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海


我國以要素稟賦驅動的經濟增長幾近極限,同時累積了環境污染等生態問題,尤其是京津冀地區,環境承載超限、污染嚴重,過剩產能集聚。經濟發展進入轉折關口,亟待轉變發展方式走一條可持續發展之路。為此,黨中央國務院宣告我國經濟進入中高速增長的新常態,要求發展要以質量優先,具體提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京津冀協同發展也上升為國家戰略,并成為京津冀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先導。綠色發展自然成為京津冀協同發展的必然要求。然而,我國金融總量雖然位居世界前列,但綠色金融占比過低,難以有力發揮調整產業結構、撬動經濟綠色增長的金融支點作用。當前,亟須疏導傳統金融轉向綠色投向,提高綠色金融供給。京津冀面臨綠色金融需求極大、綠色金融供給過少、傳統金融總量過剩的問題。
京津冀協同發展需樹立綠色發展理念
由于市場不完全競爭、信息不對稱、非理性人等問題的存在,市場并不總是有效的。市場失靈不僅意味著無效率,也通常被用于描述市場力量無法滿足公共品需求,甚至帶來負外部性。
市場失靈以及調控手段的不足或不當導致金融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也會在某些領域和環節失靈。金融的市場失靈,是指金融體系無法依靠現有條件下的自發融資活動,滿足良性經濟發展的大量資金需求,反之帶來投資泡沫和產能過剩等問題。金融市場失靈原因:一是負外部性的融資項目由于私人邊際成本低于社會邊際成本,使得存在高污染等負外部性投資相對過度,而消除污染等正外部性投資卻相對不足;二是因公共物品具有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在搭便車的情況下,資金回收少,使得公共物品投資不足;三是信息的不完全性增加了決策的風險,信息不對稱導致投資不足或逆向選擇;四是市場不完全競爭,具有一定壟斷優勢的銀行在定價、風險選擇上偏好高收益、預期穩定的項目,而非高風險低收益的環保、節能、減排項目;五是當經濟向好時期商業性金融機構愿意承擔更高的風險,反之收縮信用規模,加劇經濟困難。
綠色金融的本質是一種制度安排,可用來解決金融的市場失靈。其通過增加全社會具有環境效益的投資總量、改善全社會環境投資結構,提高了水、空氣等環境質量,促進清潔能源和綠色技術發展,糾正金融失靈和市場失靈,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經濟和社會可持續增長。京津冀協同發展須樹立綠色發展理念,充分發揮綠色金融的資源配置作用,促進解決經濟發展過程中的綠色問題。
京津冀協同發展中的綠色問題
我國產業結構整體偏重,2016年末,雖然第二產業比重下降到39.8%、第三產業比重升至51.6%,但第三產業比重仍低于美國的78%、世界平均值68.5%,同時我國第二產業中鋼鐵、水泥等重工業占比在60%以上。再疊加水土等資源總體不足和分布不均,過去幾十年的經濟發展累積了空氣污染等諸多環境問題,其中尤以京津冀為重。
2016年底,北京市水資源總量為35.05億立方米,按照年末常駐人口2173萬人計算,北京人均水資源僅為161立方米,為全國平均水平的1/15;機動車保有量571.8萬輛,單位平方公里的機車密度為348輛,是全國平均機車密度的11倍;平均車道數為1.76,低于香港的2.1,每百輛汽車擁有停車位不足36個;城六區(東城、西城、朝陽、海淀、豐臺、石景山)霧霾指數393微克/立方米,晚間更是高于400微克/立方米。天津2016年末三次產業結構為1.2∶44.8∶54.0,第二產業中重工業占比高達77.3%;人均水資源低于北京的人均水資源量161立方米,僅為全國平均水平的1/20,也低于國際公認的500立方米極度缺水警戒線,且天津地下水嚴重超采、水體普遍受到污染。河北以重化工業為主,鋼鐵、水泥、平板玻璃等“高污高耗”產業產能過剩,2016年上半年,河北省粗鋼、成型鋼材、生鐵、鐵礦石產量均同比正增長并高于全國平均水平。據環境公報,2015年河北省二氧化硫排放量為110.84萬噸,氮氧化物排放量為135.08萬噸;2016年上半年空氣質量相對較差的10個城市中河北省占據6席。
京津冀經濟社會發展區域分割、協同效應低,是造成京津冀環境問題的主要原因之一。產業協同方面,京津冀在發展規劃、基礎設施、工業項目之間缺乏統籌協調,區域產業協作水平也不高,區域內部生產要素的流動與共享不足。交通協同方面,三地運輸市場存在一定的障礙和壁壘,各地的政策和標準都存在差異性,三地經濟圈部分運輸通道仍然“不通不暢”,北京市承擔了大量的全國客流和貨流中轉,而天津、石家莊等樞紐的客運、貨運流量偏小。天津和河北的重化工業集中造成污染,并輸送污染至北京;北京雖產業升級較快、服務業發達,但人口集中造成擁堵。環境保護協同方面,由于布局限制,效果未達預期,三地的環境承載和污染仍未顯著改觀。京津冀協同發展本質要綠色發展,以盡快解決環境污染等綠色問題。
與綠色發展伴生的綠色金融問題
實體經濟的發展離不開金融的支持,過去以資源消耗和人體健康為代價的實體經濟發展,表明金融資源配置到黑色經濟過多,從而累積了過多的環境問題,導致經濟增長與環境的不可持續。發達國家較早開始重視經濟增長與環境可持續的問題,制定了完善的法律和制度,積極培育綠色金融機構和產品,推動經濟綠色發展。
我國綠色金融發展的首要問題是綠色金融發展的市場失靈。第一,雖然綠色項目產生正外部性,但大部分受益人無須向正外部性支付對價,項目實施者的個人收益小于社會收益或低于其他非綠項目收益,甚至不能彌補項目成本,市場自身促進外部性“內部化”的激勵和補償機制天然不足。第二,對污染環境項目強行禁入以及對造成的負外部性懲罰不足,導致污染企業過度投資和生產。第三,企業和項目的綠色信息難于獲得,綠色信息披露要求也低,綠色金融標準不完善,綠色認證和評級制度存在短板,導致綠色信息搜尋成本很高。第四,金融機構以“追求利潤最大化”作為經營發展的目標,自身無動力去追求社會責任最大化,盈利性與“社會責任”間存在矛盾,導致其缺乏投資綠色項目的內在動力,致使綠色資金供給不足。第五,我國綠色金融產品主要集中在綠色信貸方面,而銀行的綠色信貸很難為中小企業、長期項目提供資金,單一的產品結構難以滿足綠色企業多樣化的融資需求,有限的產品也難以滿足綠色項目投資者對流動性、風險、收益的多樣化需求。第六,綠色金融業務涉及到復雜的與綠色有關的專業技術,金融機構不能充分判斷該綠色技術在商業上是否具有可行性,而提供綠色評級、認證、咨詢的第三方專業服務機構數量過少,服務能力不足。endprint
綠色金融發展問題表明,市場無法克服綠色金融發展的所有困難,需要政府伸出“有形之手”,通過完善政策支持和體制機制糾正市場失靈,增加綠色金融的有效供給,促進其總量增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背景之下,京津冀綠色發展為綠色金融創新發展提供時代契機。
京津冀協同發展中的綠色金融供求分析
我國金融總量大,但結構上綠色金融占比過低。自2013年以來,新增信貸中綠色信貸余額占比趨勢性下降,2017年2月末,21家主要銀行綠色信貸余額7.51萬億元,占所有信貸存量的6.8%,數據表明,在信貸絕對主導金融供給的金融體系中,綠色金融發展不容樂觀。
存量綠色金融供給方面,京津冀地區綠色金融總量占比高于全國平均水平,但絕對占比依然偏低。截至2016年末,全國綠色信貸存量、綠色債券發行量、綠色PPP投資額及碳交易成交額合計為15.53萬億元,其中京津冀地區合計為2.19萬億元,占比為14.09%;以信貸余額、債券發行量、PPP投資額計,全國金融供給總量為142.78萬億元,其中京津冀地區為14.02萬億元,占比為9.82%;以表1口徑計算,全國金融總量中綠色金融占比為10.88%,京津冀地區綠色金融占比為15.60%;金融總量中,以信貸為主,占比為74.66%,其中綠色信貸在信貸總量中占比為7.05%、在綠色金融中占比為48.35%,京津冀分別為14.01%和78.54%。相比全國,京津冀綠色PPP投資比例過低。詳見表1。

綠色金融需求方面,京津冀疏解非首都功能、產業轉型升級、環境保護、交通一體化存在巨大綠色金融需求。疏解非首都功能:依據北京十三五規劃,北京對天津和河北實施疏解非首都功能,緩解北京城市交通擁堵,預估2017~2020年投資總額至少分別為5500億元、7505億元,小計1.3萬億元;依據通州十三五規劃,北京通州區2020年前要建立187個重大項目,預計2016~2020年投入4000億元左右;依據《京津冀大數據綜合試驗區建設方案》,2016年12月,京津冀大數據綜合試驗區正式啟動建設,預計投入資金約800億元;依據雄安新區建設規劃,仍有至少千億元級別的綠色融資需求。產業升級:根據《京津冀產業轉移指南》《北京市擬疏解產業一覽表》《北京市2017年重大項目計劃》等文件綜合測算,京津冀產業轉型升級共需資金投入約2萬億元人民幣。環境保護:根據各地十三五規劃,“十三五”期間京津冀三地水污染防治投資額估計為200億元、100億元、200億元;京津冀三地治理大氣污染預估投資額分別為600億元、400億元和1100億元;京津冀三地土壤污染防治預估三地的需求分別為100億元、80億元、150億元;京津冀生態保護投資額預估分別為800億元、400億元、600億元,小計4730億元。上述較確定資金需求總計4.35萬億元,考慮其進一步的杠桿作用及為全面實現綠色發展目標的充分資金需求,預計2017~2020年京津冀三地綠色金融需求總量至少為8萬億元。
京津冀綠色金融缺口方面,首先假定未來需求平均分攤,則2018~2020年年均綠色金融需求為2萬億元,總計6萬億元,然后以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綠色PPP和碳交易四個品種計算綠色金融供給,按照2016~2017年四個品種歷史年增速并賦以一定的加速度(未考慮超出歷史的額外強制、激勵政策和創新)推算2018~2020年四個品種增長量,測算出三地2018~2020年綠色金融供給。(詳見表2)數據表明,三地綠色金融的供需缺口大,綠色金融需求滿足率均低于50%,天津滿足率僅為1.9%,京津冀三地綠色金融供給遠遠不足。

綠色金融支持京津冀協同發展建議
按現行條件預測的“十三五”京津冀綠色金融供求缺口巨大,表明現行發展條件下,京津冀三地綠色金融供給缺乏動力,金融機構綠色金融發展緩慢,綠色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不足,京津冀綠色金融發展協同效應弱。
針對制約綠色金融供給的問題,可通過機制創新增加綠色金融內生動力,通過機構創新增加綠色金融供給增量,通過產品創新增大綠色金融供給流量,以提高綠色金融總供給,彌補綠色金融供需缺口。一方面支持實體經濟進行綠色轉杠桿,即為傳統過剩行業去杠桿同時,保留先進產能和高效產能,綠色金融支持以技術和創新驅動切換到低碳生產模式,節能減排和節約資源,提高產出的正外部性;另一方面支持實體經濟加綠色杠桿,即以綠色金融支持低碳環保技術的研究、清潔能源的開發、高效節能設備的采購與維護、環境修復,以及構建科技含量高、資源消耗少、環境污染低的新產業結構和生產方式,促進經濟綠色增長。
在傳統金融方面,加大轉綠力度。通過財稅政策、定向降準和MPA考核優惠激勵、金融禁入和環保趨嚴強制、綠色信息與評級服務潤滑,促進金融機構和實體企業轉型,傳統金融轉型綠色金融、黑色經濟轉型綠色經濟。2017年9月末,人民幣貸款余額123.18億元,其中綠色貸款占比較低,僅為10%左右,傳統信貸轉綠空間巨大。若上述傳統金融轉綠政策到位,未來每年綠色信貸占比可額外提升,若綠色貸款占比額外增加5個百分點,則綠色貸款年增長至少8.2萬億元以上,按前述京津冀綠色信貸全國占比14%估計,京津冀綠色信貸每年至少可增1.15萬億元以上。綠色信貸以外,綠色證券、綠色基金(含綠色PPP)、綠色保險額外增長也可彌補部分供需缺口,尤其是綠色PPP基金可發揮各級政府基金的杠桿作用,綠色融資空間較大。
在創新金融方面,綠色銀行和離岸綠色基金或債券可有效提供綠色金融增量。若京津冀協同發展能獲得先行先試的政策支持,建立區域綠色發展銀行和離岸綠色基金或債券市場,則將極大提高京津冀三地綠色金融供給。按照綠色銀行1000億元資本金計算,15倍杠桿,可提供1.5萬億元綠色信貸。當前,隨著上海自貿區逐步發展成熟、人民幣匯率和與美元利差穩定,離岸綠色基金或債券發展值得預期。另外,碳排交易市場以及碳基金的發展,可加快綠色轉杠桿和加杠桿,也是增加綠色金融供給的重要渠道。
總之,京津冀協同發展需先行先試,突破機制、機構、產品和政策約束,以增加綠色金融供給;健全京津冀綠色金融發展協同機制,統一環保督查和監管、環保和綠色金融支持政策、綠色評級和綠色信息共享共治,協同綠色金融機構和服務創新,保障和促進傳統金融向綠色金融轉型、傳統經濟向綠色經濟升級發展。
(作者單位:特華博士后科研工作站、中國郵政儲蓄銀行資產負債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