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爾，邊“左”轉邊找平衡

本報駐印度特派記者 苑基榮　本報駐尼泊爾特約記者 寧林

尼泊爾“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大選結果本周末有望出爐。截至14日當地時間上午10時，尼共（聯）和大會黨票數平分秋色，尼共（毛）名列第三。尼共（聯）聯合尼共（毛）組成的左翼政黨競選聯盟在大選中獲勝已無懸念，這個喜馬拉雅地區的內陸國家正在面臨歷史性選擇。尼泊爾選舉委員會首席長官亞達夫日前表示，一再拖延的政治過渡期將被終結。在對外關系方面，尼共（聯）、尼共（毛）的高層都愿意從中國的國家治理經驗中“汲取營養，獲得智慧”，但也有一些輿論強調，將組閣的政府要清楚尼印關系中有著“結構性的紐帶和固有的紅線”。《環球時報》駐印度記者去尼泊爾采訪時，甚至能從加德滿都出租車司機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尼泊爾好比中印兩塊巨石之間的一顆雞蛋，所以會小心翼翼在兩者之間尋求平衡。”

“期盼新政府能存活5年”

《環球時報》駐印度記者近一年半時間8次赴尼泊爾采訪。除了北面與中國接壤，尼泊爾其余三面被印度圍住，這個南亞山區內陸國家的面積相當于中國的遼寧省大小，人口已接近3000萬，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只有750美元。自2008年結束君主制政體步入民主化以來，尼泊爾政治陷入混亂，使得政治治理結構和執行力大打折扣，政治權力觸角很難延伸到市級以下。10年時間經歷9任總理，走馬燈一樣的政權更迭，結果是每屆政府執政不足一年，幾位“老面孔”輪流坐莊。有次記者向駐當地中資企業朋友咨詢可以采訪哪些尼泊爾政府官員時，他們說：“都不太記得主管部門官員換了多少茬，基本上每半年就會換掉一批政務官，有的一年換了3次。”2016年7月記者第一次赴尼泊爾采訪時，司機庫馬爾有點絕望地說，尼泊爾政治沒有希望，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盡頭。加德滿都商人古普塔說，常年的政治動蕩讓尼泊爾官員無暇顧及一些長遠政策，更無法顧及下層民眾的生活，他們只能自己修建管道和排水設施。

目前尼泊爾有70多個政黨，從城市到鄉下，無論哪個政黨和族群都會通過集會或示威游行來拉攏民意。大選期間，記者在根杰市一個只有幾十戶的小山村里看到，一根樹枝上就掛著不下3個黨派的旗幟。據當地人說，村長原來樸實靦腆，輕聲輕語，但在成為一個黨派負責人后，開始西裝革履，動不動就去“上邊”開會。尼泊爾人希望通過這次民主選舉給國家帶來政治穩定。尼泊爾新聞網評價這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選舉”時說，對“短命政府”感到厭倦的尼泊爾人希望選舉能帶來改變，對過去10年的“瘋狂政治”有個了結，人們希望這次選舉最終形成一個多數派政治力量，使政府能夠存活5年。尼泊爾灌溉部官員瑟夫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如果新一屆尼泊爾政府存活5年，就可以形成比較穩定的政局。

“還會來更多中國投資者”

客觀說，尼泊爾經濟近兩年還是有所發展。據《加德滿都郵報》年初報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2017年尼泊爾經濟增速將達7.5%。在民心思定、政局趨穩的情況下，尼泊爾經濟有向好的趨勢。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一年多來加德滿都停電次數少多了。記者在2016年下半年到加德滿都出差時還經常趕上停電，但現在已經很少見。加德滿都總是塵土飛揚，但一些路面已逐漸拓寬，最繁華的泰米爾街還開設了步行街。徒步遠行旅行社是金曉東2011年在尼泊爾設立的第一家中國人經營的旅行社，他告訴記者，加德滿都原來沒有高層建筑，短短幾年時間，賓館和飯店的檔次都直線提升，市中心還建起了20多層的高樓。

據一位在尼泊爾從事建筑業十幾年的中國人說，幾年前加德滿都大街上車輛很少，現在卻成為“堵城”，早晚高峰時段甚至能堵上兩三個小時。一些大城市和其周邊的人家也多有了私家車。記者在根杰市和奇特旺采訪的在中國企業工作的尼泊爾管理層，大部分都有車有房，子女在私立學校讀書。尼泊爾AOE旅行社總裁高亮是中國復旦大學畢業的經濟學博士，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他告訴記者，他不僅接待來尼泊爾的中國游客，還推動尼泊爾人赴中國旅游。僅去年就有600多尼泊爾中產和高端消費者經AOE旅行社到中國度假和購物，而以往這些人大多是去印度和歐美。

尼泊爾與印度都是民眾信奉印度教為主的國家，很多生活習慣如出一轍，如不少食物中有咖喱，電視里播放的大多都是寶萊塢的電影或印度節目。不僅如此，印度的勢力還滲透到尼泊爾的方方面面，對尼泊爾政局和經濟走向都有影響。

與印度相比，中國全面進入尼泊爾政治和經濟生活是近幾年的事情。憑借雄厚的資金、技術和管理經驗，中國逐漸在對尼貿易和投資上占據領先地位。據尼泊爾投資委員會首席執行官馬哈介紹，盡管其他國家投資額增長也很快，但中國位居尼泊爾外國直接投資承諾第一位。馬哈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這幾年我接待的中國投資者越來越多，我向他們介紹尼泊爾投資環境，幫助他們尋找在尼的合作契機。我們有信心吸引更多中國投資者來尼泊爾。”尼泊爾中資企業協會會長袁志雄認為，尼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緣優勢，同時尼國內基礎設施落后、經濟發展緩慢、災后重建嚴重滯后，在互聯互通、產能合作、工業園區等方面有極大的合作空間。

“愿從中共會議精神汲取營養”

一個國家有數個共產黨可謂南亞共運的一大特色。二戰末期，隨著印度獨立運動愈演愈烈，受其影響，尼國內的政黨運動也開始出現，幾十年來的分分合合，形成今日尼全國約有20個共產黨的現狀，其中，奧利領導的尼共（聯）和普拉昌達領導的尼共（毛）是最具實力的兩支力量，與和印度國大黨有歷史淵源的大會黨成為尼主要政黨。尼共（毛）中央委員鮑戴爾告訴《環球時報》駐尼泊爾特約記者，由于早年間接觸毛澤東思想的書籍，他決心終身奉獻到為勞苦大眾求解放的偉大事業中。當記者赴其家中做客時，其客廳正中懸掛著鮮紅的鐮刀斧頭黨旗，下面并排懸掛著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和毛澤東的畫像。同樣，尼共（聯）也時時關注中國共產黨的最新動向。在一次新聞采訪結束時，尼共（聯）中央委員卡基對記者說：“中國的年輕同志，作為一名老共產黨員，我能不能交給你一個任務？可否幫助我找到介紹中共十九大精神的英文版讀本，我希望從中共最新會議精神中汲取營養，獲得智慧。”

中國在尼泊爾的影響不僅體現在政治、經濟上，還體現在文化上。尼泊爾悉達多瓦納斯塔利學院院長拉吉班西說：“現在加德滿都最熱的是學漢語，這成為我們的第一教育。”悉達多瓦納斯塔利學院是一所擁有3000多名學生的名校，從小學一直到大學。學校主動找到尼泊爾中國文化中心，從中國文化中心聘請老師，定期開設中文課。另據了解，目前在中國留學的尼泊爾學生有5100多人。阿尼哥協會主席塔姆組織翻譯出版發行了大量中國影視和文學作品，被譯成尼泊爾文的1986年版《西游記》今年還在尼泊爾電視臺重播。塔姆還翻譯《一帶一路》紀錄片，主要是向尼中上層介紹中國。尼泊爾國家電視臺正在播出“電視中國劇場”，康巴衛視和西藏衛視也落地尼泊爾。

“奧利也會改善尼印關系”

中國在尼泊爾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印度的心態可想而知。《印度斯坦時報》12日社論稱，“針對尼左翼政黨在大選中的優勢地位，印度必須反擊中國在尼泊爾的影響”。《環球時報》記者赴尼采訪時，每當提到中國，大部分尼官員都會做個平衡，同時提到印度。尼泊爾一個部門的官員最近在接受采訪時先是評價中國企業對尼的貢獻，接著又提到印度企業也曾參與投標，并且在其他領域也有作為。尼泊爾希望與中國展開合作，推動經濟社會快速發展，與此同時，又不得不顧忌印度的感受。在尼泊爾，私底下單獨評說印度非常正常，但兩個人以上的情況下，就沒有人敢公開講印度的不好。據了解，印度駐尼使館的人數達500多人。

按照尼泊爾新憲法和選舉進程，2018年初，尼泊爾將組建新一屆政府。尼共（聯）主席奧利最有可能成為尼下一屆總理。《日本經濟新聞》12日形容奧利這位“親中國的前總理將再度出任總理”，稱尼泊爾將組對華友好政府，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將與中國進一步走近，并稱“印度和中國圍繞喜馬拉雅山國家尼泊爾的摩擦將會增加”。

面對敗選，尼泊爾大會黨內部開始反思。有大會黨負責人近日表示，2015年印度對尼實施禁運期間，大會黨領導層對“民族主義”沒有認知。當年9月，由于尼新憲法沒有滿足南部印度裔馬德西人在政治設計上的要求，印度對尼進行了數月物資封鎖禁運，使得尼國內反印情緒高漲并持續至今。尼泊爾《共和報》14日題為“誰贏了，中國還是印度”的評論文章稱，“親華”的標簽可以幫助奧利戰勝對手，但同時強調尼印關系有著“結構性的紐帶和固有的紅線”，沒有政府可以違背這一點，即使奧利上臺，未來尼印關系也會得到改善。印度《先鋒報》題為“尼泊爾向左轉”的文章也建議，為兩國利益考慮，印度需要與尼左翼聯盟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