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門

兵馬司

老北京每一扇門都記載著故事，或精彩，或平淡，或美麗，或憂傷……

老北京每一扇門都記載著故事，或精彩，或平淡，或美麗，或憂傷……童年時代，離家出走的我，開始毫無方向感地在胡同里亂走，路兩旁的屋子里都已經(jīng)點起燈來了，從屋子里飄出飯菜的香味，人們都開始吃晚飯了。我一路走著，看著那一扇扇關(guān)閉著的或是虛掩著的門，好想從里面出來一個好心的大嬸或奶奶，能領(lǐng)我進去，給我點吃點，告訴我別怕，然后送我回家。可是一直到我疲憊不堪，餓到走不動也沒有一扇門為我打開……后來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到媽媽和爸爸過來了。我終于得救了。媽媽一路責(zé)備著領(lǐng)我回家，當(dāng)我們到了家看到我家的那扇門時，我忍不住想哭，像一個流浪了很久的人終于找到溫暖美好的歸宿一樣。

長大了以后，在下雨天我特別喜歡站在窗口看風(fēng)景。看到行色匆匆的人們終于到了家門口，拿出鑰匙，開了門然后進去，就覺得這真是一種幸福呢。門外面無論是暴風(fēng)狂雨，還是電閃雷鳴，只要到了門里面，一切都沒事了，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了，一切都溫馨美滿了。門里和門外是兩個世界，人們有本能的渴望，向往到門里面來，向往與門里的人相處溝通，向往著門里面的暖暖的愛和關(guān)懷。可是一扇門的開啟，需要鼓起多少的勇氣，跨越多大的障礙……門，記載著我童年青澀卻美好的時光，像記憶中的洋娃娃，每每想起，都是親切的懷念。

懂得欣賞門之景的人，是胸中有丘壑，富有藝術(shù)情趣的人。善于把握自己心靈之門又能叩開他人心門的人是睿智的，其生命是豐富多姿的……一生始終為自己尋找一道道門，努力越過一道道檻的人，是真正熱愛生活、生活得充實、輝煌的人。“內(nèi)九外七皇城四，九門八點一口鐘。”老北京城若隱若現(xiàn)，高聳的城門樓下古樹茂密，斑駁的城墻外新城也已矗立。明朝歷史上記載有九座城門，分別是正陽門、崇文門、朝陽門、東直門、安定門、德勝門、西直門、阜成門和宣武門。明朝記載外城的門，包括永定門、左安門、右安門、廣渠門、廣安門……這些城門的地名，今天還保留著，還可以給我們留一絲懷古的念想。

前門樓子最早出現(xiàn)是在明朝，明正統(tǒng)元年（1436）開始修建九門城樓，明正統(tǒng)四年（1439）年完工。這中間有過幾次損毀，幾次復(fù)建。其中，對前門樓子影響最深的那一次是在20世紀(jì)初的那一次。因為之前的修復(fù)都是照著老年間的樣子和規(guī)矩來做，只有這一次修的時候，把前門樓子改了樣子。而且，這個樣子改完之后就保留了下來。這之后的很多年來我們印象中的前門樓子，就是這次修復(fù)后的前門樓子的樣子。

小說家葉廣苓在《去年天氣舊亭臺》中的《太陽宮》說：“三輪車三拐兩拐到了東直門，那時候的東直門還有門樓，非常氣派。鉆過城門洞，里頭嗡嗡的，回聲很大，我喜歡在里頭哇哇地喊兩嗓子，聽聽自己的回音兒，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門是一個屏障，引導(dǎo)人們從叩門的遲疑到推門而入的驚喜，紫禁城門上九九八十一釘顯示著傲慢的皇家氣派，化為幾扇宮門，那莊重的鐵門，被涂抹成吉利的大紅；頤和園造型別致的門移步換景，賞心悅目；什剎海邊竹簾輕掩之門又蘊涵了幾多柔情與韻致。還有那些古老的胡同久叩不開的門，也許只是簡陋的柴扉，卻通往著百花爭妍的另一洞天。一扇破破爛爛的門，一扇華麗無比的門，一扇不起眼的門……每一扇門都有無限的感動與內(nèi)涵，用心去挖掘，我們會得到很多。

門樓是傳統(tǒng)建筑之一，門樓頂部結(jié)構(gòu)和筑法類似房屋，門框和門扇裝在中間，門扇外面置鐵或銅制的門環(huán)。帽兒胡同11號與9號、7號原為一宅。9號與7號即可園，是北京著名的私家園林。11號為住宅大門。原宅主是清末光緒年間協(xié)辦大學(xué)士文煜。大門及倒座大幅度后退，圍墻前突，門前廣場相當(dāng)寬闊。鋪條石甬路。大門兩側(cè)設(shè)上馬石，但未置擁墻，今為單位宿舍。

禮士胡同129號是典型的金柱大門，而且雕飾繁縟。不僅在常見的盤頭、廊心墻，而且對倒座的拔檐、墻心也施以磚雕，仿佛看面墻。宅院是清末武昌知府賓俊的故宅，北洋政府時期售給李彥青，后又轉(zhuǎn)手給天律鹽商李善人之子李頌臣。李頌臣購得后，請朱啟鈴的學(xué)生重新設(shè)計、改建……

我行走在街巷中如同穿越時光隧道，回到了古老的年代。門樓有大有小，有簡有繁。廣亮大門的門洞寬且深，常常是孩子們冬天避風(fēng)、夏天躲雨的好地方。幾個孩子聚在門洞，拍三角，耍冰棍棍兒，或是干脆騎在門墩上無事閑聊，總能度過一段略感無聊但也還悠閑的時光。廣亮大門、金柱大門或考究的如意門里面，一般多為格局不同的四合院，院內(nèi)常有葡萄藤、海棠樹、金魚缸等，給人一種閑適愜意的優(yōu)雅感覺。

與金柱大門相比，蠻子門最大特點是比金柱大門更往外推了一些，幾乎就在前檐柱的位置上。其他方面與金柱大門、廣亮大門差不多。蠻子門的出現(xiàn)，是因為房主的官品不高，至少不能建廣亮大門，索性院門外前推到屋檐下頭，屬于南方來京的官員或居民喜歡的式樣。

門樓的樣式、規(guī)格因為宅第主人的身份多有不同。老北京四合院的大門一般不開在中線上，而是開在東南角，故有諺語云“大門看東南，造宅實不難”。廣亮門、金柱門、蠻子門、如意門、窄大門、西式門、垂花門……走進幽深的胡同，首先映入眼簾的往往是胡同兩側(cè)或?qū)挸髁粒蛐∏删碌囊蛔T樓。

比如史家胡同23號院，朱漆大門，灰色磚墻。門口兩個石雕門墩，工藝相當(dāng)講究。更講究的是屋檐下的磚雕，從上到下，分三段，一共有四種圖案，非常精美。

圓明園式門的產(chǎn)生，源于皇帝在圓明園中建西洋樓，帝王的愛好也引起了王公貴胄的興趣，紛紛在自己的宅園中建洋式門樓。如恭王府花園東側(cè)大門的門樓，就是圓明園式門樓中的代表。這種門在西洋式立柱之上的女兒墻表面做中、西式花飾，或為西洋式花草或為中式文物古董，中西合璧，很有時代特色。

東城交道口南東棉花胡同15號即有一座磚雕拱門。高4米多，寬2米多，從金剛墻以上均為磚雕，上刻花卉及走獸，頂部有朝天欄桿，欄板上雕有松竹梅歲寒三友，拱門外兩側(cè)雕有多寶閣，閣內(nèi)雕著暗八仙等圖案。整個拱門的磚雕，布局嚴(yán)謹(jǐn)，凹凸得當(dāng)，做工精細(xì)，很是罕見。

最簡單的如意門，只用瓦組成線紋、“五花象眼”等透空的花紋。這種大門的門扇減小，只用兩扇門簪，石枕為石墩，而非石鼓，開啟靈活。

隨墻門也叫墻垣門，其特點是無門洞，順墻開，只占半間或大半間寬度，院門較窄。盡管這種形式的院門等級最低，但普通人家也會盡可能地裝飾一番。特別是那墻垣式門樓，與房屋無異。用瓦片砌成的串串銅錢式樣，更顯得新穎別致。《四世同堂》中祁家住的就是這種小門樓，即花墻子門樓。

還有垂花門，中國建筑的各種要素，它幾乎全都具備。屋頂、臺基、樑枋、柱、雀替、門簪等等應(yīng)有盡有，磚雕、石刻、木雕、彩畫一應(yīng)俱全……門的打開，總給人一種希望。小說《城南舊事》中小姑娘英子遇到丟了女兒多年的瘋子，瘋子猶豫了片刻打開門時，一道明亮的白光照在瘋子的流滿眼淚的臉上，門的開啟給她帶來了曙光和生命的希望。

也許門的關(guān)閉或是虛掩，是一種隔膜，一堵圍墻和一片落寞，像《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和林黛玉……

或許，那門內(nèi)的春色并不怎么特別，門外的春景也并不遜色，然而佇立于那兒的一扇門，此刻不動聲色地將世界一分為二，任你去想像門那頭世界的斑斕。門，之所以成為一道風(fēng)景，其奧妙不只在其本身給人的直觀感受，更在于它帶給人一片無限遐想的天地。

當(dāng)我試著去打開那一扇扇老北京人家的門，伸手觸到它時，它“吱呀”一聲開了，啊，門其實是開著的，只是我一直都沒有這股勇氣去打開它而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