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穎
《看不見的客人》是西班牙導演奧里奧爾·保羅執導的口碑懸疑片,該影片上映不久便在多個網站拿下評分第一,其熱度不可小覷。
該影片雖然只有短短的110分鐘,但整體結構異常縝密,在細節方面的刻畫相當精準,對于觀眾的心理拿捏極其到位,環環相扣的情節之下,觀眾絲毫不會因為倒敘、插敘、假設的多種置換而感到疲乏,相反大都伴隨著劇情的跌宕起伏而酣暢淋漓、欲罷不能,這正如導演推介所講“看這部影片就像坐上了一趟高速列車”。
推理小說與刑偵的差別在于,推理小說設定好條件,帶讀者們進入到一個黑屋,然后在這種設定條件中推論并尋找多種可能,而刑偵則需要拓寬偵查人員的思路,尋找更多的蛛絲馬跡,通過合法的手段、完整的證據鏈得出唯一的結論。兩者沖突之下,法律人往往會提出自己逾越劇情框架的質疑,但又很享受這種邏輯推理的反轉快感。
正像刑偵實踐常提的一句話:“一句謊言,需要上百句謊言去遮掩”,劇情中男主角不斷在欺騙,但在女律師的揭謊之下又不得不扯出其他謊言去圓上一個謊,種種謊言之下人性的幽暗展露無遺。但更為精妙的在于女律師本身就是一個從頭到尾的謊言,她用技高一籌的遮掩手段,利用審訊中常用的設謊導謊戰術,讓男主角不知不覺上當,交代出了沉尸地點。
但真正的刑偵實踐并非如此:一方面,將車沉入湖底并不是銷毀證據的絕佳手段,車中汽油的油花也好,車內尸體的腐化也罷,都將隨著時間流逝給外界留下更多的線索;另一方面,行為與痕跡之間是相互印證的關系,只有超越當前勘察技術難以發現的狀況,絕沒有徹底消滅痕跡的可能,這不管是沉尸路上的血漬、車痕,賓館留下的腳印、指紋抑或是其他。
雖然男死者的母親通過假扮律師,通過精妙設計的對答竊取了男主角的語音資料,隨著片尾音樂的響起更感覺到了樸素公平正義的實現,但從證據法的角度來說,這并非完美無缺。一者,男死者母親主體身份問題讓她沒有訊問的資格,這種對話難有法定的供述意義;二者,其以脫罪為名的對話,更多是建立在一種假設和探討之上,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證明男主角謀殺并不容易;三者,音頻資料相對而言沒有其他書證、物證的穩定性、唯一性,況且因為竊聽程序不合法很可能被申請非法證據排除。當然,西班牙是陪審制,死者母親通過獲取陪審團的集體同情也并非絕無可能。
結合我國的法律責任角度來說,男主角與情婦駕車發生交通事故,本來是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加之事故起因是一頭鹿意外竄了出來,而且車禍中所撞死者開車不系安全帶、駕車時發短信,這些都可以減少男主角的民事責任,通過保險理賠再加上自己一些額外賠償到位取得家屬諒解,再給家屬一些撫恤金要求代為保密,尊重雙方隱私,那么這件事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當男主角與其情婦選擇駕車逃逸、沉車滅跡,則毫無疑問觸犯了刑法,雙雙涉嫌交通肇事罪,相對比前面的結果而言可謂天壤之別。進而言之,若男主角最后所言男死者沉車時尚未死亡屬實的話,男主角不施予搶救反而將車輛推入湖中的行為則涉嫌故意殺人罪。那么,將一場民事糾紛活生生變成刑事案件,最后還要再搭上其情婦的一條人命,謊言一個接一個,掩飾行為也一次又一次,真可謂一步錯步步錯。
僥幸、遮掩、回避、貪婪,這些其實都是人生而有之的心魔,它正如那個看不見的客人一樣隨時造訪我們的心田,驅動著我們意圖為所欲為,暗示著我們絕不會被發現,恐嚇著我們要想盡辦法去遮掩、逃避。倘若任由心魔驅使的話,我們無疑會一錯再錯,最終墜入地獄的深淵而悔恨終身。
解鈴還須系鈴人,看不見的心魔只能通過看得見的法律來拯救。兩害相權取其輕,理性地承認自己的錯誤,客觀分析自己目前的境地,選擇合法而最恰當的方式去解決當前面臨的問題,這才是拯救自己、拯救他人的最好方式,也是真正能幫助人們從心魔手中徹底反轉的唯一途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