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新興格式詞“XX殺”解析

摘 要：本文對網絡新興格式詞“XX殺”進行研究，認為可將其整體看作是一種構式。本文從內部語法、意義類型和語義結構關系三個方面對其進行了解析，重點探討了該構式的整體意義類型及其前項XX與“殺”的語義關系類型，最后對其類推創新的動因和未來使用前景進行了探討。

關鍵詞：“XX殺” 語義類型 類推創新 修辭構式

一、引言

近來，網絡上以“XX殺”格式出現的詞語日漸增多，如“三國殺”“水滸殺”“狼人殺”“七日殺”“英雄殺”“水果殺”“寶貝殺”“婆婆殺”“背影殺”“回憶殺”“摸頭殺”“摟肩殺”“摟背殺”“露肩殺”“側顏殺”“電眼殺”等。例如：

（1）三國殺是一款風靡中國的智力卡牌桌游，以三國為背景、以身份為線索、以武將為角色，構建起一個集歷史、文學、美術、游戲等元素于一身的桌面游戲世界。（網絡）

（2）狼人殺，是一款多人參與的、以語言描述推動的、較量口才和分析判斷能力的策略類桌面游戲。（網絡）

（3）《水果殺 fruit swipe》是一個類似于水果忍者和切水果類型的游戲。（網絡）

（4）寶貝殺，前身為淘寶殺返現網，創建于2010年，是一家專門為網購買家提供返利和折扣服務的國內領先的網絡購物省錢平臺。（網絡）

（5）《浪花一朵朵》熱播趙倩“婆婆殺”神助攻人氣高漲（騰訊網 2017-08-10）

（6）一波回憶殺襲來，你準備好了嗎？（搜狐網 2017-08-09）

（7）《歌手》光良放回憶殺 金曲引全場大合唱（新浪網 2017-01-17）

（8）《鬼怪》孔劉金高銀劇照公開 海邊摸頭殺直擊少女心（鳳凰網2016-12-09）

（9）炸茄夾、炸藕夾，回憶殺料理，這次我來做給媽媽吃（搜狐網 2016-12-17）

（10）弟弟的摸頭殺讓哥哥瞬間止住眼淚（百事雜談-56.com）

（11）高級靦腆的露肩殺“削肩”單品穿出夏日甜美性感（搜狐網 2017-08-10）

（12）你和明星的電眼殺只差一瓶眼霜的距離（愛美麗網 2017-01-22）

這些詞的構成形式相同，且結構相對簡單，皆為雙音節前項構成成分“XX”+“殺”。然而，結合這些詞的使用范圍和語境來考察其各自的語義，我們會發現其雙音節前項構成成分的語素義和后項語素“殺”所構成的語法、語義結構關系，并不是常見的“施事主語+動詞謂語”這一種類型，而是不同的幾種類型，而且如“側顏殺”“摸頭殺”“露肩殺”“回憶殺”等詞的意義不能夠從該詞的構成語素義中直接推導出來。“XX殺”格式詞的意義無法用常規的語法規則和意義形成規則來解釋，“XX殺”即Goldberg所說的構式——“任何語言表達式，只要它的形式、語義或者功能的某些方面是不可預測的，就都可稱之為構式”（嚴辰松，2006）。本文將對這一網絡新興構式進行探究，分析闡釋“XX殺”格式詞語的語法、語義和語用情況，并討論其語法類推的動因。

二、“XX殺”格式詞的語法分析

（一）“XX殺”格式詞的結構類型

“XX殺”格式詞的內部構成有兩種：

第一種：雙音節前項成分為名詞或定中結構，如“三國殺”“水滸殺”“狼人殺”“七日殺”“英雄殺”“水果殺”“寶貝殺”“婆婆殺”“背影殺”“回憶殺”“電眼殺”等。

第二種：雙音節前項成分為動賓結構，如“抱頭殺”“摸頭殺”“摟肩殺”“露肩殺”等。

（二）“XX殺”格式詞的語法功能和詞性

上述第一種結構類型“XX殺”格式詞的語法功能主要是作主語、定語和賓語。作主語的有例（1）～（6），作賓語的有例（7），作定語的有例（9）。

第二種結構類型的語法功能主要是作主語和賓語，作主語的有例（8）、例（10）和例（11），作賓語的有例（13）和例（14）。

（13）實拍北極熊向雪橇犬示好 上演摸頭殺（愛奇藝 視頻）

（14）《求婚大作戰》小賴上演“摟肩殺”鹽甜cp終成（北京青年網 2017-06-08）

從整體上看，無論是由名詞性的前項構成的“XX殺”格式詞，還是由動詞性前項構成的“XX殺”格式詞，其語法屬性都是名詞，常常作主語、賓語和定語。

（三）“XX殺”格式詞的結構性質

從常規語法搭配看，“殺”作為一個動詞，它常常出現在“主謂賓”格式的句子中，格式為“有生命的名詞（施事主語）+殺+受事賓語”，如“張三殺了李四。”或出現在省略了主語的祈使句中，格式為“殺+對象賓語”，如“殺李四！”或出現在承前省略問答句中，格式為“施事主語+殺+了”，如“李四呢？張三殺了。”而在“XX殺”格式的詞中，“三國殺”“水滸殺”“水果殺”“七日殺”等不符合常規的“有生命名詞+殺”的語義語法要求；“英雄殺”“婆婆殺”等雖滿足“有生命名詞+殺”的條件，但不能同時滿足“殺+受事對象”的常規語法要求；“側顏殺”“露肩殺”“摸頭殺”則是動語素+名語素+“殺”構成，也不是常規的“有生命名詞+殺+受事賓語”的形式。因此，“XX殺”格式與常規的包含“殺”的句子語法形式有明顯的區別，作為一種使用的語言形式，人們只能將其理解為非句子性質。本文認為它是一種生成某類詞語的構式。

三、“XX殺”格式詞的意義類型分析

“語義透明度指合成詞、詞組從其組成成分及組合關系推知其整體意義的程度。詞、詞組的構造規律性強的、組成成分的意義是已知的，其整體意義語義透明度就高，反之就低”（高翀，2015）。“XX殺”格式詞的語義透明度是大不相同的，有的透明度適中，有的則偏低。“三國殺”“水滸殺”“狼人殺”等“XX殺”，語義比較明朗易解，語義透明度適中；而“寶貝殺”“婆婆殺”“回憶殺”“側顏殺”“摸頭殺”等“XX殺”，詞義不能夠從詞的構成語素義中直接推導出來，語義透明度偏低。雖然前項為名詞和前項為動詞的“XX殺”格式詞的語法功能基本相同，詞性相同，皆為名詞，但其中“殺”的意義卻是不同的，進而形成了不同的意義類型。總的來說，“XX殺”格式詞的意義類型可根據其出現的使用領域分為以下三類。

第一類，來源于網絡游戲，“XX殺”用于表示某一具體的游戲名稱。在該類詞中，“殺”的意思是“殺”的本義“使人或動物失去生命”，如“三國殺”“水滸殺”“狼人殺”“七日殺”“英雄殺”。而“水果殺”指將水果進行快速切分的一種游戲，是本義“使人或動物失去生命”的一個泛化使用。在表示游戲名稱的“XX殺”格式詞中，“殺”的前項XX主要提供“殺”這個動作涉及的相關信息，或提供“殺”發生的背景或人物，如“三國殺”“水滸殺”“狼人殺”“英雄殺”；或提供“殺”發生的時間，如“七日殺”；或提供“殺”的對象，如“水果殺”。

第二類，來源于網絡商務領域，“XX殺”用于表示能夠返利和折扣購物的網商名稱，如“淘寶殺”“寶貝殺”，見例（4）。該類詞語中的“殺”，從“秒殺”一詞引申而來。“秒殺”本用于電商領域，意思是電商限時低價出售商品，購買物品的人用最快的速度點擊下單就能成功購買低價商品。“秒殺”一詞中，“秒”指極快、時間極短；“殺”指殺價，即獲得電商提供的限時最低價格。“寶貝殺”一詞引申使用了“秒殺”中的“殺價、低價”的含義，整個詞的內部語義整合之后，使其具備了“可低價/折扣購買商品的網絡商家”義。

第三類，來源于娛樂文體等網絡新聞報道領域，用于表示能使人產生心理征服效果的“XX人物”“XX事物”或“XX動作場景”，如“婆婆殺”“背影殺”“側顏殺”“電眼殺”“回憶殺”“摸頭殺”“摟肩殺”“抱頭殺”“露肩殺”“摟背殺”。例如：

（15）側顏殺！鞠婧祎曬化妝間自拍 五官精致顏值超高（國際在線 2017-08-10）

（16）鐵血男兒的長虹情緣，這回憶殺我給滿分（搜狐網 2017-08-09）

前文例（5）中的“趙倩‘婆婆殺神助攻人氣高漲”，該新聞報道趙倩所演的婆婆在劇中以輕松搞笑的形象助力兒子兒媳感情遞增，獲得了觀眾好評，并且成為很多女孩心中的理想婆婆。“婆婆殺”指婆婆具有較強的母子、婆媳關系處理能力，受人喜歡，令人佩服。例（7）中，“回憶殺”指光良的多年前的經典歌曲作為歌迷的回憶，引發了他們無法克制的激動情緒，也就是說該歌曲征服感動了眾多歌迷的心緒。例（10）中，弟弟的摸頭動作瞬間使得哥哥停止了哭泣，“摸頭殺”產生了非常好的安慰效果。例（11）中，“露肩殺”指露肩這一動作令人注意到其服飾效果的美感，產生驚艷的心理感受。例（15）中，“側顏殺”指女孩鞠婧祎的側面容顏展示了其精致美麗的五官，使人看了大為驚嘆。例（16）中，“回憶殺”指軍營生活的回憶場景使人激動并且產生滿足的心理情感。由此可見，這第三類的“XX殺”，雖然包含的前項“XX”不同，有名詞性語素和動詞性語素兩類，但其總的表義模式是相同的，即“XX”會征服受眾心理，使其產生積極的心理變化。結合第三類詞語的語境，總結“殺”的意思為“征服受眾心理，并引發其積極的心理變化”。《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殺”的詞性為動詞，有6個義項：①使人或動物失去生命；弄死：～雞、～敵。②戰斗：～出重圍。③削弱；減少；消除：講價，～暑氣。④同“煞”①：～筆，～尾。⑤用在動詞后，表示程度深：恨～、笑～人。⑥藥物等刺激皮膚或黏膜使感覺疼痛：肥皂水～眼睛。可見，第三類“XX殺”中“殺”的詞義并不是詞典中已有的6個義項中的一項，而是一項新的引申義。

此外，“側顏殺”“露肩殺”“摸頭殺”“回憶殺”“婆婆殺”等詞中的“殺”具有褒義的感情色彩。

第三類詞中“殺”的新義項及新的感情色彩是如何產生的呢？本文認為，“殺”新義項的理性意義，即“征服受眾心理，使其產生心理變化”，是由本義引申而來的。“殺”的本義指“使人或動物失去生命，使人的生命狀態發生改變，在戰斗中就是起到征服的效果”。由此引申出“一方征服了另一方的心理，使另一方心理狀態發生改變”。“殺”新義項的褒義感情色彩是由“秒殺”一詞引申而來的，“秒殺”指在極短的時間內獲得商品的低價，這使人產生極大的滿足感，由此帶來了褒義的情感評價。在娛樂新聞報道的語境下，兩種引申義結合起來，便產生了“殺”的上述新義，且具有褒義色彩。

四、“XX殺”格式類推創新因素探討

徐通鏘先生提到語言使用中的類推創新現象，“推廣新規則的適用范圍，使人們按照這種規則去創造新的結構單位”（徐通鏘，2001）。“XX殺”格式的詞越來越多地出現在網絡語境中，尤其是網絡娛樂新聞報道中，這說明該格式具備類推創新的趨勢。是什么因素促使“XX殺”格式在網絡語言環境中有類推創新的趨勢呢？

本文認為，“XX殺”的語法形式特點、內部意義結構關系和語用三方面的因素決定了其類推創新趨勢。

首先，該構式語法形式十分簡潔，“XX殺”簡短易記，便于類推創新。

其次，“XX殺”的內部語義結構特點分明，類型有以下三類，且與使用語境形成整齊對應，便于區分。

“XX殺”第一種語義結構類型，主要用于指稱網絡游戲，如“三國殺”“狼人殺”。其中前項“XX”與“殺”形成了話題—評述關系，“XX”是“殺”這一游戲行為的背景信息，如關于三國的殺敵游戲、關于水滸的殺敵游戲、關于狼人的殺敵游戲、七日之內發生的殺敵游戲和關于水果的破殺游戲等等。

“XX殺”的第二種語義結構類型，主要用于指稱商務網站，如“寶貝殺”“淘寶殺”。其中，前項“XX”與“殺”形成的語義關系是“網購對象/網購處所—砍價行為”。

“XX殺”的第三種語義結構類型，主要用于指稱新聞報道中引人注意的人、事物或動作場景，如“露肩殺”“側顏殺”“婆婆殺”“回憶殺”。其中，前項“XX”與“殺”形成的語義關系是“行為/人物/動作場景—效果”。

第三，“XX殺”作為修辭構式，通過夸張的方式起到了積極的語用效果。劉大為提出，“修辭構式是滿足語言表達中較為具體、較為特殊的功能要求的構式，在特定的語境中呈現出特殊的語用色彩”（劉大為，2010）。張蕾認為，修辭構式“是各類媒體愛用的標題首選格式”（張蕾，2017）。雖然“XX殺”構式中包含了動詞“殺”，但其整體的語法功能卻是名詞性的，可以用來指稱人物、事物和情況。“殺”在構式中的新義（特指第三類詞語）和其本義形成鮮明的反差，這會引發受眾在好奇懷疑中去關注該類詞語。為了能引起讀者的注意，并引發其好奇心，進而吸引讀者閱讀新聞內容，網絡媒體使用“側顏殺”“摸頭殺”“回憶殺”等詞夸張地再現文體娛樂內容的新聞人物、事物和場景。第三類詞語主要用于網絡新聞，尤其是娛樂類新聞的標題以及視頻的標題中。

本文統計了目前搜集到的語料，有23篇不同內容的新聞報道標題使用了該類詞，且同一文章被多個網站轉載，其中，有8例“XX殺”詞語（“側顏殺、回憶殺、摸頭殺”）直接出現在新聞標題之首。如例（15）和下面的例句：

（17）回憶殺！小燕子紫薇五阿哥再同框（鳳凰網 2017-02-12）

（18）回憶殺！《鑒證實錄》20年再聚首，當年誰不愛聶寶言！（新浪新聞 2017-08-07）

（19）回憶殺！《武林外傳》主創相聚（網易娛樂 2017-02-20）

（20）回憶殺！你還記得駱馬湖畔的皂河老船閘嗎？（東方頭條 2017-08-10）

（21）回憶殺！小時候的經典零食，吃過5種以上就暴露年齡了！（搜狐網 2017-08-07）

（22）回憶殺！86版《西游記》“如來佛祖”演員近照曝光（鳳凰資訊 2017-08-08）

（23）摸頭殺！孫楊擁抱傅園慧：她把洪荒之力傳給我了！（網易奧運 2016-08-09）

上述23篇新聞報道標題中，有19例是“XX殺”格式詞僅在標題中出現，其余4例既在標題中出現，也在正文中出現。由此可見，使用“XX殺”詞語的主要目的是用新穎的語言表達形式來吸引受眾關注新聞，其語用價值便是以其獨特的構式引起受眾對信息的注意，達到增加點擊量的效果。

五、結語

“XX殺”詞語形式簡潔，內部語素搭配新穎獨特。“XX殺”構式包含三種語義類型，除了表示游戲名稱外，其他兩類所呈現出來的夸張修辭格，能起到吸引受眾注意力的語用功能。雖然第三類語義透明度不高，但在新聞報道有詳細正文的語境下，讀者借助上下文不難理解其意。新浪網、搜狐網、人民網、鳳凰網、愛奇藝、網易和騰訊等網站大量使用這類新聞標題，說明了這類格式詞語傳播信息的有效性。包含“XX殺”詞語的新聞標題的點擊量越大，該類詞語的使用頻率將越高，“XX殺”構式則越有可能成為一種新的構詞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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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張蕾.當代漢語流行語探源與分類[J].現代語文（語言研究版），2017，（7）.

（彎淑萍 天津中醫藥大學語言文化學院 3001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