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賽珍珠曾參與并主導《亞洲》期刊和莊臺公司的經營。作為文化精英的賽珍珠,其在經營文化產業時有著多重考量:既要考慮社會效益,也要考慮經濟效益,同時還要兼顧自己的文化價值追求。賽珍珠的出版經營理念和文化價值追求,給市場化、數字化、國際化浪潮沖擊下的期刊界與出版界同行帶來諸多啟示,值得認真研究、學習和借鑒。
【關 鍵 詞】賽珍珠;《亞洲》;莊臺公司;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文化價值追求
【作者單位】張媛,蘇州大學文學院,江蘇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
【基金項目】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賽珍珠期刊經營與出版思想研究”(項目編號:2016SJD750041)。
【中圖分類號】G230 【文獻標識碼】A
在市場化、數字化、國際化浪潮沖擊下,期刊界與出版界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基于深化賽珍珠研究角度和因應現實挑戰角度,在史學視閾下對賽珍珠的出版經營理念和其在出版事業中堅持的文化價值追求展開探討,無疑具有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
一、賽珍珠的出版經營理念
賽珍珠的出版經營理念,在經營《亞洲》期刊和莊臺公司時呈現出不同的風貌:前者著眼于個人的文化價值追求,后者著眼于公司的商業利益追求。
1.賽珍珠經營《亞洲》的舉措和理念
《亞洲》期刊從創刊到終止業務,歷時30年。1917年,《亞洲》由曾在華任領事的美國外交官司戴德創辦;1934年1月,理查德·沃爾什接管《亞洲》的編輯和出版工作并擔任主編職務,同時,《亞洲》總編輯部遷至紐約東四十九號莊臺公司所在地;1935年4月,賽珍珠任“亞洲書架”欄目編輯,協助沃爾什經營《亞洲》;1941年7月,賽珍珠從司戴德夫人手中買斷《亞洲》,自任新總裁,成了事實上的辦刊人;1942年11月,《亞洲》更名為《亞洲與美洲》,并正式歸入東西方協會;1946年12月,《亞洲與美洲》停刊。
賽珍珠經營《亞洲》,實質上經歷了兩個階段。一是作為辦刊人的參與籌謀階段(1935—1941),二是作為刊物老板的經營運作階段(1941—1946)。無論是作為辦刊人還是刊物老板,賽珍珠與沃爾什都采取了多種措施,致力于提高《亞洲》的品位與口碑,成功改變了刊物的價值取向。1934年1月,沃爾什為刊物定下了高品位辦刊方向:面向希望讀到正式報道和評論的讀者,并約請有關專家評述亞洲歷史、社會、文化。1941年7月,賽珍珠為《亞洲》擬定新的辦刊宗旨:“我信奉暢所欲言的原則……知情者春蠶破繭似的文章太少,亞洲人民過去尤其沒有機會為自己說話。”[3]
在經營《亞洲》期間,賽珍珠夫婦配合得相當默契。雖然其辦刊理念有效提升了刊物影響力,但廣告銳減,發行量沒能相應地大幅度提高。這雖然給賽珍珠夫婦帶來了相當大的經營壓力,但他們仍然堅持自己的文化價值追求,在風云激蕩的20世紀30—40年代,為美國人民了解亞洲、為亞洲人民“為自己說話”提供了一個窗口和平臺。其具體經營舉措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一是密切關注現實,并身體力行。賽珍珠夫婦經營《亞洲》后,《亞洲》變得更關注現實,特別重視新型寫作、嚴肅分析和多文化背景的專家客觀、深入的觀點。自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珍珠港即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美國人對亞洲特別是對中國反法西斯戰爭的關注度明顯提高,“越來越多的人要求新聞界提供亞洲局勢和事件的可靠消息”。形勢的變化使中美同盟具有了現實的、物質的、客觀的基礎,賽珍珠主辦的《亞洲》在主題變化、讀者反映、社會影響方面,都與當時的反法西斯戰爭自然接軌,順應了當時的形勢。而賽珍珠在《亞洲》上發表的文章也具有一定的戰爭史學價值。
二是網絡作家,組織稿源。賽珍珠主要利用自己的知名作家身份和社會關系來網絡知名作家為《亞洲》撰稿,并“為亞洲作品的譯著開創空間”。《亞洲》的稿件主要有兩個來源:其一是向在亞洲生活的美國作家和政界人士約稿,如埃德加·斯諾及其夫人尼姆·威爾斯、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歐文·拉鐵摩爾等;其二是直接向中國知名作家和政界、科學界人士約稿,如林語堂、宋慶齡、胡適、晏陽初、丁文江等,或者通過朋友間接向中國知名作家和政界人士約稿,魯迅是最為典型的例子。1935年1月、2月和1936年9月,《亞洲》分別刊載了埃德加·斯諾的《魯迅——白話大師》、魯迅小說《藥》《風箏》譯本。1935年,魯迅支持斯諾編譯的中國短篇小說選集《活的中國》由莊臺公司出版。賽珍珠是首位將魯迅視為20世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并對其公開褒揚的美國評論家。
三是經營特色欄目。賽珍珠先后在《亞洲》開設“遠東文學·中國譯著”“亞洲書架”專欄,后來又增設了“亞洲郵件”“新聞內外”“攝影特寫”“常規特寫”等欄目。尤其是賽珍珠的書評和“東西方協會”欄目,形成了《亞洲》的鮮明特色。
綜上可知,賽珍珠在經營《亞洲》期刊時,主要著眼于貫徹自己的文化價值追求。
2.賽珍珠經營莊臺公司的舉措及理念
在經營期刊和出版公司時,始終存在著身份沖突和效益矛盾:文化人與商人的身份沖突、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的矛盾。在經營《亞洲》期刊時,賽珍珠更重視前者;而在經營莊臺公司時,賽珍珠無疑更重視后者。直白地說,賽珍珠在經營莊臺公司時,無論是出版自己的作品,還是出版其他作家的作品,更多的是從商人和經濟效益的角度考慮。
首先,莊臺公司出版賽珍珠的作品主要著眼于經濟利益。“在1930年到1973年這44年中,賽珍珠在莊臺公司出版了89部作品(不完全統計),也就是說,賽珍珠平均每年出版兩本書。”這是因為賽珍珠需要維持搖搖欲墜的莊臺公司,避免其破產。特別是在20世紀30年代美國經濟大蕭條的背景下,1927年創辦的莊臺公司隨時面臨倒閉,只能靠賽珍珠一本又一本的暢銷書維持公司的生存。《東風·西風》《大地》三部曲、《母親》《靈與肉》等一系列暢銷作品挽救了出道不久、實力單薄的莊臺公司。
其次,莊臺公司出版其他作家的作品時同樣著眼于經濟利益。彼得·康曾經評論賽珍珠:“她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她毛遂自薦擔任了莊臺公司的首席文學顧問,以期充分利用自己和新聞編輯們的關系,吸引新的讀者……她自己在找一些有利可圖的事去做,以便能直接從經濟上扶持莊臺公司……9月份莊臺公司宣布賽珍珠為股東。”賽珍珠任莊臺公司文學顧問期間,“對該公司的選稿做出了舉足輕重的貢獻”,例如“1939年約半年時間里……賽珍珠審閱了至少30份手稿”。賽珍珠生意人式的精明最為典型地反映在其對林語堂作品的出版與推廣上。林語堂的一系列作品,在賽珍珠的精心包裝和運作下,為莊臺公司贏得了豐厚的經濟回報。《吾國吾民》成了1935年莊臺公司的第一部暢銷書,《生活的藝術》成為1938年美國最暢銷的圖書。賽珍珠為《吾國吾民》《諷頌集》作序,為《京華煙云》提供修改意見,甚至在1940年、1950年兩度推薦林語堂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其中都隱含著商業謀算和經濟效益的考量。從1935年的《吾國吾民》到1953年的《朱門》,林語堂至少有15部作品由莊臺公司出版。林語堂與賽珍珠的分道揚鑣,實際上與林語堂跟莊臺公司經濟利益的分配有關。
最后,就其出版的作品而言,無論是賽珍珠的作品還是其他作家的作品,大都追求的是暢銷和長銷。事實上,暢銷就是面向普通大眾,與精英文學面向小眾的取向是截然不同的。暢銷和長銷既是賽珍珠作品的特點——通俗性和大眾性,也是作為出版商的賽珍珠在出版經營工作中必須考量與權衡的重要因素。在莊臺公司出版的賽珍珠作品與其他作家的作品中,絕大多數都是通俗小說,如賽珍珠的《帝王女人》、林語堂的《蘇東坡傳》等。通俗性往往與大眾性、暢銷、市場化、經濟效益緊密相連。
綜上可知,賽珍珠在經營莊臺公司時,在維持自己的文學品味的同時,主要著眼于經濟效益和在商言商。
二、賽珍珠的文化價值追求
作為經營文化產業的賽珍珠,既要考慮經濟效益,也要考慮自己的文化價值追求。在經營《亞洲》和莊臺公司時,雖然側重點有所不同,但其文化價值追求始終貫穿在經營活動中——加強東西方人民的相互了解、傳播東方文化與價值,努力在追求經濟效益與追求文化價值方面找到平衡點。
1.賽珍珠用自己的作品為東西方人民的相互了解牽線搭橋
賽珍珠在《亞洲》發表的作品,據不完全統計有127部(篇)之多,在莊臺公司先后出版的作品有89部之多(生前)。其作品總括起來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一是文學創作類。作為享譽世界的作家,賽珍珠創作了數量龐大的作品,這些作品大多由莊臺公司出版。比如她寫過《贖金》之類的神秘故事,注重反映亞洲人民的生活。她也寫過反映中國人民生活的作品,如《龍子》《群芳亭》《同胞》等。不僅如此,賽珍珠還寫了反映朝鮮人民生活的小說,如《活蘆葦》《新年》等。賽珍珠筆耕不輟,為東西方人民的相互了解牽線搭橋。
二是書評類。賽珍珠在《亞洲》發表了大量書評,涉及方方面面。就國別來說,有關亞洲國家的書籍都在品評之列。有大量關于中國的,如《早期中國文化研究》《孫中山:生平與意義》《生活在中國——中國現代短篇小說集》;有關于印度的,如《與甘地共處的一周》;也有關于日本的,如《日本的園林藝術》;還有關于亞洲其他地域的,如《熱帶狂熱,一個種植園主在蘇門答臘的歷險》《耶路撒冷之旅》等。就內容來說,可謂五花八門、兼容并包。有傳記性質的,如《尼赫魯自傳》《西行漫記》;有歷史書籍,如《中國的誕生》;有社會史類,如《儒家思想和現代中國》《清晰的鏡子,在果阿與印度西藏的生活模式》;有新聞類,如《我參觀了蘇聯,省城夫人看俄國》;有時事政治類,如《反人類的種族論》《蘇俄體制存在的弊端》;還有生態視角類,如《一個島嶼社區,夏威夷的生態演替》等。
三是訪談類、時政類的評論文章。關注現實,聚焦當時急劇變化的時局時事,是賽珍珠夫婦的辦刊理念。從1941年 7月開始,《亞洲》每期都有沃爾什的署名新聞和評論專欄。賽珍珠在《亞洲》上發表了不少旗幟鮮明的政論文章,以譴責日本軍國主義對中國人民的血腥屠殺,實質上是以筆為旗,將《亞洲》鍛造成宣傳反戰主義與國際主義的喉舌,為東西方人民的相互支持奠基鋪路。
由此可以看出,賽珍珠在數十年的文化經營活動中,始終沒有忘記文化人的責任,身體力行地貫徹她的文化理想——中西融通,架設中西文化溝通的橋梁。
2.在期刊經營和出版經營中,用中國作家、亞洲作家的作品為東西方人民的相互了解牽線搭橋
從文學、文化視角來看,賽珍珠開創了向西方推介中國作品之先河,幫助中國文學融入世界。主辦《亞洲》期間,深具跨文化對話意識的賽珍珠更是利用《亞洲》這個出版、宣傳平臺,廣邀中國文化界名流、精英撰稿,刊發并重點刊登推介美國讀者尚不熟識的中國作家及其作品的文章,如刊發并重點刊登推介林語堂、蕭紅、胡適等人的作品。這些中國作家的作品從文化、生活、藝術等視角,向西方呈現了一個真實、新鮮的中國。
通過長期不懈的努力,賽珍珠成功地把魯迅、蕭紅、胡適、林語堂等中國現代知名作家推介給美國乃至整個西方世界,使西方能夠認識并了解中國作家筆下的中國現狀。
3.在商業利益和文化價值發生矛盾時,賽珍珠以文化價值為先
作為商人,賽珍珠并非利益至上,從其與老舍的交往可以看出這一點。1945年,《駱駝祥子》的英譯本在美國出版,她向編輯和書商們大力推薦《駱駝祥子》。后來,“每月圖書俱樂部”將其列為1945年下半年的首選書目。為避免和《駱駝祥子》爭搶讀者,賽珍珠將自己的小說《群芳亭》推遲了好幾個月出版,《駱駝祥子》因此成為20世紀40年代在美國暢銷的寥寥幾本中國小說之一。賽珍珠還積極協助老舍在美國出版他的其他作品。老舍的《離婚》于1948年由紐約雷諾與希區考克出版社出版,小說《四世同堂》《鼓書藝人》由美國哈科特和布雷斯公司出版,賽珍珠都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幫助。
綜上所述,作為經營期刊和出版公司的商人,在注重經濟效益的前提下,賽珍珠始終堅持其文化品位。
三、賽珍珠的出版經營實踐對期刊、出版社的啟示
在數字化時代,傳統媒體——期刊、出版社受到了嚴重沖擊。大數據平臺使期刊的出版、發行分離;企業化經營,使出版社面臨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抉擇。期刊特別是學術期刊,受惠于現在的學術評價制度,大多還能勉強支撐;走向市場化的出版社,則感受到了市場競爭的壓力。無論是期刊編輯還是出版社編輯,都在目前技術變革、市場變革、社會變革的棋局中面臨嚴峻考驗。目前的學術期刊與出版社面臨的處境,與賽珍珠當年經營《亞洲》和莊臺公司時何其相似!賽珍珠的出版經營與文化價值追求,對提高期刊品味、提高出版社的經濟效益,具有現實的指導意義。
首先,期刊應利用好現在的政策保護措施,努力打造精品。在目前的政策環境下,期刊享受著相當多的優惠條件和保護措施。比如刊號的批復,提高了準入門檻;相關主辦單位提供了資金、場地、人員的支持,解決了辦刊資金和資源的問題;現在的職稱評定、學位晉升以及相關獎勵制度,為刊物提供了相當廣泛的作者群和豐富的稿源。可以說,正是上述保護措施使得期刊業得以維持現狀。期刊從業者應該充分運用好現在的政策,像賽珍珠經營《亞洲》一樣,努力提高期刊的品位,打造精品,形成自己的特色,以做大做強。
其次,出版社在走向市場的過程中,應兼顧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在體制改革中,出版社率先走向市場:書號放開,自負盈虧,采用自主經營的企業化模式。如何兼顧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成了擺在出版從業者面前的一道難題。賽珍珠在經營莊臺公司時,培養、網絡作家以拓展稿源,順應市場化趨勢發表雅俗共賞的作品,注重社會效益的同時兼顧經濟效益等做法,值得出版業同行借鑒。
最后,在大數據環境下,期刊、出版社從業者應該順應技術革命的變化。一方面建立自己的數字化平臺,如建立網上投稿、審稿、改稿系統等以提高效率,利用微信公眾號等新媒體迅速傳播;另一方面應充分利用大數據網絡平臺,如中國知網、萬方數據、維普、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數據庫平臺,擴大傳播范圍,以擴大期刊、出版社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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