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社會報》記者 柳旭
她把老人真正放在了心里
——記天津市退休職工養老院副院長徐寶宏
? 《中國社會報》記者 柳旭

“明天,我做養老護理整37年。”4月17日,在天津市退休職工養老院,副院長徐寶宏告訴記者。
然而,對于37年的養老護理從業經歷,她并不能侃侃而談,有時甚至不知該從何說起。當別人說的與她想的一樣時,她會用一連好幾個“對”表示肯定,好像這就是她想說又沒說出來的。
“我不太會表達。”徐寶宏覺得自己嘴笨,又沒干過驚天動地的事,也不喜歡拋頭露面。
“有嘛可寫的!”她用濃重的天津口音說。在她看來,怎么讓老人滿意,讓老人高興,讓老人生活質量提升,這是每個養老護理員應該做的。
由于父母早逝,徐寶宏和雙胞胎妹妹12歲就被送到兒童福利院。1980年,16歲的徐寶宏走出兒童福利院,走進養老院。看著這個又矮又瘦的小姑娘,院領導決定先讓她幫老人洗衣、拆被。
“讓干嘛我就干嘛。”徐寶宏說,自己比較聽話,不叛逆,不較勁,就是有時會感覺無依無靠,晚上曾偷偷跑回兒童福利院,覺得那里才是自己的家。
時間長了,養老院領導覺得徐寶宏挺能吃苦,就正式安排到了護理部。喂水、喂飯、洗澡、穿衣,一切都得從頭學起,不會干時老員工就手把手教。
院里老人看著這個小姑娘為他們忙前忙后,也挺關照她,有的老人教她打算盤,有的老人教她練鋼筆字、毛筆字,徐寶宏也不覺得孤單了。
養老院原來有位看門的郭大爺是孤老戶,性格孤僻,不和其他老人來往,自己住在門衛室。后來身體不行了,院里安排他住在全護科,但他不愛洗澡。
“過集體生活,不講衛生怎么行?”徐寶宏知道郭大爺愛吃蝦,就和他商量,如果肯洗澡,明天給他帶對蝦吃,老人一聽來了精神,連聲說“行啊”。為了讓郭大爺融入集體,徐寶宏還組織院里上了年紀的老人一起給他過生日。
有一天,郭大爺突然問,“小徐,你還有多少年退休,你退休了我怎么辦?”徐寶宏聽后想笑又笑不出來,心里想,您都快90歲,我退休時您還在不在都不好說。為了讓老人放心,徐寶宏說,“我退休后還來照顧您。”老人聽后像小孩子一樣高興。
一天凌晨4點左右,值班護理員突然給徐寶宏打電話,說郭大爺情況不太好,徐寶宏急忙趕過來,到養老院時,老人已經不行了,徐寶宏失控了,“十五六年了,一直是我照顧他,昨天我們還說話呢,怎么說不行就不行了!”等情緒稍微穩定后,徐寶宏開始給已經去世的老人擦洗,給老人換上干凈衣服。
在殯儀館,看著郭大爺的遺體被推進火化爐,老人生前的一幕幕又浮現在徐寶宏的眼前,想起之前自己和老人的約定,她覺得也算是完成了老人的心愿。
“老人臨終、善后的事一般人都比較忌諱,但徐院長一直沖在前面,包括抱骨灰盒,一般人做不到。”護理一科科長鄭曉穎覺得,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在親情方面的缺失,讓徐寶宏覺得養老院的老人更像自己的親人。
“倍兒棒!好!”楊恩發舉起顫顫巍巍的左手,伸出了大拇指。“好嘛呀?”徐寶宏邊說邊用手試了試水溫,然后把楊大爺的雙腳放進熱水盆里。“倍兒好!”楊大爺又從牙縫里費力地擠出幾個字。
這是一個普通的工作日午后,在老人們睡醒午覺后,喂水、洗漱、剪指甲、換尿袋,只要有時間,徐寶宏都要自己動手為老人服務。
“感覺她不像領導。”護理三科護理員李玉龍告訴記者,他2013年轉業后來到養老院,那時徐寶宏是科長,什么臟活累活都搶著干。有個便秘的老奶奶,打完兩支開塞露都無法排便,徐寶宏就戴個一次性手套幫著摳。
“領導已經在前面這么干了,我們再不好好干都不好意思。”在李玉龍看來,徐寶宏的領導方式不是靠耍嘴皮子,而是自己實打實帶頭干。
“如果不愿意干,外聘人員可以辭職,正式員工可以調崗,但只要在崗一天就得干好。”徐寶宏說。
徐寶宏在工作上要求很嚴,會不定時到各護理科抽查,她特別重視與老人的談話記錄,每一條都要仔細看,了解老人需求,這讓她對每位老人都很熟悉,包括飲食習慣。
“我吃飯比較挑剔。”81歲的郝秀娟在院里住了12年,她告訴記者,養老院的員工餐有時有炸小蝦,但為了避免有些老人卡喉嚨,老人菜譜里沒有。徐寶宏知道她是大連人,喜歡吃海鮮,牙口也好,就把自己那份留下給她,她覺得自己這樣挺沒出息,徐寶宏卻說“這有嘛啊”。但她每次吃心里都難過,都掉眼淚,自己家人都沒有做到這樣,徐寶宏待她超過家人。
“很多老人都哆哆嗦嗦甚至動不了,但看見徐寶宏都愿意和她拉拉手,讓人看著很感動。”郝秀娟說,徐寶宏腰不好,醫生要求臥床休息,但她不聽,好多老人一起說她,“你把身體養好了,可以多陪我們幾年,老這樣你就起不來了。”就這么激她,也不管用。大家都心疼她,節假日看見她還在院里就“埋怨”她。
“既然做養老護理,就得認可這份工作,如果只是硬著頭皮做肯定做不好。”徐寶宏記得,當初她的雙胞胎妹妹被分到另一家養老機構,有人問她們姐倆在哪工作,妹妹就說民政局。“她還讓我別提養老院,我說養老院怎么了,挺光榮的,這么多年,我不后悔。”
“我一般早上7點前到養老院,徐院長8點半上班,可我經常碰到她。”周華告訴記者,自己的母親91歲了,在床上躺了9年,家里就她一個女兒,每天早晨上班前她都來看看,徐寶宏早上一來就挨個房間走,和老人說話。
“我母親特別有個性,不愛和別人說話。”周華承認,自己這個做女兒的有時都寧愿坐在一旁看手機,可徐院長就像哄小孩一樣,老太太一見她就高興,也愿意和她說話,還讓我也提前登個記,以后也上這住著來。
“她不光來得早,走得還晚。”周華說,有一段時間母親身體狀況不好,自己晚上也經常過來,結果老人都吃完飯了,徐寶宏還沒走,說想再轉一圈,看看老人才放心。
“家里的事她根本顧不上。”結婚30多年,韓志剛對徐寶宏的評價就三個字——“工作狂”。
“她離不開養老院,回到家都說不上兩句話,坐沙發上就睡著了,做好飯我再叫她。”韓志剛說,“我父母特別理解她,讓我多干點家里的事,別總讓小徐著急。”
2009年,徐寶宏被診斷患有乳腺癌,手術后還要化療,有半年不能上班。住院前她告訴護理員,老人要是問起,就說她旅游去了。
時間長了,老人們讓護理員給徐寶宏打電話,問這么長時間怎么還不回來。結果剛做完兩個療程,她就回院里上班了。老人們知道后又后悔又心疼。領導也建議她換個科室,她卻堅定地留在了全護科。


“我覺得上班能減輕病痛。”徐寶宏說。
冬天,院里每周要給失能老人洗一次澡,一次20位,從開始到結束要兩個多小時。在潮濕悶熱的浴室里,熱氣蒸得徐寶宏眼睛生疼,再加上手術切斷了很多血管和淋巴組織,血液循環不好,每次洗完,她的手臂都是腫的。
“有時,我們也勸她,但她始終堅持要自己洗,只有這樣她心里才踏實。”護理一科科長鄭曉穎說,“像她這種工作方式,如果讓我堅持一兩年可能還行,但數十年如一日靠的肯定不是堅持。”
在護理三科科長王坤看來,徐寶宏不光把老人當成服務對象,而是真正把老人放在心里。她告訴記者,“我在徐寶宏身上看不到內心不愿做還硬著頭皮去做的那種‘堅持’,她是發自內心地想做,發自內心地愛這里的老人,愛這個崗位。”
的確,對于徐寶宏來說,只要每天看到養老院老人們的笑臉,她就會覺得心里踏實。讓老人滿意,讓老人高興,已經和吃飯、睡覺一樣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讓她37年執著于養老護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