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問題剖析

◎楊昊源

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問題剖析

◎楊昊源

近期，加泰羅尼亞地區的公投運動在西班牙國內產生巨大影響，并進而再度引發國際社會對于分離主義運動的重視。冷戰后伴隨著地區矛盾不斷加深，分離主義運動的浪潮也不斷涌現，從前些年烏克蘭的克里米亞獨立公投，到近期的庫爾德獨立公投；從南亞印度那加，到西歐蘇格蘭高地，都充斥著緊張的對峙，接踵而來的民族分裂運動帶來的陰影籠罩著全球各個角落。

當代國際政治中的分離主義現象

為其進行分離主義運動的理由。

加泰羅尼亞問題的歷史

當代國際問題中存在著大量的民族分離主義現象，民族分離主義常常伴隨著暴力、沖突，并與恐怖主義、極端主義等難脫干系。在冷戰結束后的大歷史背景下，分離主義成為國際局部性沖突的重要原因之一。分離主義一般體現為在某主權國家內，由于民族矛盾的激化，非主體民族對于建立獨立的政權的政治訴求。可能產生分離主義的情況中，少數民族要求分離的可能性最大，實際上大多數情況中的分離主義就是民族分離主義。“民族分離主義”是指某一少數民族群體單方面向其主權國家提出的分離要求，并以民族的名義進行活動的行為。研究分離主義，就要提及“民族自決”論。分離主義的理論依據主要為民族自決原則，在大多數情況下，分離主義運動都打著“民族自決”的旗號進行活動。分離主義以“民族”這一單位為基礎，宣稱自己有權獨立建立國家。引發分離主義的原因是多元的：國內因素主要包括經濟發展失衡、政治上的不平等以及主體民族的同化政策過激等；國外因素主要包括境外政治勢力的干涉、鄰國相同民族的共同行為等。但分離主義對民族自決權的解讀忽略了民族自決權提出的歷史背景和適用范圍。事實上，民族自決權的提出最早是為了解決遺留的殖民地問題，1994年聯合國托管理事會名下的最后一塊托管領土帕勞于獨立后，殖民地的遺留問題已經成為歷史；但民族自決權這一理論卻沒有得到正視，反而被懷有分裂主權國家目的的分離主義分子利用，成

加泰羅尼亞獨立公投的背后，反映出了西班牙國內存在的各個層面的問題，加泰羅尼亞與中央政府一直以來存在著相當程度的矛盾。這些矛盾體現在經濟、政治、文化語言和歷史層面上。

作為一個族群（ethic group），加泰羅尼亞人位于伊比利亞半島東北部，是法國與西班牙的交界地帶。自12世紀起，由于巴塞羅那伯爵與阿拉貢王室的聯姻，加泰羅尼亞與阿拉貢王國（Alagón）同處巴塞羅那伯爵的統治下。16世紀后，卡斯蒂利亞與加泰羅尼亞合并，受卡斯蒂利亞王室的統治。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后，加泰羅尼亞歸入西班牙的統治范圍。進入近代，西班牙內戰過后，獨裁者弗朗哥（Francisco Franco Bahamonde ）上臺，在民族同化主義的政策體系下對西班牙國內進行殘酷的獨裁統治。弗朗哥所施行的文化統一政策嚴厲地禁止加泰羅尼亞地區使用加泰羅尼亞語，要求其居民必須在所有場合使用標準西班牙語，違禁者將遭到無情的迫害。在這一時期，加泰羅尼亞受到的鎮壓最為殘酷，不僅在經濟、政治上遭到獨裁政權的壓迫，并且慘無人道的屠殺在這里頻頻發生，恐怖的氣息彌漫在整個加泰羅尼亞地區，加泰羅尼亞人對于馬德里的統治充滿憎恨。這段時期所積累下來的矛盾在將來的加泰羅尼亞獨立運動中逐漸爆發，為分離主義分子的行為提供了理由。直到1975年佛朗哥去世，西班牙由獨裁政體轉為民主政體后，加泰羅尼亞才重新獲得自治權。

縱觀加泰羅尼亞地區的歷史，這一地區與西班牙中央政權的矛盾時隱時現，究其根本是馬德里和巴塞羅那兩套文化體系所帶來的不兼容性這一對基本矛盾貫穿于馬德里政府對西班牙境內的統一管轄的過程。這個矛盾是內在性的，本源性的，是加泰羅尼亞地區當下呈現出的分離主義態勢的根源。

加泰羅尼亞問題的政治經濟原因

政治上，西班牙中央政府與加泰羅尼亞地區的矛盾主要圍繞地區的自治權展開。1978年，西班牙憲法規定西班牙國家的政治形式是議會君主制，承認了民族地區的自治權，使其組成自治共同體。一年之后，西班牙通過了《區域自治法》，明細規定了加泰羅尼亞地區的自治權。但加泰羅尼亞人并不滿足于《區域自治法》所規定的權利，在2006年加泰羅尼亞自治區政府在公民投票后修改了1979年的《區域自治法》，試圖重新規定自治區所擁有的特權。大多數加泰羅尼亞的本地政黨和民眾均持一種觀點，即1979年的自治條例對加泰羅尼亞地區的自治權束縛嚴重，并不能有效協調自治區與馬德里之間的關系。2006年修改后的新自治條例圍繞著加泰羅尼亞的“民族（ethic group）”和“國族（nation）”問題以及自治區的財政模式做了調整。但“民族（ethic group）”和“國族（nation）”是一對非常敏感的概念，尤其對于主權國家西班牙來說，如果加泰羅尼亞人擁有了“國族”身份，那么意味著該民族擁有了自決權，這是馬德里政府所不能夠接受的。隨后憲法法院對2006年的自治條例修改內容提出違憲，再度加劇加泰羅尼亞與馬德里關于自治權的矛盾分歧。

近年來西班牙經濟疲軟，政府財政赤字問題嚴重。而加泰羅尼亞是西班牙的經濟發達地區，也是西班牙的稅賦大區，中央政府從加泰羅尼亞地區得到的稅收數額巨大，而相應的在財政政策上中央政府對加泰羅尼亞地區的投入卻與其貢獻不匹配，這種現狀使加泰羅尼亞人產生一種被“劫富濟貧”的心理，使其反對中央政府的財政政策。一些當地的分析人士認為，如果這種財政赤字降低到加泰羅尼亞生產總值的5%，加泰羅尼亞的人均財富將會提高35%至59%，這將使加泰羅尼亞人的收入高于歐元區的平均水平。這種不平衡的稅收政策長期以往造成了加泰羅尼亞的不滿，多次與中央政府協商無果后失望又憤慨的加泰羅尼亞人轉而追求徹底的獨立，以擺脫在經濟上受到的遏制。

加泰羅尼亞地區的語言問題

加泰羅尼亞地區的通用語言是加泰羅尼亞語(Catalán)，雖同屬羅曼語族，但西班牙語（標準西班牙語也稱為卡斯蒂亞語Castellano）屬于伊比利亞語支，而加泰羅尼亞語屬于高盧語支，從語系上看來與法語更為相似。加泰羅尼亞語在加泰羅尼亞地區使用廣泛，在教育領域中加泰羅尼亞語是當地公民的首選語種。以加泰羅尼亞的著名高校巴塞羅那大學為例，其大部分專業均有使用加泰羅尼亞語授課的情況。

而中央政府的立場卻與自治區相左，西班牙最高法院在判決書中沒有提及將加泰羅尼亞語視為“自己的語言”的概念問題，但否決了“認識加泰羅尼亞語的義務”的規定。這意味著政府并不承認加泰羅尼亞語在加泰羅尼亞地區的相關權利，這與加泰羅尼亞人的期望相悖，并且也與自治區廣泛使用加泰羅尼亞語的現狀相抵觸。在自治區強制推行作為官方語言的西班牙語的使用或許是中央政府出于加強加泰羅尼亞人對于“西班牙”這一國族的認同感的目的，但這種行為在事實上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引起了加泰羅尼亞人的進一步反感和抵制。

以上所述的歷史、政治、經濟和語言文化等層面的原因，反映出了加泰羅尼亞地區的分離主義是多維度因素所交相形成的，歷史矛盾是加泰羅尼亞地區分裂主義的根源，政治經濟原因是公投運動的導火索，而語言問題則在文化層面上加劇了自治區的離心性傾向。加泰羅尼亞與馬德里的矛盾錯綜復雜，在短期內形勢惡化的可能性依舊存在。

分離主義運動給主權國家以及國際社會帶來的危害

對于主權國家來說，領土完整是國家的核心利益。分離主義所危害的是一國賴以生存的核心。加泰羅尼亞地區的分離主義運動對西班牙的完整性持續產生威脅，獨立公投更是直接挑戰了西班牙作為主權國家的完整性。按照西班牙的憲法來看，加泰羅尼亞公投是完全非法的。1978年憲法的第155號條款，規定當地方自治政府的行為嚴重危害到西班牙的國家利益或可能造成國家分裂時中央政府有權終止自治區政府繼續行使自治權。而自治區一意孤行地開展獨立公投運動，違背了西班牙的國家憲法，這種違法行為是對憲法的權威性發起的公然挑戰。

從普通民眾層面看來，公投過程中發生的暴亂、沖突甚至流血事件會成為揮之不去的陰影。大規模的街頭沖突給社會治安帶來了無比沉重的打擊。據報道稱加泰羅尼亞自治區10月1日舉行獨立公投其間受命執法的警察與投票者和抗議者在一些投票站發生沖突，導致400多人受傷。

在造成治安混亂，威脅到普通民眾的安全同時，獨立公投所帶來的混亂嚴重影響了當地的外資企業，對加泰羅尼亞局勢感到擔憂致使大量跨國公司撤離加泰羅尼亞。從歐盟整體看來，如若加泰羅尼亞獨立則相當于自動放棄歐盟身份，實際上等于“脫歐”，這將使加泰羅尼亞地區的企業喪失在歐盟框架內的優惠政策，從而丟失歐盟國家的廣大市場。多年以來存在的加泰羅尼亞獨立運動給西班牙國內造成了很大的民族矛盾，加泰羅尼亞地區與其他地區民眾的隔閡在隨之不斷加深。矛盾的積累與爆發互為前提，一輪矛盾的爆發會引起新一輪的積累，如此循環往復將給國家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

局部地區的分離主義運動還會導致國際范圍一定程度的逆全球化，例如加泰羅尼亞地區如果獨立則會自動退出歐盟，從而使歐盟失去一塊經濟發展情況良好的市場，對西南歐的區域化不利。同時失去西班牙作為基礎的加泰羅尼亞在世界范圍也會丟失市場，在獨立公投事件發生后，已有達到800家國際公司將其在加泰羅尼亞的注冊地址遷往其他地區。如此規模的企業外遷對于加泰羅尼亞地區的國際化無疑是重大打擊，同時從世界體系來看，由于加泰羅尼亞地區的分離主義態勢，不得不考慮其離從當前世界體系中逐漸遠離的趨勢會導致相關行為體的一系列逆全球化行為出現。

從國際范圍來看，一個地區的分離主義運動會對其他地區蠢蠢欲動的分離主義者提供某種程度的“激勵”作用，從而產生連鎖反應。比如西班牙境內存在的另一處分離主義盛行地區——巴斯克自治區，在加泰羅尼亞獨立公投前后活動愈加頻繁。這種連鎖反應所導致的后果是難以預計的。由于分離主義在本質上存在著排他性、煽動性、盲目性和狹隘性，使其在行為上相對應地會體現出非理性的、混亂和暴力的特征，對于國際社會的安全、穩定和繁榮具有負面影響。

分離主義運動所帶給主權國家的傷痛是沉重的，對于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居民來說，分離主義運動所帶來的社會動亂更是災難性的。對于國際社會來說，分離主義運動不僅會導致局部地區的不穩定性加劇，也會對區域內體系乃至國際體系產生不可忽視的沖擊。在當今的國際形勢下，面臨此起彼伏的分離主義態勢，國際社會各國應理性、妥善地處理，在不干涉他國內政的前提下進行有建設性的合作。維持一個和平有序的國內外環境符合所有國家的共同利益，也符合世界人民的共同利益。

分離主義長期存在于世界各地區，對各國的主權領土完整構成威脅。當今國際社會所面臨的分離主義態勢嚴峻，各地范圍的民族分離主力勢力此起彼伏。近期，西班牙加泰羅尼亞自治區分離主義勢力的抬頭，導致了一場獨立公投，引起了西班牙國內以及國際的關注。

吉林大學公共外交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