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狗之禍：老嫗受驚誰埋單

昊宇

這邊，女孩遛著兩條溫順的小狗；那邊，耄耋老嫗不慎摔倒受傷。兩個場景相距一米，是彼此孤立的單方行為，還是相互關聯的意外事件？老太摔倒是否另有隱情，15萬余元的醫療費用應由誰來埋單？

現場回放：女孩遛狗，老太繞行受驚嚇摔傷

一般而言，狗咬傷人，只要受害人提供被狗咬傷的證據，法院都會判決狗主人承擔賠償責任。但如果狗沒有咬人，受害人因害怕在繞行過程中受傷，狗主人是否要承擔賠償責任呢？2017年6月16日，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審理了一起特殊的飼養動物損害責任糾紛案件，并對此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2015年年底，家住天津市河西區的王丹靚一家遇到了一件鬧心的事兒，孩子出門遛狗，老太經過時因害怕狗，繞行時不慎倒地受傷，事后向自己索賠16萬余元。

當年12月6日上午11時許，15歲的王丹靚用繩索牽著自家的狗外出遛狗，當時后面還跟著未用繩索牽著的外祖母飼養的狗，據查兩只狗均未在公安機關登記養犬人。王丹靚走到龍博花園7號樓與該小區護欄之間的走道時，與從龍博花園5號樓處走過來的趙惠娣相遇。

趙惠娣當年80歲，生性怕狗。當趙惠娣走到距離王丹靚一米左右時，趙惠娣告訴王丹靚說自己害怕狗，想從旁邊繞過去。但當趙惠娣繞至王丹靚身后時，牽著的狗跟著跑了過來，未牽著的狗也叫了兩聲。趙惠娣害怕，打算從王丹靚身邊往回走，在與牽著的狗相遇時趙惠娣摔倒受傷。

后趙惠娣被立即送往天津醫院住院治療，經診斷趙惠娣的傷情為股骨頸骨折。趙惠娣支出醫療費88416.9元。王丹靚家人為趙惠娣墊付醫療費439.2元，并給付趙惠娣醫療費1萬元。經鑒定，趙惠娣外傷致右股骨頸骨折人工關節置換術后，右髖關節活動功能受限，右下肢喪失功能50%以上，構成VIII（八）級傷殘。

因賠償金額較大，雙方就賠償問題協商未果，趙惠娣遂以王丹靚及其父母王成兵、李亞靜、外婆李珍琴四人為被告，于2016年年初，向天津市津南區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法院判令被告賠償其醫療費、殘疾賠償金、護理費等合計168239.62元，并承擔訴訟費。

庭審爭辯：狗主人有無責任，雙方當事人公堂激辯

該案在審理中，雙方當事人圍繞兩只狗與趙惠娣摔倒受傷之間是否具有因果關系、狗主人應否承擔賠償責任等焦點問題展開了激烈的唇槍舌劍。雙方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爭得不可開交。

在法庭上，雙方圍繞案件爭議焦點逐一展開激辯——

焦點一，兩只狗與趙惠娣摔倒受傷之間是否具有因果關系？王丹靚一家人堅持認為趙惠娣是自己受到驚嚇摔倒的，兩只狗體型很小，對人沒有攻擊性。事實上自己的狗也沒咬到趙惠娣，趙惠娣是因年事已高不慎摔倒的，其損失應由其自己承擔，不應要求狗主人賠錢。趙惠娣的代理人認為，盡管兩只狗的體型較小，但仍然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對于一般人而言亦會產生恐懼、緊張、害怕的心理。雖然兩只狗未與趙惠娣發生直接接觸，但趙惠娣是因為受到驚嚇摔倒而受到損害，如果沒有狗的驚嚇趙惠娣就不會受到損害，故狗的驚嚇是損害后果發生的條件。趙惠娣作為老年人在受到狗的驚嚇時，采取一定的避讓措施是正常反應，而其在避讓過程中造成摔倒受傷，與狗的驚嚇之間具有因果關系，狗主人承擔賠償責任的前提成立。

焦點二，受害人是否盡到舉證義務？在庭審中，王丹靚一家人提出，根據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趙惠娣起訴要求賠償應當提供相應證據。趙惠娣摔傷是否與狗有關，需要其提供相應證據。但事發時案發現場沒有監控記錄，也沒有其他人在場證明，故對趙惠娣的起訴請求，應以其不能盡到舉證責任而不予以支持。趙惠娣一方認為，從雙方在法庭上的陳述來看，自己與王丹靚相遇時，確實說了自己怕狗，想繞行的話，而且自己在繞行過程中摔倒，并到醫院就醫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些足以證明自己盡到舉證義務。

焦點三，狗主人對受害人怕狗這一潛在的危險是否應該承擔侵權責任？一般而言對于狗主動攻擊咬傷人，狗主人應該賠償沒有爭議，但本案中，兩只狗并沒有實施實際的攻擊行為，被害人受傷系因害怕狗，在避讓過程中受到驚嚇所致，對于這種潛在的危險，狗主人是否應該擔責？王丹靚一家人認為，退一步講，就算趙惠娣確因受到狗的驚嚇摔傷，但因兩只狗并未對趙惠娣實施威脅或攻擊行為，故要求自己承擔責任的前提不存在。再說趙惠娣又不能指認到底是受到了兩只狗中的哪一只狗的驚嚇，而兩只狗的狗主人不是同一個人，其要求狗主人賠償缺乏明確的證據支持。事實上，趙惠娣系因自身膽怯而在躲避的過程中自行摔倒受傷，其損失應自行承擔，故自己不需要承擔賠償責任。趙惠娣一方則認為，根據《侵權責任法》第78條的規定，飼養動物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由動物飼養人或者管理人承擔侵權責任。法律規定的這種損害，不光包括因動物襲擊而受到的現實傷害，還包括潛在的危險造成的損害。本案即因兩只狗這一潛在威脅的存在，迫使趙惠娣繞道過程中摔傷，故兩只狗的主人應對此負責。

法院裁判：狗主人未盡管束之責，老太受驚摔傷獲全賠

津南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從雙方在法庭上的陳述可以認定，趙惠娣在遇王丹靚遛狗時，因受驚嚇倒地受傷，其受傷與其受到狗的驚嚇存在因果關系，因王丹靚系未成年人，其遛兩狗未盡管束之責，應由其監護人承擔賠償責任。被告主張趙惠娣傷情是因為年齡較高自身原因導致，未提供證據予以證明，不予采信。遂判決被告王成兵、李亞靜于判決生效后十日內給付趙惠娣各項損失費154142.16元，駁回趙惠娣的其他訴訟請求。

一審宣判后，雙方均不服，于2017年5月向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要求二審法院依法改判。趙惠娣上訴認為一審法院核定的損失過低，且認定李珍琴不承擔侵權責任是錯誤的，兩只狗中的一只是李珍琴飼養，李珍琴將狗交與未成年人王丹靚攜帶出戶，未盡足夠的注意義務，主觀存在過錯，應承擔連帶責任。

王成兵等四人上訴認為，一審認定王丹靚作為兩只狗的管理人與事實不符，王丹靚當日只牽了一只狗，另一只狗并非王丹靚或其家人所飼養。趙惠娣摔傷是因為其自身沒有對危險進行預判，未采取合理防范措施，要求一個未成年人采取防范措施顯然不符合常理。

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定，趙惠娣在自家小區內遇到正攜狗在外的王丹靚，在沒有監控記錄或是在場見證人的情況下，僅能通過趙惠娣及王丹靚的陳述認定趙惠娣受到了狗的驚嚇，打算采取避讓措施，在避讓過程中摔倒受傷的事實，一審法院據此認定趙惠娣摔倒受傷與動物驚嚇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應屬正確。

二審法院認為，依照動物致人傷害的相關法律規定，王丹靚作為事件發生之時的動物看管人，應承擔相應的侵權責任。王成兵等人主張趙惠娣沒有對危險進行預判，也未采取合理防范措施，自身存在過錯，但因依照上述法律規定，在飼養動物損害責任糾紛中，責任人減輕或免除責任的條件是能夠證明損害是因被侵權人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因本案中沒有證據證明趙惠娣的摔倒受傷是其故意或重大過失造成，故不能減輕或免除責任人的賠償責任。

那么，趙惠娣到底受到了兩只狗中哪一只的驚嚇不明，能否判令王丹靚擔責呢？二審法院認為，雖然王丹靚事發時只牽了一只狗，并非兩只狗的管理人，但因無論另一只狗是否由王丹靚飼養或看管，均不能推翻王丹靚所攜帶的那只狗足以對趙惠娣造成驚嚇并導致摔倒受傷的事實，不能據此免除王丹靚應承擔的責任。因王丹靚系未成年人，一審法院判令由其父母即王成兵、李亞靜承擔賠償責任，符合法律規定。此外，因李珍琴是王丹靚所攜帶未牽著的那條狗的所有人，李珍琴將自己所飼養的動物交由未成年人看管，導致本案受傷事件的發生，加之李珍琴并未按照相關規定辦理動物飼養登記，對于案件的發生負有過錯，故李珍琴作為動物所有人應負擔連帶賠償責任。

2017年6月16日，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對本案作出二審判決，判令王成兵、李亞靜、李珍琴于判決生效后十日內連帶給付上訴人趙惠娣各項損失費154137.8元。一審案件受理費504元，由趙惠娣負擔42元，王成兵、李亞靜、李珍琴連帶負擔462元；二審案件受理費2212元，由趙惠娣負擔96元，王成兵、李亞靜、李珍琴連帶負擔2116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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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