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貶謫詩文中的隱逸情懷

尹丹

摘要：蘇軾一生宦海浮沉，歷經(jīng)磨難，輾轉(zhuǎn)天涯，依然能筆耕不輟，在文學(xué)的藝苑中大放異彩，完美的詮釋了“窮而后工”。在他的貶謫詩文中，凸顯了特殊的隱逸情懷。

關(guān)鍵詞：蘇軾；貶謫；隱逸情懷

蘇軾在《自題金山畫像》中云：“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此詩作于蘇軾晚年，從海南遇赦回到大陸之時，他對自己的一生功業(yè)作了最簡短有力的總結(jié)。這是歷遭苦難之后最清醒的內(nèi)心省問，更是對自我生命體驗的深刻體認。

“烏臺詩案”無疑是蘇軾一生坎坷命途的轉(zhuǎn)折點。他于嘉祐二年進士及第，以其驚人的才華被朝野注目。然而元豐二年，因卷入“烏臺詩案”而被貶黃州。來到此地之前，他是“官人”蘇軾，來到此地之后，他卻搖身一變，成了曠代文人蘇東坡。他的一生大起大落，先貶黃州，再貶惠州，最后貶到地處偏遠的海南儋州，越貶越遠，越遠越活得通透。那些陷害他的小人原想逼他走入絕境，想不到這一遭，竟然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抽身而出，豁然開朗，居然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尋求到一片新的天地。

中國古代名見經(jīng)傳的文學(xué)家、思想家，能接近田園土地的并不少，但在真正步入仕途、成名成家后依然能夠走進田園，與土地、山川、草木等自然風(fēng)物結(jié)下不解之緣的，應(yīng)該是寥若星晨了。蘇軾當(dāng)是其中一位。人云陶淵明乃“古今隱逸詩人之宗”，殊不知，幾百年后，追隨陶公而又超越其精神境界的當(dāng)屬蘇子。仕途的失意，卻成就了他文學(xué)上的得意。長期的貶謫生活成了他生命的重要主題。他在黃州期間，躬耕于東坡，“東坡”一名由此而來。經(jīng)歷了命運的跌宕起伏，嘗遍了人間的酸甜苦辣，蘇軾深知田園的愜意，土地的怡然，沉靜的難得，淡然的可貴。他的貶謫詩文中也寄寓著深厚濃郁的田園情懷和隱逸情結(jié)。

湖北黃州，是他“平生功業(yè)”的第一站。《書韓魏公黃州詩后》中云：“黃州山水清遠，土風(fēng)厚善，其民寡求而不爭，其士靜而文，樸而不陋。雖陋巷小民，知尊愛賢者。”他謫居此地時，既對無限的清風(fēng)明月流連忘返，又“杜門深居，馳騁翰墨”，“其文一變，如川之方至，而轍瞠然不能及矣。”蘇軾創(chuàng)作的激情如波濤洶涌而至。

《滿庭芳》作于宋神宗元豐七年，謫居黃州達五年之久街道量移汝州安置的命令。“量移”指被貶謫遠方的臣子，遇赦酌情移近安置，并非平反復(fù)官。本詞充盈著濃郁的鄉(xiāng)愁鄉(xiāng)情，深沉感人。“歸”句承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起句就包含濃濃的隱逸情懷，回歸田園的心思何等急切。末句以對黃州雪堂的深深眷戀再次表達對鄰里父老的深厚情誼。不明說流連黃州的一草一木，父老鄉(xiāng)親，而留戀之情早已充溢字里行間，田園情結(jié)、隱逸情懷也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水調(diào)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云：“長江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杳杳沒孤鴻。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1]本詞描繪了江南的秀麗風(fēng)光，杏花煙雨，孤鴻杳杳，湖水澄澈，碧峰倒映，水天一色，全身心陶醉在“山色有無中”的人間佳境之中，何等怡然自得。蘇子雖命途多舛，身陷絕境，但依舊安享自然美景，享受江南風(fēng)物的悠美，這份樂觀豁達的隱逸情懷由來已久。

《臨江仙》一詞云：“夜飲東坡醒復(fù)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yīng)，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fēng)靜轂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儼然一位襟懷曠達、遺世獨立的幽人。他酒醉復(fù)醒，，復(fù)醒又醉，恣意所適，不拘時地，坦然處之，境界超然。秋夜沉靜，萬籟俱寂，靜聽江流。夜之靜，流之聲清晰在耳，可見是心之靜，這是蘇子內(nèi)心靜然使然，是這份淡然超脫之心與自然默然相溶使然。

蘇軾貶謫詩文中的田園風(fēng)光隨處可見。“林斷山明竹隱墻，亂蟬衰草小池塘。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轉(zhuǎn)斜陽。”（《鷓鴣天》）[2]“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定風(fēng)波》）[3]“春未老，風(fēng)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詩酒趁年華。”（《望江南》）[4]“雪堂西畔暗泉鳴，北山傾，小溪橫。南望亭丘，孤秀聳曾城。”（《如夢令》）[5]村舍、池塘、細風(fēng)、斜柳、春水、煙雨，秀麗幽美的田園風(fēng)光如在目前，詩酒琴書，天涯逍遙的超脫怡然永存心中。

蘇子貶謫詩文中將這種獨有的田園情懷、隱逸情結(jié)體現(xiàn)的最為淋漓盡致的乃此篇《赤壁賦》。此賦作于元豐五年，是蘇子政治上失意、行動上不自由、生活極度貧困、心情極為苦悶的時期。他也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眷戀田園、徜徉自然、陶冶自我。蘇軾夜游赤壁之樂之景之情，猶如遠離塵世，超然成仙，可見他的內(nèi)心世界早已與自然萬物合二為一了。蘇軾最終想從變與不變的哲理思辨中體悟生命的價值和人生的終極思考。“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歷盡人世間的所有磨難，在人生的巔峰時期無罪遭貶，嘗透了世態(tài)炎涼，才深知天地間的萬物各有各的生存規(guī)律，既然世間俗世與己無緣，又何必自我束縛？在蘇軾看來，此時理智的抉擇就是遠離官場，心境澄澈，回歸自然。那么，世間的何物才為自己所有呢？與魚蝦麋鹿為伴，與村野樵夫為友，與江上清風(fēng)為朋，與山間明月為伙，才是歷經(jīng)九死一生，宦海風(fēng)波的他，置身于寧靜曠遠的大自然中尋求的一種精神上的解脫。剎那間，人世間的得失榮辱，成敗恩怨，皆一筆勾銷，一種別樣的人生境界呼之欲出，趁此良辰美景，一葉扁舟，隨波而逝，任意東西，詩酒唱和，將自己的生命體認融化在無限的大自然中了。

蘇軾曾在《東坡》一詩中寫道：“雨洗東坡月色清，市人行盡野人行。莫嫌犖確坡頭路，自愛鏗然曳杖聲。”他吧自己生命的精神的根深深地扎進土地，投向田園，并在其中追尋著自己的生命樂趣，守護著自己的精神家園，也為古往今來的士大夫筑了一座精神的巢！生命的真正價值只有在歷史的天平上才能清晰地顯示出它本來的刻度，精神的永遠境界只有在歲月的沉淀和歷史的遙望中才能突出它原有的氣質(zhì)。蘇軾沒有在坎坷的仕途上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卻在“東坡”的土地上鑄就了文學(xué)和思想上永遠的豐碑。“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fēng)雨也無情”，是他偉大人格的寄托，是一種進退自如、超越人生的文人士大夫的精神境界！

參考文獻：

[1] 周汝昌.唐宋詞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頁585.

[2] 周汝昌.唐宋詞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頁621.

[3] 周汝昌.唐宋詞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頁627.

[4] 周汝昌.唐宋詞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頁643.

[5] 周汝昌.唐宋詞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頁699.

（作者單位：寧夏六盤山高級中學(xué) 75000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