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竭盡全力，傾其所有”的父愛

張慧

作為中學(xué)語文教材的經(jīng)典，許多名師在各種場合都講過《背影》一課。然而蜻蜓點水者有之，過度拔高者也有之。文本解讀歷來總是眾說紛紜，但是最貼切的解讀還應(yīng)該是圍繞著文本、圍繞著語言文字展開。其中影響較為深遠的當屬程翔、黃厚江、韓軍等大家，尤其是近年來韓軍老師的《背影》一課引起了較大的爭議。贊揚者有之，批評者有之，此處不多加以評論。

文本的解讀歷來總是爭論紛紛，每個人由于閱歷不同、感受不同、思考不同，所以對待同樣一篇看似淺顯的文字會發(fā)生迥乎不同的理解，這是非常正常的，所謂“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作為一個普通的老師，通過文本細讀的方式，借助文章中的語言文字讀出自己的一份感悟，并將這份感悟傳遞給學(xué)生，竊以為這樣才是解讀文本、學(xué)習(xí)語文的合理途徑。筆者也多次講過《背影》，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收獲，所以通過這一次講課，我希望有一個嶄新的體會。通過細讀文本的方式，我領(lǐng)略到朱自清先生用情真意切、平和沖淡的語言寫出了一份“竭盡全力，傾其所有”的偉大父愛。于是，本堂課，我一直致力于引導(dǎo)學(xué)生查找文章中的語言文字，來理解那一份“竭盡全力，傾其所有”。

一、經(jīng)濟上的“竭盡全力，傾其所有”

文章開篇就交代了家境，“滿院狼藉”“變賣典質(zhì)”“虧空”“借錢”“喪事”“賦閑”這些令人心神悲沮的詞語，可以想像父親當時的經(jīng)濟狀況處于極度貧窮的狀態(tài)，家中開銷應(yīng)是能省則省吧。可是，我們來看看父親在經(jīng)濟上對我的付出：依舊送我回北京念書；給我?guī)У男欣疃嗟降孟蚰_夫行些小費；給我做紫毛大衣（自己戴黑布小帽，穿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這里的每一件事，對一個普通的父親而言都是小事，可是對當時的朱自清先生的父親而言都不是一件小事，他要怎樣的籌措、調(diào)配，才能讓兒子繼續(xù)沒有顧慮、沒有擔(dān)憂的求學(xué)？又要向誰借錢，又會有多少虧空，家里還有什么可以典質(zhì)，還會賦閑多久……此次浦口分別，父親是竭盡全力，傾其所有啊。

二、身體上的“竭盡全力，傾其所有”

《背影》一文的描寫重點是父親穿過鐵道為“我”買橘子時的背影。為兒子買橘子是一件普通而又輕松的事情，可是對于朱自清的父親而言卻不是那么輕松。作者用了精妙傳神又不失質(zhì)樸的動詞描繪出父親的“竭盡全力，傾其所有”。“慢慢探身下去”，“他兩手攀著上面”，“探身”“攀”可見月臺對父親的身材而言略高了些，不可能一腳踏下去，一腳踏上來；對于父親的年齡而言，一下一上也屬高難度動作。看到朱自清寫道：“他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我忽然閃現(xiàn)出特種部隊訓(xùn)練時那些身姿矯健的士兵面對挑戰(zhàn)做出的高難度動作，我的眼角濕潤了，因為我和作者一起看到了一個步履蹣跚、體態(tài)臃腫的，“竭盡全力，傾其所有”的、衰顏老態(tài)的父親。

三、情感上的“竭盡全力，傾其所有”

《背影》中父親的話很少，少到整個送別只與“我”說了幾句話；《背影》中的父親話很多，多到整個送別都在絮叨，遭到我的嫌棄。無論是簡單的“交流”還是迂腐的“絮叨”，都承載著滿滿的父愛。一句“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既有細膩溫柔的安慰，又有慷慨豪邁的擔(dān)當，一句話足可令兒子定心、安心。“不要緊，他們?nèi)ゲ缓谩！薄耙估锞研灰軟觥！薄拔屹I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走了，到那邊來信。”“進去吧，里邊沒人。”這些囑咐對于一個已二十歲，北京已來往過兩三次的成年男子而言實屬多余，可這些卻是一個在朱自清眼里冷漠、苛厲的父親竭盡全力地訴說，傾其所有的關(guān)愛。

四、尊嚴上的“竭盡全力，傾其所有”

《背影》中節(jié)選了父親的一段來信：“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厲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初看漏洞百出：既然身體平安，又為什么告訴兒子膀子疼痛厲害，厲害到舉箸提筆都不行了？只是膀子疼痛，怎么會嚴重到關(guān)乎生死，大去之期不遠呢？我想，這要先了解一下朱自清先生與父親之間的關(guān)系，然后再來分析這封有漏洞的書信里包含了父親怎樣的情懷。請允許我羅列一下黃厚江老師整理的朱自清父子之間發(fā)生的幾件大事：

1915年，包辦婚姻，兒子生氣。

1916年，兒子考上北大，擅自改名，父親生氣。

1917年，父親失業(yè)，家庭困頓，父子別離。

1920年，兒子到南方工作。

1921年，兒子由杭州到揚州工作，父親代領(lǐng)工資，兒子辭職離去。

1922年，兒子回家，父親不讓進門。

1923年，兒子回家，父子無言，兒子再次離開。

1924年，作者寫小說暴露家庭矛盾。

1925年，父親給兒子寫信（大去之期不遠），兒子在淚水中寫“背影”。

1928年，父親讀到背影，父子冷戰(zhàn)結(jié)束。

1945年，父親去世。

從這些事件中不難看出，有近十年的時間，朱自清父子之間是聚少離多，感情隔閡，甚至互相埋怨。而父親作為標準的封建家長，深諳“父，至尊也”“凡諸卑幼，事無大小，毋得專行，必咨稟于家長”的封建禮法，本是絕不會向兒子低頭示好的。可是，我們再來看父親的這封來信，“我身體平安”是所有家長對身在異鄉(xiāng)的孩子的安慰，為的是免除孩子的后顧之憂；“膀子疼痛”則是向?qū)ψ砸研挠斜г沟暮⒆邮救酰硎咀约捍勾估弦樱枰獌鹤拥年P(guān)心；“大去之期不遠矣”的確是有些夸大其詞（事實是父親又健康地活了二十年），但這里的類似“小兒女的撒嬌”是在呼喚兒子冰釋前嫌，盡早歸家。“父親少年出外謀生，獨立支持，做了許多大事。”如今做的最大的事情是摘下冷漠、苛厲的面具，放下封建家長的尊嚴，竭盡全力、傾其所有的去愛兒子。

本堂課我緊緊圍繞“竭盡全力，傾其所有”這個點展開，引導(dǎo)學(xué)生從文本中去思考、去探索，再將自己的收獲與同學(xué)分享，而老師只是適時的點撥，在必要的時刻增添一些背景資料。由于感悟是從文本中來的，所以學(xué)生能真正有所思、有所得，從而對文章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