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破日本精致文化的真諦

弘毅

日本學者千田稔經長期的研究，認為日本人的心里深處可能供奉著一尊超越神道的“神靈”和佛教的菩薩之上的“神靈”，隱形的神靈可能正是日本人的倫理觀。作者以歷史文化論的視角確信，在日本人們通過來源不明的“祭祀”，孜孜不倦地沿襲著“精致”的行為，在心境、衣著裝扮、談吐、產品制作、戲劇等方面塑造了“精致的文明”，或者可以說構筑了“精致”（《廣辭苑》釋義：“連細節都出類拔萃、精巧的樣子?！保┑捏w系。

所謂“精致的文明”，作者更加關注從四季景色舒緩地變化的自然中尋找出“神靈”的日本這個文化土壤。他堅信，在日本人的心靈深處有傳統的“神靈”做鋪墊，佛教等宗教、文化的層層疊加，由“祭神”孕育出的“精致的文化”作為一種遺傳基因為日本人世代相傳，在日常生活中也會發現自己漫不經意間就成了“精致的文化”中的一員，每個人都置身于“精致的宇宙”之中。

為探尋精致的日本文明的根源，千田稔追溯日本文化的原點，尋覓日本文化之所以“精致”的遺傳基因，從日本人祭神的源流走進日本文化深處——

他穿越日本“庭園”文化，觀察農業與食物文化中蘊含的禮儀文化（以及相關聯的精致的農業文化、食物文化、神饌、日本料理的形成等），再注視日本的服飾與居住，從繩文土器的華麗到街道作坊技藝，見微知著，認為日本精湛的手工藝體現出日本人對品質的執著追求。

千田稔從具象轉至抽象，研究日本圖像的文化（包括精致的繪畫以及享譽世界的動畫片等）、文藝與教育等領域包含的日本特質，探究日本自然觀的深處。

知名旅日華人作家李長聲先生一針見血地指出，細節呈現國民性，而所謂國民性，積習而成，說高了就是教養或修養；有文化不等于有教養。

一位多才多藝的日本人，這樣深刻解釋日本人對待工作精益求精的根源[參見（日）深見東州著、宋勇慶譯，《走進日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4年版]：

——對日本人來說，神靈不是一個遙遠的崇拜對象。在我們工作的過程中，在我們集中全力執行使命時。在我們盡心盡力于社會的成長和發展時，我們的心靈就會放出生命之光。神靈看到這亮光就會知道我們的工作做得很好，就會加入到我們的行列中，和我們并排工作。即使是今天也如此。你工作，神靈就會與你同在。你游手好閑，神靈將與你無緣。

西語云：God Is In The Detail.（上帝存在于細節之中），據說與米開朗基羅、福樓拜都有關聯，而且與薩特的名言“魔鬼的魅力在于細節”異曲同工。作為諸神護佑（據說有八百萬之多）的日本，也有名言：“神就居住在細節之處”。

2008年日本文化廳發布的全國宗教信徒調查報告顯示，神道教在日本國內約有1億600萬人的支持者，占日本人口比例的85%，發源于原始信仰的神道教扎根于數千年的日本文化，并滲透于日本人的現實生活中。（參見王青：《神道教與日本型倫理道德觀念的演變》，載于《哲學研究》2014年5期）

筆者與一位日本朋友聊天時，對方很誠懇地說， “神は細部に宿り給う”不是一個外來語，而是日本的“土特產”，因為八百萬眾神與日本人朝夕相伴，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一山一水，萬物皆有神佑，每一個人也都有神佑，因為與神同在，所以，日本人在工作中乃至在日常生活中，在細節上要求嚴格以至“嚴苛”，嚴謹、認真、精益求精，源出于此。

在日本會有一個觀點認為物品不單單是一種物質性存在，并且靈魂、神靈也依附其中。竭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與真心讓神靈明鑒，把最好的作品留在世上。 國際上評價說：“日本的商品看不到的地方都也沒有絲毫的懈怠，凝聚著工匠的心意。”這要歸功于這種工匠氣質。這一句話道破了日本“精致的文化”的真諦。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