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抱團生長,盤根錯節的藤蔓相互纏繞,斑駁的陽光從局促的葉隙中擠了進來。一腳踩下去,厚厚的枯葉發出“嘎吱”脆響。這里有2億多年前與恐龍同時代的活化石植物——樹蕨(杪欏),也有多達20余種罕見的國家級保護動物。
這里是海南島西南部的尖峰嶺國家森林公園,坐擁中國現存面積最大、保存最好的熱帶原始森林,其植被的完整性和生物物種的多樣性,吸引大批科學家前來研究。
尖峰嶺森林生態系統國家野外科學觀測研究站站長李意德,在這個人跡罕至、蛇蟲遍布的“熱帶北緣生物物種基因庫”中,30年來潛心深挖生態研究富礦,執著探秘熱帶雨林。
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
作為中國僅有的兩個熱帶雨林國家級生態站之一,海南尖峰嶺森林生態系統野外科學觀測研究站已走過30個年頭,李意德見證了這一路的艱辛和所獲。
“巨型喬木、板根、老莖生花、滴水葉尖和粗大的木質藤本植物組成的‘空中花園’,熱帶雨林特有的現象強烈吸引著我。”時隔多年,李意德依然記得,初次來海南島神奇的熱帶原始雨林采集標本,豐富多樣的植物種類帶給自己的震撼和觸動。
為保證長期連續地開展熱帶雨林生態系統研究,實驗樣地幾乎都設在了無人煙的原始熱帶雨林。“如果在某個實驗點固定開展調查研究工作,就必須提前帶好帳篷,備齊充足的干糧——餅干和榨菜,以保證觀測數據的科學性、真實性。”李意德說,堅持幾個月的固定調查工作是家常便飯,不可預知的危險也會如影隨形。
某次野外實驗,李意德和同事在原始林溪流旁搭建了一個葵葉帳篷,一個多月間,開啟日出觀測、日落休息的循環模式。“有天夜里忽然下大雨,從人到帳篷被澆了個透。還好有茂密的熱帶雨林保護,溪流水沒有暴漲,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此后,李意德與我國著名森林生態學家、中科院院士蔣有緒攜手攻關“海南尖峰嶺熱帶森林生態系統的研究”;與中科院院士方精云聯手進行系列熱帶森林碳匯,以及熱帶森林對大氣氮、磷沉降的影響等生態系統功能研究……
忍得了枯燥、受得了清苦,李意德的熱帶雨林生態系統研究之路,一步一個腳印走得扎實而坦然。
為低碳競爭打上科學印記
順著清澈的溪流,一條狹長的小徑通向叢林深處,走在前面的護林工人停了下來,挽起褲管,用手拍掉一只趴在腳脖子上的螞蟥,撥開前面的枝條繼續前行。
小道兩旁,遮天蔽日的大樹上都掛有標牌,記錄著樹的種名、胸徑和坐標。“一個標牌就是一棵樹的身份證。”李意德說,尖峰嶺大樣地中50多萬棵樹,每5年要全部測量一次,這需要30人晝夜不停工作一年多,測量面積有92個足球場般大。
如今人們心馳向往的海南,因森林覆蓋率、空氣質量等多項全國領先的指標,曾連續5年位列全國低碳競爭力首位。李意德始于20多年前的熱帶森林碳匯能力測量研究,成為如今海南形成低碳競爭力的源泉之一。
所謂碳匯能力,就是森林系統吸收和存儲空氣中二氧化碳的能力,它與森林覆蓋率基本呈正相關。李意德說,尖峰嶺的熱帶雨林中每公頃林地1年吸收固碳達2.38噸,約相當于8.8噸二氧化碳氣體,遠高于馬來半島熱帶雨林每公頃每年1.24噸的吸收固碳能力,碳匯能力為全球熱帶雨林最高。
探索未知世界的執念
連續野外工作數月,住的是帳篷、吃的是饅頭餅干咸菜,飲河溪水,還要忍受熱帶雨林中蚊蟲蛇鼠和螞蝗侵擾……
李意德30多年的堅守,迎來了厚積薄發中綻放的榮耀: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二等獎,被評為科技部“全國野外科技工作者先進個人”……
在李意德的帶領下,目前尖峰嶺生態站建立了完善的生物多樣性監測區域樣地系統,證實了熱帶雨林具有強大的碳匯能力和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功能,對中國熱帶地區的森林生態恢復以及可持續管理具有重要科學意義和實踐價值。
“尖峰嶺獲得的成績,是老、中、青三代科研人員攜手奮進的結果。老一輩科學家堅持長期不懈努力、堅韌不拔的科研態度和默默無聞的工作精神,一直激勵著中青年科技人員。”李意德說,盡管當今野外監測手段先進,自動化程度高,但許多觀測項目仍需研究人員親臨野外獲得第一手數據。
“早些年,我進來常常迷路,卻發現自己不斷回到原點。后來我找到一個方法,就是聽水流的聲音,然后順著往下游走就能找到出口。”早年的囧事已成經驗,李意德不禁嘿嘿笑出了聲。
“現在部分監測指標大多采用自動化設備監測,出現的危險程度自然降低了。但自動監測儀器設備出現故障時,我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前往監測點監測。”李意德說,保證每一次監測數據的完整性,是尖峰嶺人的責任,更是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