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尚植,王怡穎
(東北財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政治經濟學解讀
——生產關系重構的視角
鄭尚植,王怡穎
(東北財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自中共中央提出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來,有學者從西方經濟理論出發對其進行解釋,如凱恩斯主義、新自由主義和供給學派等,但都存在一定的理論局限和解釋困境,并沒有真正考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本質和實踐邏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的一部分,必須立足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范式。本文根據生產力與生產關系辯證原理,基于馬克思的生產關系理論,分別從生產與消費、生產與交換、生產與分配三個方面解讀當前中國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發展的具體表現與現實困境,從而能夠真正理解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本質。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政治經濟學;生產關系
在2015年召開的中共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著力提高供給體系質量和效率,增強經濟持續增長動力。自從中共中央首次提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后,學界對其進行了多種理論解讀。現有文獻中,圍繞如何理解“什么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大致可以歸結為兩大思路:第一條研究思路主要基于凱恩斯主義理論,從需求側失效出發,討論供給側在當前的適用性與合理性,從而強調供求雙側平衡,以解決宏觀經濟問題;另外一條思路主要來源西方供給學派提出的“新供給經濟學”,從推動經濟增長的五個要素(勞動力、土地和自然資源、資本、科技創新、制度)出發探究相對應的供給側的動力機制[1-2]。
上述兩種研究思路通過比較供給側與需求側的各自特征對反思主流經濟學有一定的啟發作用,但并沒有真正考察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本質和實踐邏輯,并且,這兩種思路都存在理論局限和解釋困境。在理論上,從經濟思想史的角度,不論是強調需求側的“凱恩斯主義”還是強調供給側的“供給學派”,兩者都是把需求與供給割裂開來作為兩種宏觀經濟政策的相機抉擇,并沒有真正看到供給與需求背后的同一性。所以,從薩伊定律、里根經濟學和供給學派等西方經濟理論中尋求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基礎無異于緣木求魚。
正確理解和把握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一方面必須立足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研究范式,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辯證關系和社會總生產的內在要求出發,既可以發現和找尋供給側運動的基本規律,也能夠理解結構性的矛盾所在;另一方面準確把握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必須植根于中國改革實踐,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命題蘊含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基本命題之中,其理論基礎也必然蘊含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體系之中,并能為中國改革發展實踐的過去和未來提供一致的解釋[3]。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認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運動規律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基本規律。一方面,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力的發展變化會導致生產關系的發展變化。另一方面,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生產力,當生產關系與生產力發展相適應,就會促進生產力的發展;當生產關系與生產力發展不相適應,就阻礙生產力的發展。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馬克思做了經典的表述:“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社會的物質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便同它們一直在其中運動的現存生產關系或財產關系發生矛盾。于是這些關系便由生產力的發展形式變成生產力的桎梏。那時社會革命的時代就到來了”[4]。
但在現實社會中,人們理解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往往會形成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只看到矛盾體的一方面,即只看到生產力這一方,堅持“生產力標準論”,片面強調生產力的決定作用;另一種觀點則更加強調生產關系的反作用,主張生產關系是生產力發展的根本動力,堅持“生產關系標準論”[5]。這兩種觀點在中國不同歷史時期都曾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重要的理論指導作用。特別是“生產力標準論”,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就是遵循這一理論標尺,生產力得到大大解放,經濟增長取得顯著成績。然而,近年來,“生產力標準論”逐漸被許多學者和地方官員簡單地理解為“生產力唯一論”,“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等價于“以GDP為中心”。片面強調矛盾體中生產力這一方,忽略了生產關系已經由適應生產力發展到基本適應生產力發展,最后到不適應生產力乃至阻礙生產力的發展。生產力的發展傾向和發展方向來自于生產力構成要素中人的主導作用,而現實的、能動的生產力中的人是處于一定生產關系之下的人。脫離開生產關系的人所構成的生產力只能是抽象的生產力,生產力的發展離開了人的進步與發展的要求,就不能促進人的進步與發展要求的實現,甚至成為危害和破壞人類社會發展的力量,形成生產關系與生產力之間的嚴重沖突,因而必須變革生產關系以使社會生產回歸到促進人類社會進步與發展的道路上。
中國自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經濟增長放緩、結構性問題突出、收入分配格局固化等改革困境的出現急需重新審視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對立統一關系。在經濟新常態背景下,提出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本質上就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產方式的理論重構。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一方面必須從生產力的角度來認識“供給側”,另一方面又必須注重從生產關系的角度來認識“結構性”。因此,不能停留在生產力這個層面上,必須深入認識生產關系這個層面所存在的問題,僅僅從生產力角度來理解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片面的,甚至是錯誤的[6]。很顯然,當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矛盾的主要方面表現為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發展,必須高度重視已經形成的社會生產關系體系對中國社會生產力所產生的巨大能動作用,甚至是決定性作用。因此,重啟改革,獲取改革紅利的關鍵在于如何重構生產關系以實現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
在馬克思看來,政治經濟學應當主要研究一定生產關系下的生產,生產關系是一個環環相扣的整體,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這四個環節相互作用,緊密相連構成生產關系整體。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對四環節運動及其相互間的關系進行了重點論證,從論證的過程和結論中可以看出,社會生產總過程中的四個環節不是各自為政、互不干預的,而是“構成一個總體的各個環節,一個統一體內部的差別”[7]。正是基于馬克思的生產關系理論,本文分別從生產與消費、生產與交換、生產與分配三個方面去解讀當前中國生產關系不適應生產力發展的具體表現與現實困境,從而真正理解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理論本質。
(一)馬克思關于生產與消費同一性的論述
馬克思在其《〈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首次提出“消費與生產之間的同一性”命題,并從三方面對這一命題進行了嚴謹的和科學的討論。
首先,直接的同一性,生產直接是消費,消費直接也是生產,生產與消費可以相互轉化。“因此,這種消費的生產——雖然它是生產和消費的直接統一——是與原來意義上的生產根本不同的。生產同消費合一和消費同生產合一的這種直接統一,并不排斥它們直接是兩個東西”[8]。
其次,“每一方表現為對方的手段,以對方為中介,這表現為它們的相互依存。這是一個運動,它們通過這個運動彼此發生關系,表現為互不可缺,但又各自處于對方之外”[8]。生產為消費創造作為外在對象的材料;消費為生產創造作為內在對象的材料。沒有生產就沒有消費,沒有消費就沒有生產。
最后,間接的同一性,兩者相互滲透,“生產生產著消費”,“消費生產著生產”。“兩者的每一方由于自己的實現才創造對方;每一方是把自己當做對方創造出來。……消費不僅是使產品成為產品的終結行為,而且也是使生產者成為生產者的終結行為”[8]。另一方面,生產能夠生產出消費,是由于生產創造出消費的一定方式,由于生產把消費的動力、消費能力本身當做需要創造出來。
(二)薩伊定律與凱恩斯主義:供給側與需求側的對立分割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所說的生產與消費的關系本質上就是現代經濟學中的供給與需求的平衡問題。實際上,在凱恩斯主義之前,古典經濟學一直非常重視對供給側的研究,始終強調供給比需求重要。從配第的“勞動是財富之父,土地是財富之母”到斯密、李嘉圖的勞動價值論,經濟學家們重點研究如何提高社會供給能力和財富創造能力。而法國經濟學家薩伊把古典經濟學重視供給的傳統發揮到了極致,他認為,供給決定需求,供給創造需求,供給是第一位的,需求則是第二位的。薩伊的觀點被后來的經濟學家們概括為“薩伊定律:供給會創造它自身的需求”。馬克思對于古典經濟學在分析資本主義生產時只看到供給側進行批判,他認為“像李嘉圖這樣一些經濟學家,把生產和資本的自行增殖直接看成一回事,因而他們既不關心消費的限制,也不關心流通本身由于在一切點上都必須表現對等價值而存在著的限制,而只注意生產力的發展和產業人口的增長,只注意供給而不管需求”[8]。
資本主義社會周期性經濟危機的出現最終打破了人們對薩伊定律的迷信,20世紀大蕭條的到來引發了凱恩斯主義革命,經濟學研究也開始從供給側轉向了需求側。基于馬爾薩斯的有效需求理論,凱恩斯主義強調通過政府干預以刺激總需求。在凱恩斯主義經濟學看來,短期內需求決定供給,只要政府通過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進行相機抉擇,就能夠實現供給與需求的再平衡。凱恩斯主義長期以來在西方世界被奉為圭臬,成為各國政府制訂經濟政策的主要理論依據,然而通過需求拉動經濟增長的需求管理政策并沒有也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資本主義固有的基本矛盾,反而容易導致歐美經濟滯脹嚴重、赤字規模失控和金融風險放大等經濟問題。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中國的宏觀經濟政策主要是通過消費、投資、出口三駕馬車拉動經濟增長,特別是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政府依然通過“四萬億計劃”刺激海量投資,最終“需求側管理”的效率越來越低下,經濟發展步入新常態。
(三)“去產能、去庫存、補短板”:供給側與需求側的協同發力
中國當前宏觀經濟的主要問題,既不是單獨的有效需求不足的問題,也不是簡單的產能過剩的問題,而是有效需求與有效供給不足同時并存,所以無論是需求拉動供給的國家干預主義、還是供給創造需求的經濟自由主義,都不能全面真正地解決供求平衡問題,唯有供給側與需求側兩端同時發力,推進雙側協同匹配才能實現中國經濟的轉型升級。
“去產能、去庫存”的重點是解決中國的結構性產能過剩問題,主要分布在鋼鐵、煤炭、水泥和房地產等行業,這些行業存在大量的“僵尸企業”。為了有效去產能,一方面需要供給側借助各種化解方式為過剩產能找到出路,畢竟過剩的生產能力并不都是無用的生產能力,積極地為過剩產能尋求新去處,可以減少資源浪費;另一方面需要需求側發揮優勝劣汰的市場機制,由市場來淘汰過剩生產能力,無效產能最終還是要通過需求側來消化。值得注意的是,“去庫存”更多地需要需求側的作為,在發展中創造需求,如城市建設、城鄉一體化建設、環境治理工程、提高戶籍人口城鎮化率、允許農民進城買房等[9]。所以,供給側的“產能過剩”問題,既要供給側本身的調整,也要需求側擴大需求。
“補短板”就是在生產領域加強優質供給,減少無效供給,擴大有效供給,使供給體系更好地適應需求結構變化。很顯然,“補短板”不僅需要在供給側方面通過技術創新提高產品的質量與檔次,還要通過需求側引導消費者由中低端消費轉向高端消費,刺激高端需求,解決高端供給不足的結構問題,以實現供求之間在短期和長期的雙向動態均衡。
(一)馬克思關于生產與交換關系的論述
在馬克思看來,生產始終是第一位的,“擺在面前的對象,首先是物質生產。在社會中進行生產的個人,因而,這些個人的一定社會性質的生產,當然是出發點”[8]。所以,生產決定交換,在生產本身中發生的各種活動和各種能力的交換,直接屬于生產,并且從本質上組成生產。“私人交換以私人生產為前提;交換的深度、廣度和方式都是由生產的發展和結構決定的。……可見,交換就其一切要素來說,或者是直接包含在生產之中,或者是由生產決定”[8]。
很顯然,生產決定交換的同時,交換對生產也存在反作用。隨著交換過程,貨幣從商品世界中游離出來,商品的使用價值和價值發生內部對立,表現為商品與貨幣之間的外部對立,從商品流通轉變成貨幣流通。但是,“隨著生產的社會性的增長,貨幣的權力也按同一程度增長,……最初作為促進生產的手段出現的東西,成了一種對生產者來說是異己的關系。生產者在什么程度上依賴于交換,看來,交換也在什么程度上依賴于生產者,……”[8]。交換價值脫離產品而在貨幣形式上獨立化,與此相適應,交換(商業)則作為脫離交換者的職能而獨立化。過去,交換價值是商品交換的尺度,現在,商業的目的不是直接消費,而是謀取貨幣。可見,交換階段的發展變化直接影響著生產過程。
對單個資本的循環和周轉分析以后,馬克思論述了社會總資本的運行即再生產理論。在社會再生產中,能夠更清楚地看到交換對生產的基礎性作用。交換是社會再生產的前提條件和基本內容。兩大部類生產的平衡與否能夠通過商品交換的情況直接反映出來。
(二)“實體不實、虛擬太虛”: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的嚴重脫節[10]
在馬克思所處的時代,物質產品的生產占據支配地位,實體經濟較多,虛擬經濟較少,馬克思將其研究重點放在物質生產領域,因而實體經濟是《資本論》的研究主題。隨著20世紀70年代全球金融深化,馬克思關于生產與交換的辯證關系就表現為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的相互作用。價值增殖是所有資本的一般本質特征,最初表現為與實際生產過程相一致。隨著貨幣虛擬化進程的加快,價值增殖的形式在發展變化,逐漸表現為虛擬的價值增殖,即與實際生產過程相脫離的價值增殖[11]。虛擬資本循環運動公式由G-W-G′直接變成了G-G′,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內容上,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呈現高度表面化。
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相互獨立又相互依賴,如果處于交換領域的虛擬資本的擴張嚴重背離了實體經濟的發展要求,最終將引發經濟危機。當前中國供給側最突出的結構性問題就是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的嚴重脫節。一方面,“實體經濟不實”,主要表現為既存在產能過剩、產品滯銷,實體企業遭遇生存困境;又面臨技術創新不足、產品附加值過低,從而導致實體經濟大而不強。另一方面,“虛擬經濟太虛”,主要表現為資產價格過高,尤其是以房地產為主體的資產價格連續翻番,逐步向上偏離了由實體經濟決定的內在價值相應的價格;同時債務率過高、宏觀經濟處于高杠桿狀態。
(三)“去杠桿”: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的協調耦合
“杠桿”是一把“雙刃劍”,適度的杠桿對實體經濟有益,但如果杠桿率過高,債務增速過快,杠桿反而會拖累實體經濟發展。很顯然,“杠桿”的最優狀態就是保證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的協調耦合,即兩個子系統之間及其內部各要素間在總量與結構上匹配恰當,整個經濟系統運轉有效,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兩者之間相輔相成。當前中國政府與企業的杠杠率都遠遠超過經濟可承受水平,為了營造一個良好的經濟金融生態,讓經濟和社會能夠健康可持續發展,“去杠桿”已經勢在必行、迫在眉睫。2015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去杠桿”列為2016年的五大任務之一,重在防范區域性和系統性金融風險。
基于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的耦合關系,要想真正做到“去杠桿”,必須把實體經濟做實做強,實體經濟是發展的動力源泉和堅實基礎,如果沒有實體經濟的充分發展,虛擬經濟也難以健康發展。實體經濟中高杠桿的主要原因在于存在大量的產能過剩,只有通過市場機制消化落后產能、淘汰僵尸企業,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換代才能逐步實現降杠桿。
從虛擬經濟出發,“去杠桿”必須弱化虛擬經濟份額、優化金融資源配置,以金融去杠桿帶動實體經濟去杠桿。一方面,可以通過提高直接融資比重,鼓勵實施債轉股,在降低杠桿率和優化債務存量配置的同時,提升企業再融資能力;另一方面,可以通過提高資金使用效率和硬化預算軟約束,繼續推進地方政府性債務管理改革和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因此,重視金融去杠桿能夠為實體經濟去杠桿提供更好的金融環境、確保金融體系穩定高效。
(一)馬克思關于生產與分配關系的論述
首先,生產決定分配。個人以雇傭勞動的形式參與生產,以工資形式參與產品、生產成果的分配。分配的結構完全決定于生產的結構。分配本身是生產的產物,無論是生產對象還是生產形式。就生產對象而言,能分配的只是生產的成果,就生產形式而言,參與生產的方式決定分配和參與分配的形式。
其次,分配反作用于生產,生產受分配制約。馬克思認為,如果在考察生產時把包含在其中的分配撇開,生產顯然是空洞的。“照最淺薄的理解,分配表現為產品的分配,因此它離開生產很遠,似乎對生產是獨立的。但是,在分配是產品的分配之前,……這種分配包含在生產過程本身中并且決定生產的結構,產品的分配顯然只是這種分配的結果”[8]。
最后,生產與分配具有同一性,互為前提。馬克思認為,一方面分配先于生產成為生產的前提,“決定生產本身的分配究竟和生產處于怎樣的關系,這顯然是屬于生產本身的內部問題。如果有人說,既然生產必須從生產工具的分配出發,至少在這個意義上分配先于生產,成為生產的前提”[8]。另一方面,雖然這種分配對于新的生產時期表現為前提,但分配本身又是生產的產物,不僅是一般歷史生產的產物,而且是一定歷史生產的產物。通過生產過程本身,分配就從自然發生的東西變成歷史的東西,并且對于這一個時期表現為生產的自然前提,對于前一個時期就是生產的歷史結果,分配在生產本身內部被不斷地改變[8]。
(二)要素分配扭曲:資本與勞動的收入失衡
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分配關系的研究最主要集中在資本與勞動的關系上。根據《資本雇傭勞動》的分析,資本無償占有勞動的剩余價值,工資和利潤是互成反比的。也就是說,“資本的份額即利潤越增加,則勞動的份額即日工資就越降低;反之亦然。利潤增加多少,工資就降低多少;而利潤降低多少,則工資就增加多少”[8]。
即使最有利于工人階級的情勢,即資本的盡快增加改善了工人的物質生活,也不能消滅工人的利益和資產者的利益,即資本家與工人之間的利益對立狀態,利潤和工資仍然是互成反比的。可見,即使停留在資本和雇傭勞動的關系范圍內,也可以知道資本的利益和雇傭勞動的利益是截然對立的[8]。
馬克思以勞動—資本關系為切入點,深刻分析了資本主義經濟運行的微觀基礎,鑒于中國實行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勞資雇傭關系依然成立,這一分析框架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勞資關系仍具有解釋力和生命力。很顯然,與資本主義經濟制度下的資本剝削和對抗關系不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勞資關系更多體現為勞資雙方對經濟利益的訴求關系和勞資收入分配的扭曲[12]。當前中國勞資收入分配失衡主要表現為勞動收入份額過低且持續下降,由1995年51.9%下降到2011年44.9%。很顯然,現行國民收入分配扭曲的加劇在微觀上直接制約居民的消費能力,在宏觀上阻礙社會再生產的順利運行。
(三)“降成本”:生產要素優化配置與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本質是從優化生產要素配置出發,矯正要素配置扭曲從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很顯然,勞動與資本是最重要的兩大要素,一旦兩者之間配置失衡,最終導致錯配成本上升,要素生產率下降。2016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降成本”列入重點經濟工作,明確提出要幫助企業降低成本,主要包括制度性交易成本、稅費成本、社保成本、電力成本、融資成本和物流成本等六類成本。這六類成本都屬于企業的顯性成本,政府通過相應的體制改革和簡政放權,很容易就可以降下來。但是,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所要降的成本并不是生產過程的顯性成本,而是要降低核心生產要素的錯配成本。
提高效率和降成本是一個問題的兩面。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從一定意義上說是節省要素投入,實際上就是降成本[9]。根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最終就是要大力發展生產力,而生產力由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和勞動者三要素構成。其中,勞動者是生產力中最活躍的因素,勞動資料與勞動對象只有與勞動者結合起來才能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所以,供給側改革必須由要素驅動(資本驅動)向創新驅動(勞動驅動)轉變,重視勞動力(人力資本)對產出的貢獻從而提高勞動者報酬。雖然提高了勞動力成本,但通過引領要素重新配置可以顯著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將明顯抵消勞動力成本的提高[9]。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不能簡單照搬西方經濟學理論,必須汲取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理論滋養,在充分認知中國經濟供給側主要矛盾的基礎上,以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指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化解廣泛存在的結構性矛盾,實現經濟健康繼續發展,從而適應和引領經濟新常態。
首先,根據馬克思生產與消費同一性原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必須實現供求結構的協調兼顧,一方面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通過市場機制淘汰過剩產能,另一方面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做好頂層設計,簡政放權,為企業松綁,消除過度的政府干預。供給側與需求側必須齊頭并進、同時發力才能真正有效解決中國當前的結構性難題。
其次,根據馬克思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的辯證關系,實體經濟是物質財富的根本源泉和國民經濟的堅實基礎。所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必須通過優化產業結構、防止產業空心化和提升產業實力來化解產能過剩,從而大力實施提升價值鏈的發展戰略。同時,政府也要培養和完善企業家精神、大力扶持社會創新,激發企業活力,堅守實體經濟。
最后,根據馬克思生產與分配的相互作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必須堅持和完善社會主義基本分配制度,進一步完善所有制結構,發揮國有經濟主導作用,調整國民收入分配格局,努力實現居民收入增長和經濟增長同步、勞動報酬提高和勞動生產率提高同步,切實提高勞動者地位,激發勞動者的創新精神。
[1] 賈康,蘇京春.“供給側”學派溯源與規律初識[J].全球化,2016, (2): 30-133.
[2] 肖林.新供給經濟學: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經濟學思想與理論創新[J].科學發展, 2016, (5): 7-10.
[3] 方敏,胡濤.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政治經濟學[J].山東社會科學,2016,(6):92-134.
[4]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 卷)[M]. 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90-591.
[5] 胡鈞.論生產力發展的根本動力[J]. 經濟縱橫,2011,(3):1-6.
[6] 邱海平.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現實指導意義[J]. 紅旗文稿,2016,(3):21-23.
[7]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 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7-18.
[8]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 卷)[M].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15-16,16-17,90-91,5- 6,22-23,20-21,732-733,734-735.
[9] 洪銀興.準確認識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目標和任務[J].中國工業經濟,2016,(6):14-21.
[10] 劉志彪. “實體經濟不實,虛擬經濟太虛”狀況待扭轉[J].中國國情國力,2014,(11):24-26.
[11] 劉曉欣. 虛擬經濟與價值化積累[M]. 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5.65-67.
[12] 權衡. 當代中國“勞動—資本”關系的實踐發展與理論創新[J].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5):123-130.
(責任編輯:鄧菁)
F121;F091.91
:A
:1000-176X(2017)09-0017-06
2017-06-18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政府作用效率視閾下最優政府規模的理論重構、模型估算與實現路徑研究”(16CJY063)
鄭尚植(1983-),男,江西上饒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政治經濟學研究。E-mail:8707540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