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豪
位于惠安、泉港、仙游交界的樟腳村,是閩地泉州市泉港區西北角一個偏僻的山村。樟腳村匯集著百余座色彩斑斕的古民居,曲曲折折的石板路上常常響起一陣又一陣尋幽探奇的足音。這個小山村搖身變成了“油畫村”、“攝影村”,每年來這里采風的畫家、攝影師、驢友不計其數,福建省攝影家協會在此創建了攝影基地。
一座偏居山隅的小村落,緣何聲名鵲起?
2003年,土生土長的攝影家章先生拍攝的一張樟腳村的照片,在全國攝影大賽上榮獲大獎。之后在省內外的報刊雜志上先后發表,漸漸地令地處僻遠的小山村聲名遠播,吸引了無數的藝術家和驢友紛至沓來,與其親近和對話,成為啟發創作者藝術靈感的地方。
古老的石頭房,古樸的民風,古老的習俗,令樟腳村散發出濃郁的文化氣息。空閑時光來這里轉悠轉悠,享受閑云野鶴般的悠閑,感受鄉村的寧靜與淳樸。哦!樟腳村,一座頗具特色的村莊,一幅悠遠寧靜的田園風光,給來訪者烙下不同的感覺。
從324國道泉港區段朝陽公路往里走六七公里,經過土型村,沿著蜿蜒盤旋的山路,到達了樟腳村,映入眼簾的是半山坡上一層層上下重疊、一幢幢首尾相連的“石頭厝”,儼然是一座古城堡偶現崢嶸;登高遠眺,疑似暗合奇門的石房陣。村子里全是石頭壘砌而成的古厝群,因村里有株700多年的大樟樹,人爬到樹上俯瞰,村子如在腳下一般,樟腳村也因而得名。
我放慢腳步,慢慢地游移著目光,生怕一不小心步入迷途,也怕驚動屋脊上那只在陽光下起舞的大蝴蝶,還不忍擾動倚著門前瞧著我的小狗及草叢里趴窩的母雞;更不忍心驚動:墻根曬著太陽瞇著雙眼養神的老人。村里長輩說,清代康熙年間,他們的先祖從外地遷徙至此;嘉慶年間,民居陸續興建。如今,古厝以磐石般的信念佇立了200多年。
在石階前,我與巧遇的曾姓老阿婆閑聊。她告訴我昔日為了建這些房子,先人在四周群山中覓到巨石掘出后,在山坡上挖一處大坑洞,用柴火燒了幾天幾夜,直把石頭煅軟切割后,肩挑背扛至山下,砌起石頭厝。古宅房間往往選擇在離地兩米左右的方位,門口的石梯從石墻里伸出的條石構成,或由片石從地上壘砌到門口,樓上住人,既防潮又可避免蚊子、老蛇干擾,樓下作儲藏間。比起土木結構的房子,它冬暖夏涼,清幽素雅。小鄉村背面幽幽的山坡上,是誰用卵石壘疊一層又一層的梯田,穿插中間的彎彎曲曲小徑闖進我的視線,夢幻出當年先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山水田園畫。
這些悠然的民居,墻上石塊相扶相嵌,上下布局講究,戶戶石階相連。一座座古民居大小不一,墻面的山石形狀各異,陽光輕輕一拍,色彩更鮮明,在時光的打磨下,溢出古色古香的情致,堪稱一絕。
古民居的墻石色彩依然油潤,被歲月沖刷得平滑光潔的石階,斑駁的門檻,或灰白或烏黑的梁木瓦片,銹跡斑斑的鐵鎖,爬滿墻角和屋頂的藤草……而今,平靜的古宅群中不時響起陌生人的腳步聲……犬吠聲常常從寂靜的石巷里傳出。
走進這一片全是石頭壘砌而成的古屋群里,歷史的厚重感彌漫在空氣中。墻上的石卵、石塊,都是鐵紅色的風化石。房子依山就勢而建筑,上下左右都不講究布局。不少人家,同座房子里從此房到彼房,還得上幾級石階。戶與戶之間,都有臺階相通。這里的房屋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窗戶少,并且都偏小,應該是為了防盜的。同一座房子里,卻一定要在前房與后房之間留下一道窄窄的露天巷道或小天井,為的是有利于通風和采光。
古民居中最為壯觀和堂皇的應數“瑞峰樓”。它位居山村的高處,有兩層樓房,統一用亂石塊砌成,整幢樓房三面壘石到頂,只在二樓正面墻上留三個小窗。大門由精雕的輝綠巖方塊石壘成拱形大門,門楣上嵌有“瑞峰”的匾額,落款為“清嘉慶四年乙未中秋”字樣。這座樓的底部墻寬一米,二層最窄處也有七十多厘米。樓內兩邊上下各有三個房間,后邊是小廳,中間是一個大天井。這種構造,與漳浦的土樓有點相似。可惜的是,一場大火過后,這座建筑精美的房子已經面目全非了。
穿行在卵石砌成的石巷里,兩邊的墻壁伸手可及。層層疊疊的石頭之屋錯落有致,狹窄的石巷經過雨水的沖刷,石梁上留下的印記,給石屋增添了幾多的滄桑。歷經時光的洗禮,石墻呈現出紅褐、灰白、藏青的色澤,在朝陽夕輝中,那么絢麗、繽紛,好似童話般的空間。
樟腳古民居雖是簡陋,卻不簡單,粗獷卻不粗俗。不簡單的是它的顏色,不粗俗的是它的氣質。
我走到一個小叉口,一轉身,幾處青灰石的殘垣斷壁和老宅子出現在眼前,最東側的是陳平山故居,這幢兩層石頭屋里還住著一戶同族的宗親。斑駁的墻體和壘疊的石頭間,夾著快脫落的灰舊砂漿。二樓是陳平山的臥室,通向二樓的石階,已被塵土覆蓋,不再光滑如昔。
當年,陳平山就是沿著一層又一層的石階,堅定地走向革命征途。
陳平山,字震寰,1904年出生于樟腳村,1925年臘月,他從黃埔軍校第五期步科畢業,參加了廣州起義,不幸頭部負傷。1926年加入共青團,同年轉為中共黨員。1928年,黨組織派陳平山回福建漳、廈一帶從事地下工作;次年夏天,在晉江、南安、惠安等地準備舉行惠安暴動,任中共泉州特委軍委書記、福建省紅軍惠安總指揮部總指揮等職務。
1931年1月7日,陳平山接莆田特委的通知:迎接特委和紅軍教導隊進駐三坪地區開辟游擊根據地。他立即從仙游園莊趕回涂嶺,途經寨后村苦鳥籠灣時,遭遇當地軍閥收買的黃耐榮、陳密、蔡進水、蔡申生刺殺;他奮起拼殺,無奈人單力薄,身中數彈,壯烈犧牲,年僅26歲。
得知陳平山犧牲的消息后,黨組織和當地群眾深感痛惜和憤怒。次日,涂嶺區委負責人吳國珍、農民自衛軍陳俊臣等帶領武裝隊伍,在擁護革命的鄉親們主動協助下,一舉處決了兇手陳密、蔡進水 、蔡申生(黃耐榮逃亡),為獻身革命事業的烈士討還血債。雖然陳平山血灑故土,卻為家鄉的窮人指明了一條光明的大道。
樟腳古民居的顏色五彩繽紛,一塊塊石頭在陽光下閃現各異的顏色,一堵堵墻壁呈現著鐵紅色、藏青色、淡黃色、紫褐色、灰白色、黑黛色……四堵墻一合圍,你就被視覺疲勞了,好像一下子什么顏色都沒有了。然而,再站遠一點,黑色屋頂宛若給石頭厝戴上一頂U字形的帽子,每幢房子的墻壁也呈現出不同的顏色。你看,山腳下靠路邊的房子,橘黃摻雜著栗色;旁邊以暗褐色為主色調,摻雜些許淡灰的房子。層層疊疊的古民居折射出迷人的色彩,幻變出一幅獨特的立體油畫。月光中的古民居,雨中的古民居又該如何?我也沒親眼見過,連攝影作品也未見過。
飄拂著神秘披風的樟腳古民居,它的品格是樸實堅韌的。這里的房屋鮮見梁和柱,難得一見的梁與柱也是由石塊壘成,然而,它的肢體卻柔中帶剛,別具一格的滋味。仔細一看,每堵墻都由無規則的一塊塊石頭構成,大的攜著小的,小的墊著大的,它們中間并無太多的黏土,似乎每塊石頭之間還在透著風,每座房子還在喘著氣……但是,這些雜亂無章的石頭卻被墻之形狀給框住了,這些形狀有的是長方形,有的是三角形,還有的是梯形。
古民居的房屋最多砌到兩層,形狀不一的窗口鑲嵌在墻上,似一只只不甘寂寞的眼睛不停地凝視故土。在那陸續建成的房子里,歷經幾多的往事——有新婚燕爾的喜悅,有衰老病死的悲傷,有數代同堂的幸福,還有生兒育女的歡樂……櫛比鱗次的石厝,互相簇擁依偎著,竊竊私語不停。窄窄的巷道首尾相接,迂回的石階使石房連成一體。曲徑通幽處,墻體斑駁成圖案,墻角還吐出一撮撮、一片片毛茸茸的苔蘚,把一道絢麗濃厚的色彩涂抹得很寬、很倩、很養眼……仿佛人在桃花源中。
石墻的縫隙里泛出青綠的苔斑,使得巷道的空間陰仄而清幽。陽光只能打在高高的屋脊上,少許的光線漏在墻垣上,與幽暗的巷道對比,形成上下截然不同的空間。這里巷道連著巷道,岔道連著岔道,頗有迷宮中的神奇。
穿棱在奇妙的石厝中,雙腿疲乏了,便坐在村邊亭中的石椅上,泡一杯樟腳紅茶,趁熱呷上一口,一股獨特滋味的口感滑過舌尖,回甘清甜醇厚的韻味,香氣直透丹田。那種通透之情與君難說清。手端一杯紅茶,眼觀石壘古厝,坐看云起云散。
春節前后,一年一度的油菜花又盛開了。樟腳村20余畝的花海也迎來最旺盛的風采,田邊地角青連著青,綠疊著綠,綠還馱著黃,一片片,一壟壟,撐破了多少春江水。輕一些,再輕一些,別打擾了春之夢!田壟中金燦燦的油菜花與斑駁的古民居相映成趣,橙黃的花事開得如此多情,令踏青者過目之后心跳不已。正月十五的元宵節,扁擔燈全村相接,延綿數里,為山村幽雅的風景畫龍點睛,堪稱一奇,令人大飽眼福。
徘徊在大山懷抱中的石壘古民居,只覺得歷史就在我們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