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不等于買辦

岳麓版高中歷史教材必修一第10課《近代中國社會經濟結構的變動》一課，在介紹鴉片戰爭導致中國社會經濟結構發生巨大變動時，教材在第47頁引用了王韜《灜堧雜志》里的一句話：“滬地百貨闐集，中外貿易，惟憑通事（即買辦）一言，千金赤手可致。”王韜這里所講的通事及買辦指的是上海開埠早期在上海居間介紹洋商與華商交易的群體，是針對這一特殊歷史時期而言的，其實在近代中國歷史上通事和買辦在更多時候是有區別的，不能等而視之。在此，筆者不揣淺陋，試對二者的關系作一大致梳理。

歷史淵源

通事，中國古代翻譯人員的稱謂，有“通曉世事”之意，古已有之。自秦漢以來，通事是中國古代朝貢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古代王朝通常在都城及邊疆均設有通事，負責傳達政令，溝通往來。近代通事有廣州十三行時期的廣東通事和鴉片戰爭后的上海露天通事。

買辦，明代將替宮廷采辦用品的人稱之為買辦。《明會典》 載：“考順假買辦之名，雜然以金珠、寶玩、貂皮、名馬進貢，帝甚以為能 ”的記錄。近代買辦是隨著外國資本主義入侵中國后，為了實現外商與華商交易的順利進行而居間介紹撮合或者替洋商買賣貨物的一個群體。

職責范圍

自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至鴉片戰爭后《南京條約》的簽訂（1842年）此85年間，清政府為杜絕海患，只保留了粵海關一口對外通商，我們稱之為“十三行”時期。此時期的通事主要是政府聘任的半官方性人物，其職責大致有三：一則替洋商和行商居間翻譯，保證貿易的順利進行。二則負責監督買辦、挑夫等下層人員。三則監督和管束洋商在廣州和澳門的行動。

十三行時期的買辦和通事一樣，大多是半官方性質人員，需要從粵海關處領取執照才可以受雇于洋商。此時期的買辦主要職責有二：其一是負責替洋商購進日常生活必需品，由于語言不通，加之清政府嚴令禁止外商與中國私人有貿易往來，所以外商日常所需的伙食及生活用品皆由買辦置辦。其二是替洋商管理商館內的出納并兼充銀師職務。此外，洋行出納及帳薄的收支往往也由買辦打理。

《南京條約》簽訂后，通事和買辦由與行商捆綁在一起的半官方化的性質變成了獨立的不受政府控制與監管的自由人。上海開埠初期，華洋貿易基本采取現貨交易的方式，此時通事除了從中充當翻譯人員，還有撮合貿易的重要職能。通事與洋商簽訂臨時的合同，買賣完成后，通事從洋商處抽取傭金，合同便自動解除，此時的通事完全變成了撮合交易的掮客。

十九世紀五十年代以后，各通商口岸的洋行逐漸增多，受雇于各個洋行的辦買逐漸取代了充當掮客職能的通事，買辦此時的職能除了經理洋行的日常事務和銀師職務外，還負責推銷洋貨，幫助洋商在中國內地采購貨物，充當帝國主義在華經濟侵略的爪牙。

社會地位

十三行時期的通事在社會上層知識分子眼中的地位是卑微低下的，時常遭到官府的猜忌，不被社會上層所認可和信任。買辦的社會地位又在通事之下且受到通事的監督和鉗制。為了防范買辦與洋商勾結而作奸犯科，政府規定洋行的買辦必須要由當地士紳出面擔保，領取政府頒發的“腰牌印照”且在粵海關登記造冊才能受雇于洋行。 雖然通事的地位在買辦之上，但并沒有多少買辦愿意“上升”為通事，因為買辦在為外商服務過程中有利可圖，獲利不菲。

中英《南京條約》簽訂后，公行制度廢撤，通事箝制買辦之制因這消解，二者的半官方身份也隨之解除，均由官方派充的職業轉化為自由的個體，當然也無謂乎社會地位孰高孰低了。但由于買辦充當著外商在華牟取經濟利益的爪牙角色，所以經洋商爭取，買辦跟洋人一樣也受“領事裁判權”的庇護，可以逃避清政府的法律約束。從這個角度看，買辦的社會地位似乎又高過當時的通事了。

角色演變

買辦卻伴隨著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始終，其角色也隨著時代的變化而不斷變化著。

買辦——買辦化商人。上海開埠初期，買辦的職能主要是受雇于外資洋行，在洋行從事帳務、出納和保管等專門職務，但隨著商務的開展， 五六十年代的上海出現了一批既是買辦， 又從事獨立經營的商人。如唐廷樞、徐潤、鄭觀應在他們擔任買辦的同時，又以獨立商人的身份經營各行商業。他們長期受雇于洋行，通曉國際市場行情，手中經常持有洋商委托其進購貨物的資金，而且洋商對于買辦進行獨立的商業活動持默許的態度，所以買辦變身買辦化商人既有先天優勢又有利可圖。

買辦——官督商辦企業家。第二次鴉片戰爭后，民族危機日益加深，一些買辦商人的民族意識覺醒，開始由依附于外國資本向與外國資本進行“商戰”的官督商辦企業家轉化。唐廷樞、鄭觀應和徐潤等就先后主持或入股洋務派創辦的開平煤礦、上海輪船招商局和上海織布局等，在他們的參與和大力推廣下，這些洋務企業規模日益擴大，在很長時間內與洋人的企業展開了激烈的市場爭奪，為近代民族企業的發展壯大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買辦——民族資本家。由于封建官僚體制的弊端，官督商辦企業多被政府摧殘殆盡。許多買辦吸取了唐廷樞等投資官督商辦企業，企圖尋求“官權”維護，反而被榨干半身財富的教訓，遂而繞開官督，謀求商辦，也就變成了民族資本家。據叢翰香同志對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江南的三個地區的六個行業中規模較大的三十八家民族資本企業進行研究結果表明：其出身的創辦人或投資人共四十二人。其中買辦和買辦商人二十六人，從買辦轉化而來的占絕大多數。

通事的角色演變：洋務運動開始后，清政府鑒于辦理洋務和處理外國事務的需要，先后在北京和上海創辦了京師同文館 、廣方言館等專門培養近代翻譯人才的新式學堂，這些新式學堂的畢業學員逐漸在官方層面取代了傳統通事，成為代表官方與西方各國溝通的翻譯官。但通事在民間依然很活躍，上海開埠后，活躍在上海的以私人身份充當通事的人稱為露天通事，雖然他們的翻譯能力不及近代學堂培養出的翻譯人才，但由于市場需求的不斷擴大，直至新中國成立，通事才逐漸淡出歷史舞臺。

據上論述，我們可以得知，近代中國的通事和買辦是在中外商品貿易過程中逐漸產生和發展壯大的一個階層，雖然他們在一定時期內存在著職業轉化的可能，但無論從其歷史淵源、職責范圍、社會地位還是角色演變來看，都不能簡單的混為一談。

（作者單位：湛江市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