論戰與心理咨詢，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根據官方統計，項目成功率為80%-90%，累犯率為1%-2%，最終被公認為是最成功的去極端、去暴力化的矯治項目，引起廣泛的國際關注。筆者將對這一項目進行簡要概括。

咨詢項目由咨詢委員會（The Advisory Committee）運作。咨詢委員會由四個分委員會組成：宗教委員會、心理矯治和社會支持委員會、安全委員會、媒體委員會。心理矯治和社會支持委員會有大概50名心理矯治專家、精神科專家、社會學專家和研究人員組成，他們主要任務是評估此類罪犯的社會地位，診斷其心理問題與障礙，評估項目過程中罪犯的合作性，也通過心理測評與社會性評估來剔除項目中機會主義者，確定罪犯和其家庭需要何種社會支持與幫扶。安全委員會主要是評估罪犯的危險性、提出刑滿釋放的相關建議，對刑釋后人員今后的行為提出建議，監控此類刑釋人員的行為以及與誰聯系、對刑釋人員進行例行檢查。

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者對于伊斯蘭教教義的理解是不完整的、片面、不正確的，他們主要通過極端激進的書籍、影視資料、互聯網了解教義，項目主要是讓他們接受官方版本的伊斯蘭教教義。委員會成員展開工作時，首先向罪犯強調的是他們是獨立、公義的學者，而不是內政部派來的，更不是負責安全的部隊。第一次的矯治往往會首先傾聽罪犯，然后參與討論他們的信仰，并試圖說服他們相信，他們是被騙了的，他們對伊斯蘭教的理解是被歪曲的和錯誤的，并告訴他們正宗伊斯蘭教的教義。如果罪犯放棄錯誤的信仰，那么他們將進入下一流程，約20人一組，為期6周，主題圍繞：叛教者、忠誠、恐怖與極端、圣戰及其相關心理課程等共計10個主題。完成者將進行測試，如果通過進入下一矯治流程，如果不通過，重復這一矯治過程。

項目的另一個關鍵是社會支持，即關注罪犯其社會需求。心理矯治和社會支持委員會評估參與項目的罪犯，以便讓“Advisory Committee”給予他們最好的支持，包括他們的家庭。如果入獄后，此罪犯家人失去經濟收入來源，委員會會提供經濟援助，幫助家庭渡過難關。這項措施被認為是項目成功的關鍵，他們向這些家庭傳達這樣的觀念，極端主義組織僅僅是將年輕人作為達到他們目的的工具而已，對于這些年輕人及其家人的生死漠不關心，而政府正與此相反。如果罪犯已經成功地完成了這一矯治過程并真正放棄了此前的信念，相關組織會幫助他們找工作、給予額外的政府補助，甚至包括提供汽車與公寓。刑釋后，他們仍需要接受監督、檢查，他們也被鼓勵去拜訪當時矯治項目的學者，去參加正宗的教會；他們還被鼓勵要安定下來，結婚、生孩子。政府認為，如果這樣做，由于有了家庭的責任，再犯的幾率就會大大下降。內務部也會通過各種渠道發出通告，罪犯的家族網絡有責任、有義務為刑釋的家族成員負責。

沙特有眾多的社會支持組織與眾多社會支持項目，都是為了刑釋人員重新融入社會，非專業性組織如Ministry of Labor、Ministry of Health，其他組織如the General Directorate of Prisons，the Ministry of Social Affair等等。支持項目也很廣泛，“Centennial Fund”為刑釋人員授信、提供貸款，以便讓他們可以開始自己的營生。如果家庭成員因爆恐行為入獄，其家庭沒有經濟來源，政府組織可以提供相當于其薪水的經濟支持。慈善組織經常幫助政府搞活服刑人員的技能培訓，以便讓他們有營生與就業技能。endprint

四、心理矯治實踐的關鍵性經驗

對于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罪犯的改造和矯治沒有單一化的包治百病的方法，現代各國注重矯治工作推進的系統性，強調綜合性矯治手段的運用。刑滿釋放前要參考該罪犯的犯罪性質、情節、社會危害程度、服刑期間的表現進行危險性的心理評估，除了專業化的心理測評量表，還要聽取有關基層組織和原辦案機關的意見，確認還具有危險性的，刑滿釋放后要接受安置教育。有些國家后續矯治還有工作安排、資金援助等。

以下我們對于此類罪犯心理矯治方法的介紹，強調的是專門性方法，即與一般罪犯或其他罪犯不同的矯治方法與策略，而并不側重一般的心理矯治方法。

（一）矯治項目的內容

認識人類的基本感情、基本價值取向，培養對人的同情心與共情能力；政治政策方面：重新認識國家的民主政治制度、民族宗教政策；法制教育，特別是刑事政策與法律；暴力極端主義行為的危害性；對于達成目的的多種手法的深刻認識。在進行這些內容的教育時，注意方式方法，避免枯燥地灌輸與說教。

（二）矯治的核心

改造與矯治的核心應該是其思想、價值的去極端化，特別是要破除其對于權力的極端崇拜心理；對于達成其目標的手段的多樣性的認識，特別是鼓勵其通過合法途徑獲取財富。

（三）綜合運用多種心理流派的矯治方法

認知與行為療法往往使罪犯重新審視自己的思維方式與價值判斷，精神分析與現實療法常使罪犯領悟到深層癥結之所在，人本主義心理矯治往往使罪犯感到人文主義關懷。對于剛入獄的罪犯來說，各種心理療法最初目標不是轉化，而主要是通過心理技術幫助其適應接受獄內生活、防止自殘與自殺；在適應監獄生活的基礎上，要引導其對于自己過去的經歷進行內省與反思，也包括挖掘罪犯的“人生腳本（Life Script）”并對腳本進行改寫，以積極向上的態度面對生活，尋找和發現自己生命的獨特意義。美籍德國心理學家弗蘭克（V.E.Frankl，1905-1997）所倡導的“意義療法（Logotherapy）”常用于此類罪犯的心理矯治，他認為人們有三種途徑獲得生命的意義：創造的價值（creativevalues） 、經驗的價值（experientialvalues） 、態度的價值（attitudinalvalues）。我們認為每位罪犯都應該有量身定做的個體化心理矯治方案。

（四）參與到罪犯重大生命事件中，建立生命共同體，重視社會支持

監獄民警應深入罪犯的生活中，見證、參與其重要的生命事件，并發揮積極的建設性作用，來構建生命與生命的鏈接，以生命影響、塑造生命。

（五）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

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領導人如果能成功去激進化，那么他們在反恐的角色就非常重要。斯堪的納維亞和德國的矯治計劃就運用了ex-Nazis，他們在引導脫離暴力極端組織，警告青少年不要參加恐怖主義組織方面發揮了突出的作用。在英國，前穆斯林軍人于2008年春天，建立了Quiliam陣線，這一智囊團致力于反對暴力極端主義，他們個人經歷和對于軍事暴力運動的覺醒，對于破壞恐怖主義的招募產生了重大影響。這些人有巨大的價值，他們會從他們的切身經歷現身說法中告訴熱衷于從事恐怖主義事業的人們，他們是如何被蠱惑的，或者被洗腦的，他們是如何覺醒的。他們也能提供有價值的情報，并能在法庭中作證。

五、總結

總體上說，涉政治類暴力極端主義罪犯的心理矯治與改造難度大，因為一般說來，爆恐分子相當頑固。此項工作需要各方面的通力協作與配合，因而高度復雜。在工作細節上，我們也要注意充分保護從事此類罪犯矯治工作人員的人身安全；要防止此類罪犯出獄后，因脫離當時的組織而遭受報復，這種保護既要有法律的依據，更要有現實的政策與舉措。

從事矯治工作時，應著力避免表面化改造和功利性改造。通過設計有效程序與量表篩查出虛偽的參加者。在服刑期間，要對他們進行有效的技能的培訓。除了技能外，還要提供必要的資源和社會網絡，使得他們重新融入社會。釋放后，監視其行為，如有違犯情況，嚴厲處罰與制裁。

注釋：

此處“心理矯治”概念，主要是針對監禁刑而言的，不僅涵蓋服刑人員的心理測試評估、心理健康教育、心理輔導與咨詢、心理治療與心理危機干預，而且涵蓋罪犯教育，是最廣泛意義的矯治。

張家棟.世界恐怖主義的主要特征與發展趨勢.國際觀察.2011（5）.12.

Leaving Terrorism Behind： Individual and Collective Disengagement （Political Violence） 1st Editionby Tore Bjorgo， John Horgan，2009.247.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