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近萬名文化界人士上“黑名單”

李忠東

源于紀錄片《潛水鐘》

韓國“文化界黑名單”案件與紀錄片《潛水鐘》密切相關。該片以2014年4月16日“歲月號”震驚世界的慘案為主題，詳細記錄了沉船事件的全過程，解密當時隱藏的令人震驚的事實，尤其是暴露了韓國嚴重的腐敗問題。影片中學生的恐懼，遲到的救援，家長的痛哭，都讓人心痛不已。在2014年第19屆釜山電影節上，韓國政府尤其是釜山市長徐秉洙以電影可能會引發政治性爭議為由，要求取消上映。但電影節方面以維護藝術表現的自由和電影節的獨立為由拒絕要求，頂著壓力堅持放映。

無疑，紀錄片《潛水鐘》上映后引起了軒然大波，釜山政府開始通過各種手段打壓電影節的生存，在2015年由電影振興委員會提供的支援金被砍掉一半。

第20屆釜山國際電影節2015年11月結束后，釜山市政府向監察院舉報釜山電影節創始人之一、時任電影節執行委員長的李庸觀等三名電影節最高負責人運作資金管理使用不善。釜山地方法院2016年4月通過市長徐秉洙發起的針對釜山國際電影節執行委員會的訴訟，暫停新當選的68名委員的任職資格，因為他們的派任沒有經過徐秉洙（前電影節委員會委員長）本人許可。釜山電影節發表官方聲明指責這是公然報復，委員派任從來都不需要委員長許可。

《潛水鐘》的上映引起多米諾骨牌效應，政治因素威脅電影節的生存。電影界人士把抗議付諸集體行動，劇烈的矛盾達到了高潮。2016年4月18日，包括韓國電影導演協會等在內的9個團體共同組成了“守護釜山電影節韓國電影人非常對策委員會”，聯合發起抵制活動，導致釜山電影節幾乎流產。隨后韓國民族藝術團體總聯合會等12個文藝團體控告，前青瓦臺總統府文化體育秘書室金淇春2014年不準諷刺歲月號沉沒事故的作品參加光州雙年展，并于同年9月企圖阻撓批評政府施救不力的紀錄片《潛水鐘》在釜山電影節展映，圖謀失敗后迫使電影節執行委員長李庸觀于2016年2月離職。上述團體還指控，金淇春于2015年1月在總統首秘會議上要求摸清電影節的左翼人脈網，制定所謂“文藝界黑名單”，并積極封殺被拉黑者，使其無法參與政府扶持項目。2016年10月14日，韓國時任總統樸槿惠秘密大舉封殺近萬名演藝人員的消息曝光。

與“親信干政”有關

韓國一些在野黨議員披露，青瓦臺總統府文化體育秘書室曾私下把一份 “文化界黑名單”交給文化體育觀光部，指示禁止名單上的文化界人士參加政府贊助的活動或從相關活動中獲益。根據這些議員的說法，有9000多名導演、演員和作家等文化界人士被列入“黑名單”。雖然在野黨議員沒有公開“黑名單”中文化界人士的姓名，但一些媒體報道稱韓國著名電影人也名列其中，如韓國中生代旗艦導演樸贊郁、韓國極具票房號召力的演員宋康昊和韓國影壇元老女神級的人物金惠秀等。被封殺的演藝人員此后將不會獲得政府任何資金補助或拍攝協助，在工作上會有極大阻礙。

2016年12月26日，韓國前文化體育觀光部長官劉震龍在出演一檔廣播節目時，透露青瓦臺總統府文化體育秘書室制定了“文化界黑名單”，在2014年6月辭職前看到了這份黑名單，是為禁止政治理念不同的文化藝術界人士參加政府贊助活動而制作的。但青瓦臺總統府文化體育秘書室和文化體育觀光部均稱不存在所謂“黑名單”。

2016年底，韓國國會在討論“崔順實干涉國政”事件時，要求監察院調查涉及韓國文化藝術界的12項違規嫌疑。為查清文化體育觀光部與“親信干政”主要人物崔順實之間的關系，監察院成立了特別的檢察組，就“文化界黑名單”傳言進行了為期2個月的專項調查。去年12月28日，特檢組對首爾淑明女子大學教授、前青瓦臺教育文化首席秘書金尚律進行了問詢，今年元月至3月監察院調查了文化體育觀光部相關部門。

2017年元月6日，特檢組發言人在記者會上表示，已獲得“文化界黑名單”的一部分，確認其真實存在。黑名單由前青瓦臺總統府文化體育秘書室金淇春主導制定，總統政務首席室參與制定、文化體育觀光部負責管理。而且特檢組還取得了崔順實是幕后黑手的證據，她截留了本應該發放給黑名單上對象的預算，企圖將這筆資金用于自己的項目。隨后，特檢組從已故青瓦臺前民政首席秘書金英漢的家屬手中獲取備忘錄原版。

特檢組經過查證，確認了前樸槿惠政府在文藝界制定黑名單打壓異己的事實。元月21日凌晨，前文化體育觀光部長官趙允旋因涉嫌參與制定“文化界黑名單”被抓，成為特檢組逮捕的首位在任政府長官。早些時候，首爾中央地方法院針對趙允旋以及青瓦臺前秘書室室長金淇春簽發逮捕令。法院認為，檢方提出的兩人犯罪事實清晰，嫌疑人存在毀滅證據的可能。特檢組指稱，趙允旋和金淇春都曾是總統樸槿惠的“貼身助手”，涉嫌在任職期間，參與制定或是管理和實施“文化界黑名單”。同時，兩人此前在國會國政調查特別委員會作證時否認知曉黑名單，涉嫌作偽證。韓國媒體稱，有可能再次在公訴書中將樸槿惠明文指為共謀推行拉黑政策的犯罪嫌疑人。

另外，被逮捕的還有時任文化體育觀光部第二次官金鐘。調查表明，金鐘單獨指示或與崔順實合謀，讓“國民體育振興基金”出資34.4億韓元支援特定人員或協會。韓國娛樂休閑有限公司社長應時任青瓦臺經濟首席秘書安鐘范的要求，將崔順實支持的擊劍隊選手編入國家隊（該公司是韓國擊劍隊的主要贊助商），同時根據金鐘的指示為冬季體育英才中心捐款2億韓元。

“拉黑”444個項目

調查發現，從2014年至2016年，韓國文化藝術委員會為首的文化體育觀光部下屬10個機構，接受青瓦臺文化體育秘書室直接指示，將有左派政治傾向的文藝作品和藝術家排除在政府資助名單之外，甚至組成了66人的專門委員會負責進行相關的“篩查”工作，以政治傾向和文化理念存在偏差為由，對文化界各領域審議委員會候選人員或支持項目采取相應的排擠措施。據統計，受害人員或受牽連的項目總共達444個，文化藝術類417個、電影類5個、出版類22個，其中由韓國文化藝術委員會直接“拉黑”的項目多達364個。先前韓國檢方專門成立的特檢組調查掌握的受害案件374件，此次被監察院披露的又整整多出70個， 涉嫌嚴重違規違法案件更是高達79個。

調查結果顯示，盡管該系列打壓文化界案件主要由文化體育觀光部相關部門具體實施， 然而幕后推手卻是青瓦臺總統府文化體育秘書室。2013年9～11月間， 在發現韓國一些作品在政治和理念上與樸槿惠政府倡導的有所不同后， 青瓦臺總統府文化體育秘書室立即向文化體育觀光部提出質疑。在2013年和2014年由文化體育觀光部相關部門選定的圖書中，仍然出現了批判樸槿惠政府的現象。隨后青瓦臺文化體育秘書室責令文化體育觀光部，從2014年起嚴格篩查各個審議委員的審議資格，那些具有不同傾向的文藝作品或文藝團體今后將不再能入選政府資金支持的項目范圍內。

2014年3月19日，青瓦臺文化體育秘書室文體部通知文化體育觀光部，19名審議委員有所謂的“問題”，必須從105名審議委員的名單中除名。韓國文化藝術委員會接到文化體育觀光部傳達的上述指示立即執行，自2014年起到去年年底，共有66名“問題”委員被排除在審議委員會之外。文化藝術委員會原來選定96個接受政府“公演藝術空間項目”支持的團體，根據青瓦臺總統府文化體育秘書室的指示取消了22個有“問題”項目團體的資格。在2015年～2016年間，排除在政府支持項目之外的團體共有298個。

根據對“文化界黑名單”相關案件的調查， 有28名文化體育觀光部相關單位責任人員涉案，其中包括7名局長級官員在內的19名文化體育觀光部官員、韓國觀光公社2名、國民體育振興工團2名、韓國馬事協會2名、大韓休閑有限公司3名。監察院表示，“韓國公務員法”規定下級公務員確實有義務服從和執行上級長官的命令，但是在“公務員行動綱領”中明確規定，如果上級領導存在明顯為自己或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而下達錯誤指示時，下級公務員有責任拒絕執行。在“文化界黑名單”案件中，局長級別的文化體育觀光部高層官員明知上級指示違規，不守規矩盲目執行， 必須進行懲戒，以整肅韓國公務員系統中的不正之風。其中文化體育觀光部1位局長級官員和韓國馬事協會1名負責人涉嫌嚴重瀆職，實難辭其咎，必須追責嚴懲，隸屬文化體育觀光部的大韓休閑有限公司的代表應給予立即解職處理。韓國文化體育觀光部1月23日就“文化界黑名單”做出公開道歉，并承諾避免類似事件重演，這是韓國政府迄今最明確地承認確有“黑名單”一事。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