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生存法則

2017-12-29 00:00:00南希?克雷斯劉未央
科幻世界 2017年9期

我叫吉爾。我身處一個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要去的目的地更是讓你難以想象。如果你認為我是因為喜歡才會到這般境地,那你一定是個瘋子。

其實瘋的是我。你——或者你們——是永不可能讀到這些文字的,可我手邊有紙、有鉛筆,還有時間,用不完的時間。因此我會把所發(fā)生的一切都記下來,并盡量做到如實而詳盡。

一句話——為什么不呢?

一天早上,我早早出去覓食。單身女性凌晨時外出才最安全。這個時段,拉幫結派的毛頭小子已然睡下,因相互打架而倦極入眠。城里的垃圾車還沒來,雖然這意味著前一天的垃圾已經(jīng)被層層挑揀,但也意味著難民營中的大多數(shù)人不會此時出來搜尋。通常我都能找到足夠的食物:從某個菜園里偷拔的一根胡蘿卜(為了夠到它,我的胳膊會被帶刺的鐵絲網(wǎng)刮出血)、因為藏在一堆破布和玻璃底下而被忽略的土豆皮、基地大兵隨手丟棄的半滿的燉菜罐頭。在“圓頂”附近執(zhí)勤的大兵經(jīng)常都是馬馬虎虎的。他們無所事事,整天閑得發(fā)慌。

那天凌晨涼颼颼的,但天氣不錯,有點白霧,太陽一露頭就會散去。我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御寒,還套上了靴子。聽人說昨天運來的垃圾量很大,所以我滿懷希望。我走到常去的地方,這里的垃圾滿到快要挨著 “圓頂”的外壁了。也許我能找到面包,甚至一些不太爛的水果。

然而我找到的是一只小奶狗。

它的眼睛還沒睜開,在沒長草的土地上蠕動著,一團棕白相間的身體瘦得皮包骨,小尾巴毛茸茸的,旁邊有一條浸過水的毛巾。是哪個多愁善感的傻瓜將小狗留在這兒的?還指望……什么呢?這不重要。再瘦也是塊肉,我把它撿了起來。

太陽升上了地平線,金色的光芒破開了霧氣。

我討厭自己被傷感攫住。我討厭它,因為傷感是危險的,違背了“吉爾生存法則”中的一條。我能連續(xù)幾周、幾個月一點都不想戰(zhàn)前生活。既不去回憶,也不去感受。一旦有些東西觸動到我時——比如一朵開在垃圾場的花、一陣鳥鳴、一片澄澈的星空——傷感就會攫住我,仿佛一列已然絕跡的磁懸浮列車一般朝我撞擊過來,要是這里面還包含了幸福的記憶,傷感就會愈發(fā)刺痛。我消受不起幸福,因為它總是標著天價而來;我甚至也消受不起傷感,特別是由活生生的生物所勾起的傷感,所以我頂多只會被花朵、鳥叫、霞光之類的東西觸發(fā)傷感的情緒。我是不會為一條小狗傷感的。我還是想吃掉它。

就在這時,我聽到背后有響動,轉過身,只見“圓頂”的外壁正在打開一個口子。

誰知道外星人為什么要把它們的“圓頂”停在垃圾場、廢料坑、核輻射城市的附近呢?誰能理解外星人干的任何事?

難民營里的人普遍相信,戰(zhàn)爭是由外星人發(fā)動的。而我卻不是那種足以上當?shù)男∧贻p了。挑起戰(zhàn)爭的是我們,就像全球變暖和生化災害的罪魁禍首也是我們。直到戰(zhàn)爭結束后外星人才出現(xiàn),東海岸羅利①以北的城市全部毀于戰(zhàn)火,難民如泥石流般涌向南方。我就是其中之一。飛船就是在此期間登陸地球的,之后變形為巨大的灰色“圓頂”,猶如倒扣的碗。傳聞這樣的圓頂有很多,別的國家也有一些。從飛船中下來的軍隊朝我們的軍隊派出坦克、投擲炸彈,當它們停下來的時候,難民們就用子彈、燃燒彈、祈禱、涂鴉、燭光守夜、祈雨舞還以顏色。然而不管什么東西一沾圓頂就會滑落,而圓頂只是屹立著巋然不動,屹立著,屹立著,日復一日。三年后,它們還安安靜靜地待在老地方,門戶緊閉——當然也有流言說圓頂打開過。哪兒都少不了流言。我心里總有個小小的錯覺揮之不去:也許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圓頂。誰會來造訪我們呢?

那個開口很小,頂多舷窗那么大,離地約六英尺高。我只能看到里頭灰蒙蒙的,跟外壁一個顏色。有個東西由內(nèi)鉆出,朝我快速滑來。我花了一點時間才認出是個機器人:一個藍色的金屬球狀物,底下還掛著一只吊籃。它懸停在我腦袋前一英尺處,說:“用這些食物換這條狗。”

我本該撒腿就跑,或大聲喊叫,或者至少——最少的最少——也應該看看四周有沒有其他人,我都沒有?;@子里盛著一堆新鮮果蔬,有綠油油的生菜、深紫色的茄子、像上過漆般锃亮的紅蘋果,還有桃子……我垂涎欲滴,根本邁不開步子。

小狗在嗚咽。

我媽媽過去常做鮮桃派。

我把食物收入拾荒袋,又把小狗擱進籃子,退后幾步。機器人飄回圓頂,開口隨即關閉。我急急忙忙趕回我那沒窗戶的瓦楞鐵皮窩棚,一直吃到肚子里一點也塞不下為止。我就這樣睡過去、醒過來、繼續(xù)吃、再歇息,一直蜷縮在無人看見的黑暗里。這頓果蔬盛宴唯一留給我的就是跑肚拉稀,可是,值了。

哦,那些桃子。

兩周后,我又帶了只小狗去圓頂,這是垃圾場深處一窩奶狗里唯一的幸存者。不知道它們的媽媽經(jīng)歷了什么。我不得不在圓頂外等了很久,才等到“藍球”出來用吃的換走小狗。很明顯,必須要等到四周無人時,圓頂才會開啟。它們在害怕什么呢?善待動物組織可不會來這里抗議。

第二天,我用三只桃子跟一個老頭換了條長癩子的小貴賓犬。我們倆沒有對視,但盡管如此我還是知道他眼中含淚。他蹣跚著匆匆離去。我把小狗關進窩棚,它顯然不愿搭理我。次日凌晨,我?guī)鼇淼綀A頂。它想逃走,但我在它磨損的項圈上系了根繩子。我倆在東方的天際漸漸泛白之時,相互嫌棄地坐在圓頂前等著。遠處響起槍聲。

我從沒養(yǎng)過狗。

圓頂終于開啟了,我緊握狗繩對機器人說:“不要水果,不要蔬菜,我要雞蛋和面包?!?/p>

機器人又飄了回去。

我馬上罵起自己來。雞蛋?面包?我瘋了嗎?居然推開了本可以得到的東西?想想生存法則的第一條啊。現(xiàn)在啥都沒了。雞蛋、面包……真是瘋了。我瞪了眼小狗,還踢了它一腳。它尖叫,顯得很生氣,要咬我靴子。

圓頂再次開啟,機器人向我滑過來。天色尚暗,我看不清吊籃里有什么。實際上我連籃子都沒見著。的確沒籃子。球狀物伸出兩條機械觸手,分別抓住我和小狗。我大喊大叫,觸手卻越抓越緊。接著我就騰空而起了,下邊那條傻狗也開始狂嚎。我們倆被抓著穿過外壁,進入了圓頂。

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覺。

一間噩夢般的房間,充斥著噩夢般的聲音:狂吠聲、尖叫聲、嗚咽聲、磕牙聲此起彼伏。我猛然驚醒,坐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正待在一張懸浮的平臺上,底下是一群狗。大狗、小狗、老狗、奶狗、病懨懨的狗、看上去倍兒結實的狗,一律沖我亮出四十二顆牙——我怎么記得這個數(shù)字?打哪兒知道的?其中最高大威猛的幾條雖然暫時還咬不著我,但正在使勁。

“你運行正常。”藍色金屬球飄到我身邊說,“現(xiàn)在我們必須開始了。給。”

籃子里盛著雞蛋和面包。

“把它們帶走!”

藍球聽話地飄走了。

“不是吃的!是狗!”

“怎么處理這些狗?”

“關進籠子里!”一個又黑又大的家伙——德國狼犬或拳師犬還是別的什么犬種——快要咬到我腳脖子了。再來一口恐怕就能得手。

“籠子,”金屬球用毫無抑揚頓挫的機械聲音答道,“好的。”

“狗娘養(yǎng)的!”狼犬高高躍起,眼神望著我的大腿而來,黏黏的唾液甩在了我的褲子上,“把這該死的平臺升高!”

“是?!?/p>

平臺升得如此之高,我不得不低下頭,免得撞到天花板。我越過臺沿往下看……不,這不可能。但這確實發(fā)生了。地板上長出直直的豎條,豎條頂端又生出橫條,橫條兩兩交叉變成網(wǎng)格……短短幾分鐘,這些兇巴巴的狗每一只都被單獨關進了大小正合適的籠子里。

“現(xiàn)在怎么做?”金屬球問。

我看著它。就我所知,我是第一個進入外星人的圓頂?shù)娜祟?。我現(xiàn)在被關在一個小房間里,跟一籠籠野狗還有一臺機器人待在一起……現(xiàn)在怎么做?

“我……我怎么會在這里?”我為那一下短促的結巴懊惱不已,暗暗發(fā)誓絕不再犯。生存法則第二條:不可流露恐懼。

話說回來,金屬球能感知到恐懼嗎?

它說:“這些狗不守規(guī)矩?!?/p>

“不守規(guī)矩?”

“是的?!?/p>

我又朝下瞧了瞧那群向上仰望口涎直淌、亂吼亂叫的狗。網(wǎng)格籠頂有多牢?“你想讓它們怎么樣?”

“你想看演示片嗎?”

“現(xiàn)在不看?!鄙娣▌t第三條:絕不盲目行動。

“現(xiàn)在怎么做?”

見鬼了,我怎么知道?但我聞到了面包味,我的胃投降了。“現(xiàn)在吃飯?!蔽艺f,“把籃子里的東西給我?!?/p>

它照辦了。我猛撲到面包上,就像餓狼撲向鹿。底下那些狼的親戚嗥得更兇了。吃完一整條面包后,我回頭問金屬球:“那些狗吃了嗎?”

“是的。”

“你給它們吃什么?”

“垃圾。”

“垃圾?為什么?”

“在地獄里它們吃垃圾。”

連機器人都把這里當成“地獄”。一陣恐慌襲來,我強自鎮(zhèn)定。要想生存就必須時刻保持冷靜?!敖o我看看你是用什么喂狗的?!?/p>

“是。”話音剛落,一部分墻面開始融化,垃圾瀑布一般涌入室內(nèi),填滿了犬籠間的空隙。我看出來了:這和我每天翻撿的垃圾堆沒什么兩樣,是從一座我已無法想象的城市中,或者那座一靠近就會挨槍子的軍事基地里運出來的。帶血的破布、戰(zhàn)前留下的罐頭盒、糞便、塑料袋、枯花、死動物、壞掉的電子設備、紙板、蛋殼、紙、毛發(fā)、骨頭、腐敗的食物殘渣、玻璃屑、土豆皮、泡沫橡膠、蟑螂、開了口的運動鞋、破家具、玉米芯子……這股氣味讓剛剛飽餐過的我一陣作嘔。

“你就用這些喂狗?”

“是的。在地獄里他們吃這個。”

哦,原來“地獄”是指外面。外面的野狗當然吃這些,因為只有這些。可金屬球生產(chǎn)得出那些給過我的水果、生菜和面包。

“你必須給它們更好的食物。它們在……在地獄里吃這些,那是因為沒有別的可吃。”

“現(xiàn)在怎么做?”

我終于明白過來了——我的反應速度也太慢了,而只有反應快的才能活下去——金屬球的決策能力有限,詞匯量也有限。不過它還是造出了籠子、面包和水果——不是嗎?不然那些東西會是在圓頂內(nèi)某座只能想象的神秘花園里長出來的嗎?“你必須給狗吃葷的?!?/p>

“肉?”

“是的?!?/p>

“不?!?/p>

還是那種機械的聲音,但這句“不”說得斬釘截鐵。生存法則第四條:留意一切細節(jié)。就是說——這里不允許吃肉。沒時間追問原因,我必須不斷下命令,以免機器人反過來命令我。“給它們吃面包,摻上……摻上大豆蛋白粉?!?/p>

“是?!?/p>

“弄走那些垃圾?!?/p>

“是。”

垃圾開始分解。沒見有東西倒在上面或從地里冒出。臭氣熏天的垃圾堆自行分解成粉末,消失了。什么都沒剩下。

我問:“摻大豆蛋白粉的面包變出來了嗎?”“變”似乎是我能想到的最保險的動詞了。

“是的?!?/p>

墻上相同的位置又融開一個洞,滾出一條條面包,應該摻了大豆蛋白粉。群狗沒命地狂叫,把爪子、嘴巴和舌頭探出格柵,但夠不著。

“金屬球——你有名字嗎?”

沒有回答。

“好吧。藍球,那些籠子牢不牢?狗能撞破嗎?可不可能跑出來?”

“不可能?!?/p>

“把平臺放到地上?!?/p>

我的安全高臺降了下去。犬籠間的過道并不規(guī)則,寬的寬、窄的窄,最窄處兩條狗都能碰著,因為當時籠子是按每條狗所在位置就地“長”出來的。我留神腳下,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塊空地坐下。我把一條面包掰成大塊,挑了一些看上去危險性不強的狗,將面包塊塞進它們的籠子。見此情形,那些大家伙嚎得更響了。對這些兇神惡煞的大狗,我只把面包塊擱在籠外它們剛好伸爪能夠著的地方。

我第一次交給圓頂?shù)哪侵恍∧坦诽稍谝粋€小籠子里。死了。

第二只還活著,可也奄奄一息了。

老頭那條貴賓犬身上的癩子看起來更嚴重了,它很警覺,喂食時還企圖咬我。

“現(xiàn)在怎么做?”

“它們需要水。”

“是?!?/p>

水從墻上流出,達到一英寸深時止住。群狗舔著流進籠子里的水。我站在地上,感覺兩腳濕濕的,原來靴子上有破洞,而我之前都不知道。群狗讓水一浸,那股惡臭愈發(fā)強烈,讓我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死狗散發(fā)的氣味尤其可怕。我連忙爬回平臺。

“現(xiàn)在怎么做?”

“你來告訴我。”我回答。

“這些狗不守規(guī)矩。”

“不守規(guī)矩?”

“是的?!?/p>

“你想讓它們怎么樣?”

“你想看演示片嗎?”

這個問題之前問過。我想了想,看 “演示片”聽起來更像是獲取信息(“留意一切細節(jié)”),而不像是采取行動(“絕不盲目行動”)。我在平臺上盤腿坐下,對我這把沒地兒倚靠的老骨頭來說,這個姿勢更舒服些。我張開嘴代替鼻子呼吸,答道:“為什么不呢?”

藍球又問一遍:“你想看演示片嗎?”

“是。”我換了個單音節(jié)的詞。

我不知道自己希望看見些什么。外星人、宇宙飛船、戰(zhàn)爭,還是人類難以理解的陌生之地?然而展現(xiàn)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幅幅來自垃圾場的畫面。

藍球射出一束光,化為三維全息影像,像是我以前校外學習時,在科學博物館里見過的那種(不,不能回憶),只是眼前這個清晰度和分辨率都要高得多。一個和其他成千上萬的小孩一樣,衣衫襤褸的學步幼童,臉上看不到絲毫笑意,正蹣跚著走向污水池。一條花斑大狗疾奔而來,咬住小孩的衣服將她拖離池邊。

一條戴著導盲鞍的棕色中型犬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引路。

一條膘肥體壯的軍犬,嗅著一堆垃圾,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動不動地對準某個地方。

一伙青少年在折磨一條小狗,小狗痛苦地扭動身軀,一個長長的特寫慢鏡頭顯示,小狗試圖去舔某個施暴者的手。

一條瘦小的狗一路躲開滾石,沖進瓦楞鐵皮窩棚,將一塊變質(zhì)的肉放在一個臥在地面上的老婦身旁。

全息投影不停播放著類似畫面,奇怪的是,里面的人物形象都很模糊。學步幼童臟兮兮的光腳和肉嘟嘟的膝頭、老婦干癟的面頰、棕色靴子上方一閃而過的迷彩制服、施暴者的手……人的影像沒有一幅是完整的,畫面焦點也從來不是人,而是狗。

“演示片”播放完畢。

“這些狗不守規(guī)矩?!彼{球說。

“這些狗?演示片里的狗?”

“這里的狗不守規(guī)矩?!?/p>

“這里的狗。”我指了指籠子里濕漉漉、臭烘烘的狗。有的吃過東西后已經(jīng)平靜下來;有的還在狂吠,拼了老命想沖出來咬死我。

“這里的狗。是的?,F(xiàn)在怎么做?”

“你想讓這些狗變得像演示片里的狗?!?/p>

“這里的狗必須守規(guī)矩。是的?!?/p>

“你想讓它們……干什么?救人?嗅探武器彈藥?導盲?給餓肚子的人找吃的?還是去愛施暴者?”

藍球沒答話。我覺得自己又一次超出了其思維程序、詞匯量或其他隨便什么的限制,心中涌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藍球,這座圓頂或者之前的飛船不是你造的,對不對?你只是一臺……一臺計算機?!?/p>

沒答復。

“藍球,是誰在命令你做什么?”

“現(xiàn)在怎么做?這些狗不守規(guī)矩?!?/p>

“是誰想讓這些狗守規(guī)矩?”我問,同時屏住了呼吸。

“主人?!?/p>

“主人”——這個詞的含義我再熟悉不過了。主人是那些挑起戰(zhàn)爭、經(jīng)營一些毀掉地球的企業(yè)、造出生化武器屠戮數(shù)十億人、現(xiàn)在掌握了城市并將垃圾運到難民營的人。主人是另一個我不愿去想的東西,但不是因為怕傷感攫住我,而是怕自己被怒氣控制。

生存法則第五條:抑制一切無益于生存的感情。

“主人在這兒嗎?在這個……在這里面嗎?”

“不?!?/p>

“誰在這里面?”

“這些狗在這里面?!?/p>

這不廢話嘛?!爸魅讼胱屵@些狗變得像演示片里的狗?!?/p>

“是的。”

“主人想讓這些狗為他們忠心效力,提供保護。”

沒反應。

“主人對人類不感興趣,是不是?所以他們沒有跟任何政府取得聯(lián)系?!?/p>

沒有回答。我也不需要回答,主人的想法對我來說已經(jīng)非常明確。人類是無足輕重的——也許是因為我們自相殘殺,到頭來還毀滅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我們不值得交流。然而狗就不同了:這是一種能無私奉獻、無條件給予愛意的動物,即使遭遇虐待都還會陪伴在人類身邊。據(jù)我以往所知,狗在整個宇宙中都是獨一無二的?;蛟S以后也是。

藍球說:“現(xiàn)在怎么做?”

我注視著這群惡臭撲鼻、狂嚎不止的臟狗。有的一直是野狗,有的曾受過馴養(yǎng),有的病了,至少有一條死了。我盡可能選擇一些簡單的詞匯,好讓藍球能聽懂,“主人想讓這些狗守規(guī)矩?!?/p>

“是的?!?/p>

“主人要我教這些狗守規(guī)矩?!?/p>

“是的?!?/p>

“主人會給我吃的,會把我關在里面,為的是讓這些狗守規(guī)矩?!?/p>

長時間停頓。這句話語法成分較多,有點復雜。但是藍球最后總算吭聲了:“是的?!?/p>

“如果這些狗不守規(guī)矩,主人——會怎么做?”

又是長時間停頓,“再找一個人。”

“那么現(xiàn)在這個呢?”

“殺掉它①?!?/p>

我緊緊抓住懸浮平臺的邊緣,雙手抖個不停,“馬上放我出去。”

“不?!?/p>

“我必須待在里面?!?/p>

“這些狗不守規(guī)矩?!?/p>

“我必須教這些狗守規(guī)矩?!?/p>

“是的?!?/p>

“主人希望這些狗展示出……”我本是朝著藍球說,卻咽下了后半句。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可連這個我都做不到。腦海里一直回蕩著那些詞——“忠心效力”“提供保護”——但一個字也沒說出口。我不能這樣做,說出來會被滅口的。外星人從鬼才知道的地方冒出來,把瀕死的地球當成超大寵物店,這里唯一讓他們著迷的,是一萬年前出現(xiàn)的犬類馴化現(xiàn)象,至于地球上其他一切,包括人類曾經(jīng)干過或可能會干的事,他們毫無興趣。他們眼里只有狗。主人希望這些狗展示出——

藍球用了個新詞叫我吃了一驚。“愛?!彼f。

生存法則第四條:留意一切細節(jié)。我需要盡可能多地了解情況,就從藍球開始吧。他②除了能變出垃圾、食物、水和籠子,還能干什么?

“藍球,清掉水。”水滲進地板,地面即刻變干。我他媽居然還成了分開紅海的摩西了。我翻下平臺,在犬籠間慢慢挪步,逐一觀察起來。

“你管難民營和垃圾場叫‘地獄’。這個詞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沒答復。

“‘地獄’是誰說的?”

“人類。”

藍球在圓頂外安裝了攝像頭。肯定是這樣,所以他才能看見我在垃圾堆里發(fā)現(xiàn)了第一只奶狗。也許藍球一直在等著像我這樣的人出現(xiàn),單獨前來,沒有威脅,還帶了條狗。但在我之前他應該也一直在觀察,不僅學到了“地獄”這個詞,還錄下了“演示片”中的事件。我將這條信息記在腦中,以備后用。

“這條狗死了,”那只第一次相遇時的奶狗,它已經(jīng)變成一坨腐臭的血肉,“沒命了。出故障了。”

“現(xiàn)在怎么做?”

“清掉死狗。”

長時間停頓:思考?檢索數(shù)據(jù)庫?和外星人通信?要傻到什么程度才想不通死狗是永遠守不了規(guī)矩的?這個人工智能也不過如此。

“是。”藍球終于應道,那具小尸體隨即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我又發(fā)現(xiàn)一條死了的和一條快死的。藍球清掉了前一條,但拒絕處理另一條。顯然我們只能任由它受盡痛楚一直到死了。我想知道機器人對“死亡”這個概念懂得多少?;钕聛淼墓房偣灿卸龡l,有兩條是我?guī)нM來的。

“藍球——在你帶我進來之前,有其他人訓過這些狗嗎?”

“這些狗不守規(guī)矩?!?/p>

“是的,但除了我以外還有人進來過嗎?來教這些狗守規(guī)矩?”

“是的。”

“他或她發(fā)生了什么?”

沒反應。

“對其他人怎么做?”

“殺掉它。”

我一手扶墻。墻面摸上去非常光滑,但卻傳來一種輕微的刺痛感。我把手拿開。

計算是計算機的強項?!澳銡⑦^幾個人?”

“兩個?!?/p>

壞事不過三,好運自然來。然而不會有好運的魔法。沒有解困咒語,沒有護體魔法,也不會有騎兵軍翻山越嶺來救人。自從仗一開打我就知道這一點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茍活下去。而現(xiàn)在,和狗一起,才能茍活下去。

我挑了那條長癩子的小貴賓犬。從老頭交給我,到在我那兒過夜,它都沒有咬我。至少開了個好頭?!八{球,拿走這條狗的籠子。只是這個籠子!”

籠子消失了。貴賓犬不信任地盯著我。我該回視嗎?接下來它會不會把我當成撒尿搶地盤的對手?這狗雖說不大,可也有兩排牙啊。

我靈機一動,“藍球,給我看看這條狗怎么不守規(guī)矩了?!币侵浪男┑胤阶龅貌粚Γ乙埠糜袀€入手之處。

藍球飄到狗臉前方一英尺內(nèi)。它狂吼著往后退。藍球飄走,它也閉上嘴了,但耳朵豎起、四腿撐開、頸毛直立,假如它不止八九磅重,這個姿勢就更具威脅性了。藍球說:“來?!彼粍硬粍?。藍球又把整個過程重復了一遍,小癩皮的反應跟先前一樣。

我說:“你想讓這條狗跟著你走,就像演示片里的狗一樣?!?/p>

“是的?!?/p>

“你希望一說‘來’狗就過來?!?/p>

“愛?!彼{球說。

“什么是‘愛’,藍球?”

沒反應。

機器人不懂這個。關于“愛”,他的主人一定有某種概念,可鬼知道是什么。我也不確定自己還懂不懂愛。而小癩皮,它永遠不會“愛”藍球,永遠不會跟他走或舔他手,因為狗是靠嗅覺行動的,而藍球是機器,沒有人或狗的氣味。連我都知道這一點,派他到這兒來的外星人能不能明白這一點?他們正在觀看這出鬧劇嗎?還是把懵懵懂懂的機器人往倒扣在地球上的碗里一扔,說句“給我們帶些有愛的狗來”就完了?誰知道外星人是怎么想的?

就連狗的想法我也揣摩不出。這份活兒換成職業(yè)訓狗師或是電視里教老虎跳火圈的那些家伙來干,都要比我強得多。但關在這里不是他們,而是我。我和小癩皮保持一段安全距離,然后蹲下身對它說:“來。”

它沖我狂吠。

“藍球,把平臺升到這么高?!蔽矣檬直攘吮任业募绺摺F脚_升起。

“在平臺上弄點餅干?!?/p>

沒反應。

“在平臺上弄點……奶酪?!?/p>

沒反應。我在垃圾場里確實沒見過多少奶酪。

“在平臺上弄點……面包?!?/p>

還是沒反應。也許問題出在“平臺”這個詞。

“弄點面包?!?/p>

不一會兒,一條條面包就從墻上滾了出來。

“夠了!停!”

小癩皮沖向面包,一陣狼吞虎咽,別的狗開始抓狂。我撿起一條放在平臺上,說:“清掉剩下的面包?!?/p>

面包全部分解。群狗緊張起來,別說它們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腦子里蹦出一句話來,是老早在一本童書里讀到的:這里的東西來來去去可真快呀?、?/p>

我不知道藍球能夠或愿意按我的指令做到多少,“藍球,幫我和這條狗另開一個房間。離開別的狗?!?/p>

“不?!?/p>

“擴大這個房間?!?/p>

屋子朝四個方向同時擴大。“停?!眽γ嫱V雇埔啤!爸粩U大這一頭?!?/p>

沒反應。

“好吧,擴大整個房間?!?/p>

最后,我置身于一個四十英尺見方的空間之中,犬籠集中在中央。經(jīng)過半小時摸索,我設法將平臺移到一個角落,雖然還能聞到臭氣,但總好過什么也不做(生存法則第一條:能得到什么就接受什么)。我在地面上一個凹陷處灌滿熱水,還要了食物、飲用水、肥皂、干凈布和很多繩子,然后用一點面包分散小癩皮的注意力,將繩子系在她②磨損的項圈上。當在熱水池里把自己搓洗干凈之后,我再把小癩皮拉了進去。她咬我,不過我還是想辦法幫她洗了澡。她抖抖身子,瞪我一眼,趴在硬地板上睡下了。我問藍球要了一塊軟毯。

他說:“其他人也做過這件事。”

然而藍球還是殺了他們。

“閉嘴?!蔽艺f。

這間不可理喻的大屋子沒有窗戶,也沒有白天黑夜。我訓狗直到又餓又困,才去吃飯和睡覺。藍球從沒離開過。他是角落里一只超大號全知之眼,就像老大哥,或上帝。

經(jīng)過約摸幾周的訓練,當我發(fā)出“來”“坐下”“跟上”這些口令時,小癩皮已經(jīng)能照做了。我把面包和其他好吃的分成小份輔助訓練。小癩皮長胖了。就算她胖成菲奧娜公主①我也并不在意。她的癩子沒見好轉,因為我無法讓藍球那顆電子腦袋理解“藥”的概念,即便他能理解我也不知道該用哪一種。而之前那只病狗已經(jīng)死在籠子里了。

我每天給其他狗喂食喂水并沖干凈籠里的狗屎,也只能為它們做這么多了。小癩皮幾乎占去了我所有的時間。她依舊戒備心很強,從不蜷臥在我身旁,偶爾還沖我吼兩聲。我們之間仍然沒有愛。

盡管如此,有一天藍球離開屋角,說了一周以來的頭一句話,嚇了我一大跳:“這條狗守規(guī)矩?!?/p>

“哦,謝謝。我想……不,藍球……”

藍球飄到小癩皮腦袋前一英尺,說了聲“跟上”,隨后飄走。小癩皮坐了下來,開始舔爪子。藍球升高一些,朝我飄來。

“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

我命懸一線。

“不,聽我說——聽好!這條狗聞不到你的氣味!她聽人的話是因為人有氣味!你明白嗎?”

“不。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

“聽著!該死的,你不聽別人說話怎么能明白?你必須要有氣味!這條狗才會跟你走!”

藍球停下,思考,我們倆僵持著站立,構成了一幅奇怪的畫面。連小癩皮都不舔爪子了,靜靜地旁觀著。聽說狗能聞出恐懼的味道。

最后,藍球開口問道:“氣味是什么?”

這根本沒法解釋,也不可能說得清楚。我脫下褲子,把兩腿間用來當作內(nèi)褲的布條撕下來,在藍球身上擦了個遍,他并沒有抗拒。我只希望制造他的材料跟圓頂不一樣,圓頂可是連油漆都沾不住。然而事實證明,確實是一樣的。所以我只得把布條圍在藍球身上,再用繩子綁住,期間我的手指一直在發(fā)抖。“現(xiàn)在試一下這條狗,藍球。”

“跟上?!彼{球邊說邊從小癩皮身邊飄開。

小癩皮看看他,再瞧瞧我,又看向飄浮的金屬球。我倒抽一口涼氣,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了自己愚蠢之處:我應該讓自己的氣味先消失的。小癩皮根本沒挪窩。

“這條狗不——”

“如果我離開她就能做到!”我拼命地解釋,“我和你的氣味她都聞到了……我們聞起來一樣,所以把她搞糊涂了!可要是我離開她就會跟你走,明白嗎?”

“不。”

“藍球……我要上平臺。等著瞧,我就快做到了。把平臺升到最高,藍球。最高。”

片刻之后,我的腦袋和屁股都頂?shù)搅颂旎ò?,差點兒沒把我擠扁。我看不見底下發(fā)生了什么,只聽到藍球說:“跟上”。我緊閉雙眼,等待著。我的命全指望這條性情陰郁的癩皮狗了。

藍球說:“這條狗守規(guī)矩?!?/p>

他把平臺放低,直到離地幾碼高,我發(fā)誓——雖然他沒長眼睛,球體的一部分還被我的內(nèi)褲遮住了——但他的確在盯著我看。

“這條狗確實守規(guī)矩了。這條狗準備好了。”

“準備?準備好……好什么了?”

藍球沒回答。只見地板開啟,小癩皮大叫著跌了進去,地板瞬間合上。與此同時,屋子另一頭有只籠子消失,一條德國狼犬沖我直奔過來。我尖聲高叫:“升平臺!”眼看這頭巨獸快要撲到我了,平臺才剛剛升起。

藍球說:“現(xiàn)在怎么做?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藍球——”

“這條狗必須有愛。”

狼犬又蹦又嚎,露出森森獠牙。

我無法說服藍球放棄這條狼犬。它野性十足、兇猛異常,既像是從恐怖片里直接走下來的,又像藍球一樣冷酷無情,只管照著自身的機械方式運行。我只得遵循第一條生存法則:能得到什么就接受什么。

“藍球,要垃圾,多弄些,倒在這兒?!蔽抑噶酥钙脚_旁邊的這面墻。

“不。”

跟其他東西一樣,垃圾顯然也是從墻壁的另一面弄出來的(或放進來的,或其他什么方式)。我改了改指令:“多弄些垃圾,藍球?!?/p>

臭氣熏天的垃圾山從那面墻傾瀉而出,一直蔓延到犬籠。

“停。把平臺移到垃圾上方。”

平臺移了過去?;\里的狗開始嚎叫?;\外那只狼犬在垃圾堆里饑渴地翻弄著,顧不上我了。我叫藍球放低平臺,也翻弄起了垃圾,同時提防著惡狗。假如這些垃圾是藍球制造的,而不是從外面運來的,那他這手仿制的功夫真是太他媽的絕了——施樂①才能做出這么好的復制品來。

我兩手都沾上了大便和腐爛的穢物,但所幸找到了我要的東西。一個盒子,里面的東西還剩四分之一。我塞了塊面包進去,給它上上下下徹底蘸滿,然后把盒子扔回了垃圾堆。

“藍球,清掉垃圾。”

垃圾山?jīng)]了。惡狗狠狠瞪著我,狂吠起來?!肮怨饭罚蔽艺f,“吃點面包?!蔽野衙姘舆^去,惡狗大口吞下。

聽著聲音等待結果非常難熬。但相比起被惡狗撕碎,或被藍球“蒸發(fā)”,這還算好的。鼠藥花了一整個“晚上”才讓惡狗死去,期間它一直在翻騰哀號。自始至終,藍球都在沉默地旁觀著。他能理解我說的一些詞語,但很明顯他并沒有足夠的智力,把我干的事同惡狗的死聯(lián)系起來。也許他只是和人類相處的經(jīng)驗不足。一臺機器又怎么能知道茍活之道呢?

“這條狗死了?!钡搅恕霸缟稀彼{球說。

“是的。清掉它。”沒等藍球有所動作,我趕緊跳下平臺指著一只籠子說,“接下來教這條狗守規(guī)矩?!?/p>

“不。”

“為什么這條狗不行?”

“不夠大?!?/p>

“大。你要大狗?!蔽铱駚y地掃視了一圈犬籠,不能讓藍球搶先再搞出一條惡狗來,“那么這條?!?/p>

“為什么不呢?”藍球說。

這條串串狗很年輕。比奶狗大一些,但依然還活潑好動,臟臟的短毛棕白相間??瓷先ナ俏夷軐Ω兜昧说念愋停赫f大又不太大,也不太老,不太兇,不太有攻擊性。“嘿,‘不太’。”當藍球分解掉她的籠子時,我興趣缺缺地叫了她一聲。串串狗沖到我跟前,要舔我的靴子。

真是天生的奴才。

之前我在垃圾里找到過一塊霉變的奶酪,所以現(xiàn)在藍球能制造奶酪了?!安惶笨駩勰汤摇N液汀安惶比耘f遵循小癩皮的訓練流程,效果不錯,或者可以說是奶酪效果不錯。沒幾“天”,“不太”就能按口令坐立和隨行了。

一天,藍球拋了道難題給我,“現(xiàn)在怎么做?演示片?!?/p>

“我們看過演示片了?!蔽艺f,“不需要再看?!?/p>

“現(xiàn)在怎么做?演示片。”

“好吧?!蔽艺f,顯然別無選擇,“那就看演示片。放吧?!?/p>

我坐在升高的平臺上,捋了捋頭發(fā)。在難民營里過的那些年,我的頭發(fā)因營養(yǎng)不良掉了許多,現(xiàn)在又長出來了?!安惶痹嚵藥状翁簧蟻?,索性放棄,徑直走到自己的墊子上睡下了。藍球從它前部射出一束光,在我前面放出全息影像。

這一次藍球沒有播放全片,只放了花斑大狗把快要落入污水池的幼童拖回來的那一小段。一遍、兩遍、三遍。一股寒意順著脊梁骨直躥上來。

“你想讓‘不太’……你想訓練這條狗,讓它學會救孩子?!?/p>

“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

“藍球……我怎么教狗救孩子呢?”

“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p>

“可能你沒注意到,但是我們連個該死的孩子都沒有,怎么訓狗!”

長時間停頓?!澳阋粋€孩子嗎?”

“不!”上帝啊,他肯定會從難民營綁架或買一個孩子來,那樣我還得另外管著十九條半野狗外加一個孩子。不。

“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現(xiàn)在怎么做?演示片?!?/p>

“不,不要演示片。我看過了,我看過了。藍球……另外兩個沒教會狗守規(guī)矩的人……”

“殺掉了。”

“是的,你說過了??伤麄兛隙ń虝^一條狗守規(guī)矩,對不對?也許不止一條。然后你就不斷提高難度。水上救援,導盲,搜尋失蹤人員。難度越來越高。”

當然,對于我這番話,藍球沒有回答。

我絞盡腦汁回憶自己聽過、見過和讀過的訓狗知識。沒多少。然而,隨著記憶之門打開,新問題出現(xiàn)了:你無法控制翻涌而來的回憶。幾年來頭一次,碎片般的夢境侵入了我的睡眠。

我穿過一座小花園,采摘百日菊。從一扇打開的窗戶里傳出來一陣音樂聲,飽滿有力,是一首由CD唱片播放的管弦樂。一只貓走在我旁邊,發(fā)出咕嚕聲。就在這時,窗內(nèi)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轉身,接著——

我尖叫一聲,兩手亂抓著坐了起來。群狗的狂吠聲此起彼伏。藍球一面說著什么一面從屋角飄過來?!安惶逼疵槐?,竟然上了平臺,開始舔我的臉。

“停下!別這么干!我不想記起來!”我狠狠一推,她被我從平臺推到了地上,開始大叫大嚷。我用雙手捧住臉。

藍球說:“你出故障了嗎?”

“死開!”

“不太”摔疼了,還在聲嘶力竭地叫喚。等到不再發(fā)抖,我爬下平臺,抱起她來。我倆的關系似乎沒有破裂——雖然我并不確定。她漸漸平息下來。我給了她一點奶酪,把她放回墊子。她想待在我身邊,我不讓。

我不會記起來的。不會。生存法則第五條:抑制感情。

我們造了一口污水池——至少是個水池。藍球讓一方地板下陷三英尺,再注滿水?!安惶卑阉敵闪擞斡境?,愛泡在里面,這可不是藍球希望看到的(“這個水運行不良”)。我試著叫藍球往池子里添加各種東西,終于找到了一樣可以讓“不太”嫌棄,而我還能忍受的東西:輕級機油。幾小罐垃圾場里那種機油就能造出一口污水池來,跟查爾斯頓港的水質(zhì)差不離。每回訓練完畢我都得洗個澡。

但“不太”不需要洗澡,因為她根本不愿意進“污水池”。訓練時,我在池邊盡量蜷起身子,做出翻來翻去的動作。幾天后,她會拽著我的襯衫把我拉回來。接下來我開始進池子。當“不太”夠得著我又不會弄濕自己時,還是很喜歡繼續(xù)玩這個游戲的。然而,只要我再往前達到需要“施救”的距離,她就干脆把瘦屁股往地上一坐,扭頭瞧起別的地方來。

“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

我給她多喂奶酪。我不給奶酪。我懇求她,命令她,躲開她。我發(fā)脾氣,拔高嗓門。全都沒用。在此期間,噩夢沒有斷過。是同一個夢,每次都那么長,給我的感受卻越來越強烈。我穿過一座小花園,采摘百日菊。從一扇打開的窗戶里傳出來一陣音樂聲,飽滿有力,是一首由CD唱片播放的管弦樂。一只貓走在我旁邊,發(fā)出咕嚕聲。就在這時,窗內(nèi)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轉身,接著——

接著我就尖叫著驚醒了。

一只貓。我有過一只貓,在戰(zhàn)前。在發(fā)生這一切之前。我從小養(yǎng)貓。貓愛獨來獨往,不黏人,自主性很強,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反而招人喜歡。貓——

底下那條狗在嗚咽,想上平臺來安慰我,但我不需要。

我不想記起來。

“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泵刻於际沁@句老話。

我叫藍球清掉池子里的機油。但“不太”已經(jīng)形成了條件反射,即便水是干凈的,她也不會像剛開始那樣進去撒歡了。

“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

有一天,藍球沒有說那句討厭的咒語,我反倒更害怕了。我會收到任務失敗的警告嗎?還是直接送命?

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先把藍球殺了。

藍球是計算機。要想讓計算機失靈,你得關機,或斷電,或火燒,或潑酸,或壓扁它。仔細搜查了整個房間,我既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開關電線,也沒找到任何貌似無線遙控器的東西。在這個封閉空間里,就算能放一把火,我自己也得一塊兒玩完。藍球身上也沾不住任何液體或固體。至于壓扁它,我能用什么呢?一塊奶酪?

藍球擁有一定程度的智能。或許能在什么地方設個陷阱解決他。然而我的監(jiān)獄(或避難所,取決于我的心情)不存在“什么地方”。你也關不住藍球,因為他能讓任何結構不翼而飛。

現(xiàn)在怎么做?

我整夜躺在那里東想西想,這樣起碼不會做夢了。我想到了兩個點子,都不是好主意。計劃A是跟藍球討價還價,就他的理解力而言難度頗大。

“藍球,這條狗不守規(guī)矩。”

“是的?!?/p>

“這條狗出故障了。必須換一條狗才能學會守規(guī)矩。這條狗不行?!?/p>

藍球飄到“不太”跟前。“不太”伸爪要拍他。藍球繞著“不太”慢慢轉了一圈,回到離地三英尺的原來位置。“這條狗運行正常?!?/p>

“不。這條狗看上去運行正常,其實腦子里出故障了。我沒法教這條狗守規(guī)矩。我要換一條狗。”

這次停頓了很長時間?!斑@條狗腦子里出故障了?!?/p>

“是的。”

“你能教另一條狗守規(guī)矩。像演示片里那樣?!?/p>

“是的。”這樣至少能幫我爭取點時間。藍球一定在垃圾場見過“出故障”的狗和人。上帝知道,這樣的狗和人那邊有的是,比如瘋子、患狂犬病的動物、死于藥癮或死于槍擊之前的滿嘴胡話的癮君子。下一次我要往池子里加點別的而不是機油,肯定有某種東西既能達到藍球模擬污水池的標準,又不會讓狗產(chǎn)生反感。必要的話,我會用上自己的大便。

“這條狗腦子里出故障了。”藍球重復道,他在消化這條信息,“你要教另一條狗守規(guī)矩?!?/p>

“是的!”

“為什么不呢?”他接著說,“我殺了這條狗。”

“不!”這個字脫口而出,其余的話根本來不及說。我的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不太”。她掙扎著跳開,但沒有咬我。也許感覺到了我的恐懼,她瑟縮在我身后。我開始大喊大叫。

“你不能把你不滿意的人全都一殺了事!人也好,狗也好……你不能說殺就殺!你不能……我養(yǎng)過貓……我從來沒想養(yǎng)狗,但這條狗……她已經(jīng)很守規(guī)矩了!對一條受過心理創(chuàng)傷的狗你他媽不能——我有過一條狗我是說一只貓我有過……我有過……”

——從一扇打開的窗戶里傳出來一陣音樂聲,飽滿有力,是一首由CD唱片播放的管弦樂。一只貓走在我旁邊,發(fā)出咕嚕聲。就在這時,窗內(nèi)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轉身,接著——

“我有過一個孩子!”

哦,上帝啊,不不不……我還是全都想起來了,那些為了活下去我整整三年強迫自己忘掉的記憶、悲傷和痛苦……抑制感情……扎克扎克,扎克像條狗一樣被當兵的開槍打死了??矗瑡寢專以谶@兒媽媽看……

我在地板上蜷作一團,尖叫著,痛不欲生。悲傷拖得太久,聚成了一場海嘯。我又哭又喊,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覺得自己看起來像個瘋子。沒有人應該承受這么大的痛苦。但很明顯,人們一直在承受。

幸好,這樣的痛苦不會持續(xù)太久。當記憶的洪水退去之后,我的腦袋已在硬地板上磕得青一塊紫一塊,我終究還活著,還在圓頂里面,周圍依然是那些吵吵鬧鬧的狗。而我的扎克依然無法復生。藍球飄到了不遠處,一如既往,他還是那個冷血的機器殺手,雖然他不給狗吃肉,但會聽命于程序毀滅任何東西。他沒有理由不殺我。

“不太”蹲坐著,正用憂傷的棕色眼睛注視我。我做了一件事,并告誡自己下不為例。我向“不太”尋求安慰。我摟住她,久久不放。她沒有動彈。

也許我就是在這時下定決心的,誰知道呢。

鎮(zhèn)定下來后,我搖搖晃晃站起身,把“不太”的狗繩緊緊纏在手上?!八{球,”我用哽咽的喉嚨說道,“弄垃圾?!?/p>

他照辦了。計劃B的前提條件就是藍球會執(zhí)行我的大部分指令。他不會放人,也沒有憐憫,但至少能提供空間、平臺、水池和垃圾。我走向從墻上的老地方傾瀉而出的垃圾。

“垃圾再多點!再大塊一點!我需要垃圾教這條狗守規(guī)矩!”

惡臭的垃圾流越來越?jīng)坝?。車胎、電器、尿布、破布、罐子、家具……群狗瘋狂嚎叫,震耳欲聾?!安惶本o貼著我。

“垃圾再大塊一點!”

屋里飛進一架極度變形的摩托車底盤,像是出過一場超乎想象的車禍。墻上噴涌垃圾的那塊地方灰蒙蒙的,當初抓我進來時圓頂也呈現(xiàn)這種顏色。半個沙發(fā)哐當一聲甩了進來。我一把抓住“不太”躲到沙發(fā)后面,猛地朝不斷涌入垃圾的那塊墻面撞了進去。

一條破鍵盤砸在我腦袋上,四周的灰色一下子變成了漆黑。

寒氣逼人。寒冷中又有一點暖意,原來是“不太”躺在我身上。我把她推下去,想站起身。頭疼欲裂,我摸了摸前額,滿手是血。血淌進眼睛,幾乎睜不開了。我用襯衫前擺擦了一把,使勁用手按住額頭,四下里張望起來。

眼前沒多少東西可看的。我和狗好像坐在一條走廊的盡頭。頭頂上隱約有某種大型機器,一條滑道伸向現(xiàn)已封閉的墻壁?,F(xiàn)在這個機器沒有任何動靜?!安惶痹陬澏?,毛茸茸的身體緊貼著我,不過她也沒發(fā)出動靜。這里聽不到隔壁十九條狗的聲音,看不見藍球,也聞不著什么氣味,除了“不太”的——她在地板上撒了一小泡黃尿。

機器底下空間不大,我無法直立,就往前挪了一段距離。然后又從襯衫下擺撕下幾根布條,當繃帶扎住傷口,至少不讓血流入眼睛。我和“不太”沿著走廊慢慢前行。

沒有門。沒有開口、凹室或其他機器。一直走到頭也沒見著什么,建筑材料和其他所有地方一樣?;疑?、光滑、堅硬、死氣沉沉。藍球沒有出現(xiàn)。什么都沒出現(xiàn)或消失,也沒有活物。我們往回走。我抬頭觀察上方的大機器,沒有表盤、按鍵或任何值得注意的東西。

我想不出還能干什么,只好坐在地上,“不太”爬上我的大腿。我受不了這么大的個頭趴在身上,就把她推開了。她貼緊我,瑟瑟發(fā)抖。

“嘿。”我招呼的不是“不太”。是記憶中站在窗子里的扎克:看,媽媽,我在這兒媽媽看……倘若任由思緒游走下去,我會迷失自己的。憤怒好過回憶。什么都比回憶強。“嘿!”我尖叫道,“嘿,藍球,你這個雜種!現(xiàn)在怎么做?現(xiàn)在怎么做?你這個圓頂垃圾,你算老幾!”

沒有回答,只有我那些廢話產(chǎn)生的細微回聲。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想讓憤怒之火燒得再旺些,好把自己裹在里面。“不太”嚇得跳了起來,直往后退。

“現(xiàn)在怎么做?現(xiàn)在到底他媽的怎么做?”

還是沒回應,這時“不太”朝空走廊另一頭走去。這正好讓我有機會遷怒于一個真實可見的活物?!澳沁厸]東西,‘不太’。什么都沒有,你這條蠢狗!”

她在半道上停了下來,開始撓墻。

我一只手按住腦門,踉踉蹌蹌跟在她后面。她究竟在干什么?這塊墻面并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我慢慢跪下——動作快了傷口會疼——仔細瞧著“不太”。她越撓越猛,一邊還抽著鼻子,似乎聞到了什么。墻壁自然沒什么反應,這個地方無論怎樣都不會有反應。除非——

藍球從我這里了解了一些語言,能聽從我的指令。他會不會已經(jīng)把我的指令傳給圓頂這一整個神奇的機器了,要求它在允許的限度內(nèi)執(zhí)行這些指令?我像個白癡一樣面向墻壁說:“弄垃圾。”也許它會聽話,垃圾里能找到吃的……

沒有垃圾出來。但出現(xiàn)了熟悉的一幕,墻面開始霧化成灰蒙蒙的顏色?!安惶绷⒖炭穹椭诉M去。

每次穿過圓頂?shù)囊欢聣?,我的境遇都會變得更糟糕??捎钟惺裁催x擇呢?要么讓藍球找到我殺了我,要么蜷縮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外星迷你機械空間里,直到餓死?!安惶钡慕新曉絹碓礁撸絹碓巾憽K呛ε?、開心還是激動……我怎么知道?我也一頭撞進了這團灰霧。

又是一個灰色的金屬房間,比藍球關我的那間要小,對面靠墻擱著同樣的籠子?!安惶笨匆娢襾砹?,從籠子那兒朝我跑過來。藍球也向我飄來……不,不是藍球。這只金屬球是暗綠色的,就像背陰處的苔蘚那種顏色。綠球說:“人類禁止進入這個區(qū)域?!?/p>

“你再好好想想。”我說著抓起“不太”拖在地上的繩頭。她朝我身上蹦了一下,又轉身奔向籠子。

“人類禁止進入這個區(qū)域。”綠球又說一遍。我等著看這臺機器人會采取什么措施。什么也沒發(fā)生。

“不太”一邊嚎叫一邊拽繩子。屋子另一頭傳來回應的犬吠聲,聽上去不太對勁,聲音高高低低的,透著一絲怪異。我的臨時繃帶已經(jīng)濕透,血又淌進了眼睛。我用手擦了一把,轉頭盯著綠球,同時聽任“不太”拖著我穿過房間。直到“不太”停下來,我才正眼瞧了瞧那些帶網(wǎng)格頂?shù)幕\子。一陣眩暈向我襲來。

發(fā)出怪聲的正是小癩皮,她的變化超出了我的想象,但還沒到我認不出的地步。她身上的癩子和毛發(fā)一同消失了,皮膚呈暗灰色,正如圓頂里的一切。兩只貴賓犬耳朵變得又軟又長,拖在籠里的地板上,尾巴也是。尾巴上連著一只灰色的幼蟲。

又不像幼蟲。地球上沒有這種東西。滑溜溜,肉乎乎,跟人腦袋差不多大,近似橢圓形。看不出它哪兒有開口,但小癩皮變長的尾巴是跟這面團似的東西連在一起的,所以至少有一個口子。小癩皮跳到籠子邊緣,想接近“不太”,幼蟲在地上甩來甩去,留下一條黏黏的痕跡。小癩皮似乎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這條狗準備好了?!彼{球說過這么一句話。

綠球在我身后說:“人類禁止進入這個區(qū)域?!?/p>

“去你的?!?/p>

“這個人不守規(guī)矩。”

這句話引起了我的警覺。我猛地朝綠球轉過身,等著他把我“蒸發(fā)”了,就像處理死掉的奶狗和惡狗那樣。我覺得自己早就死了——我喜歡這個想法???,媽媽,我在這兒媽媽看……面對記憶的侵襲,長久以來一直保護著我的生存法則已經(jīng)失效,再也沒用了。我準備去死。

誰知消失的是小癩皮的籠子,她往外一蹦,朝我直撲過來。

貴賓犬不屬于好勇斗狠的犬種,況且這只還是小個頭。但小癩皮拼盡全力要干掉我。她狠狠咬我胳膊。我大叫一聲甩開她,轉眼她又沖上來咬我露在靴子外面的光腿,咬完就跑。就這樣發(fā)瘋似的來回沖鋒,每次都對著我腿部咬一口。那只幼蟲,不管是什么,在她的新尾巴末端不停甩動。我揮舞雙手抵擋小癩皮的時候,繃帶掉了,額頭流下的鮮血糊住了眼睛。我立足不穩(wěn)摔倒在地,小癩皮趁機跳到我臉上。

但她接下來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只能不甘心地狂叫亂咬。

是“不太”揪住了小癩皮?!安惶钡膫€頭比小癩皮大一倍,她狠命搖晃了小癩皮幾下才松開爪子。小癩皮嗚咽著翻身趴在地上。“不太”一個箭步擋在我身前,瘦腿撐開,細細的頸毛豎起,發(fā)出威嚇的吼叫聲。

我頭暈目眩地站了起來。到處都是黏乎乎的人血和狗血。地板不吸水。從不待見我的小癩皮現(xiàn)在側臥在地,露出肚皮表示認輸,但看起來并沒有傷得太嚴重。幼蟲仍然牢牢粘在她尾巴末端,像一個灰色的腫瘤。不一會兒,她翻身站起,用鼻子輕拱幼蟲,同時提防著“不太”,似乎在說:別靠近它!“不太”待在老地方,護衛(wèi)著我。

綠球說——我發(fā)誓在機械的聲音里聽出了滿意的語氣,雖然他說話的聲音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這些狗守規(guī)矩?!?/p>

其他籠子里關著幼蟲,一籠一只。我把手伸進格柵,輕輕摸了摸其中一只。濕濕硬硬的,令人惡心。它沒有反應,但綠球嗖的一下躥到我身邊,用訓狗般的語氣說了聲:“不!”

“對不起?!蔽艺f,“這些是主人嗎?”

沒有回答。

“現(xiàn)在怎么做?一條狗分配一個……”我朝籠子揮了揮手。

“是的。在這些狗準備好之后?!?/p>

這條狗準備好了,這是藍球在小癩皮掉進地板前說的話。準備好去當寵物、保安、伴侶、服務型動物,去效力于外星上的……什么呢?最合理的答案就是“孩子”。萊西、任丁丁、班吉、小家伙①,小男孩和伴他成長的狗。外星人發(fā)現(xiàn)人類危險、可惡、冷漠或者還有別的什么缺點,不一而足,而狗……你可以把孩子托付給狗。我豁然開朗,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知曉了圓頂存在的意義。

“這里有大一點的主人嗎?成年的那種?”

沒有回答。

“主人不在這里。”我繼續(xù)說,“他們建造的圓頂既是……既是保育室,又是寵物訓練學校。”說完這句話我根本就沒指望答復。假如這里有成年外星人,應該會設個警鈴之類的裝置,當?shù)厍蛉藦睦ǖ狸J進保育區(qū),早就有其中的一兩個沖過來了。然而,這里只有藍球和綠球,再加上會給狗動手術的某種機器人。為了適應幼蟲的需要,小癩皮的皮膚、耳朵和尾巴都改造過了;也許還包括嗓子,她現(xiàn)在的叫聲很怪,像金屬擦過石塊的聲音。圓頂里應該還有一間“手術室”。

我可不想落到那兒去。

綠球似乎沒有內(nèi)置殺人指令,這也可以理解,因為他的程序并未考慮有人闖入的情況。我不在他的關注范圍內(nèi),這帶來了新問題。

“綠球,弄點面包。”

沒反應。

“弄點水。”

沒反應。

幸好屋子一角的墻根下有兩個凹槽,分別盛有水和狗糧。我兩樣都嘗了嘗,“不太”表示很感興趣,而小癩皮吼叫起來。味道不太差。我把剩下的狗糧都撈了出來。剛撈出最后一粒,從墻面上又倒出新的狗糧填滿了食槽。在這里,餓是餓不死了。

幾分鐘前,我的確想一死了之。扎克……

不。不能回憶。生活糟糕透頂,可我還不想死。這是一種本能意識,求生的想法就像一把鉗在我肚子上的老虎鉗,緊緊跟隨著我,又像……這種感覺無法描述,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理由。我想活下去。

“不太”躺在附近看著我。小癩皮又給關進了籠子,尾巴上拖著幼蟲。我坐直身子,四下瞧了瞧。“綠球,這條狗沒準備好?!?/p>

“是的?,F(xiàn)在怎么做?”

至少這句話說明了一個問題。照理說綠球的程序只處理狗,可誰會去問狗“現(xiàn)在怎么做”?因此,綠球和藍球之間一定存在某種通信方式保持著聯(lián)系,但內(nèi)容似乎不涉及任何有關于我的指令。這一族高等生命擁有星際旅行能力,卻對內(nèi)部通信網(wǎng)并不在行。也許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怎么知道外星人是怎么想的?

我說:“我要教這條狗守規(guī)矩。”這是個萬能的回答。

“好的?!?/p>

“不太”拒絕把我拉出油池子,即寵物訓練失敗了,這些情況綠球了解嗎? 好像并不了解。我可以假裝訓練“不太”——甚至真的訓練她,只要不是水上救援項目——就能一直待在這邊,遠離藍球那個殺手,直到……直到什么時候?這個生存計劃很爛,但符合第一和第三條法則:能得到什么就接受什么,絕不盲目行動。再說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來。

“不太,”我無力地叫了一聲,嗓音里仍帶著痛哭后的顫抖,“坐下?!?/p>

日子“一天天”“一周周”過去了?!安惶睂W會了乞求、打滾,給我銜一粒狗糧,叼回我扔出去的靴子,躺下,把狗糧穩(wěn)穩(wěn)頂在鼻子上。不知道這些本事對外星人有沒有用,但只要“不太”和我在“工作”,綠球就不來干涉。沒有威脅,沒有演示片,也沒有異議。我們很守規(guī)矩。我仍然沒有想出更好的計劃來。夜里我會夢到扎克,淌著淚醒來,不過再也不像頭一次憶起往事時那樣歇斯底里了。那種情緒也許只能經(jīng)歷一回。

小癩皮的幼蟲一直在生長,依舊緊連著她的尾巴。其他幼蟲看上去一點沒變。小癩皮一見我靠得太近就會狂吠,所以我不再湊過去。隨著個頭增大,幼蟲似乎越來越干燥了。小癩皮不時舔舔它,睡覺時把它圈在中間,活像神話里守護寶箱的龍。外星人是用某種我聞不出來的信息素給這兩者建立起羈絆的嗎?我無從知曉。

小癩皮只在吃喝拉撒時才帶著幼蟲出籠,跑到遠遠的屋角去。我和“不太”也在同樣的屋角解決問題。我們的大小便一落地就消失,也不會留下臭味。眼紅去吧,托馬斯·克拉伯①。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身上的肉又長回來了?!安惶币膊辉偈且桓惫鞘萑绮竦酿I相。我跟她聊得越來越多,她雖然沉默不語,卻是個很關注對方的傾聽者;相比之下,綠球要么不吭聲,一說話還不如不說,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愚蠢的回答:比如“綠球,我有過一個孩子,叫扎克。戰(zhàn)爭期間中槍死了。才五歲。”“這條狗沒準備好。”

得啦,我們永遠不可能準備好的。

“不太”開始蜷在我左側睡覺。這是個麻煩,我睡覺愛翻身,常把她弄醒,她一醒就亂叫,一叫又會吵醒我。由于睡眠不足,我們兩個脾氣都變壞了。在難民營我每天睡十二小時。因為沒有什么事可干,睡覺既節(jié)省體力,又能把自己藏起來。不過難民營的經(jīng)歷正在淡去。扎克及戰(zhàn)前生活反而歷歷在目,除此之外,腦子里就只剩下圓頂、小癩皮、“不太”和一堆外星幼蟲了;中間這段時期的印象漸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有一“天”,綠球說:“這條狗準備好了。”

我的心忽地懸了起來。綠球要把“不太”帶進隱藏的手術室,要——“不!”

但綠球沒理我,也沒理“不太”,而是飄到小癩皮上方,把她的籠子變沒了。我站在那里伸長脖子,想看個究竟。

幼蟲正在蛻殼。

它的“皮”已干透,像一層灰色薄紙殼?,F(xiàn)在幼蟲頂端沿小癩皮尾巴方向裂開一條縫。小癩皮疑惑地回頭瞧著,在那條超長尾巴的末端蠕動著一個東西,但她沒有發(fā)起攻擊,甚至連叫都沒叫一聲。一定是信息素的作用。

莫非我要成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目擊圓頂外星人的人類了嗎?

我想錯了。薄殼又裂開一點,從狗尾巴上掉了下來。里面的東西扭動而出,如蛇蛻皮。這不是蟲子,但顯然也不是有意識的生命。蛹?我不是動物學家。這種生物同圓頂里所有東西一樣是灰色的,有六條腿、兩顆腦袋。我想應該是腦袋。兩顆“腦袋”上各有數(shù)個凹坑,其中一顆往前一伸,打開一個口子,又咬住了小癩皮的尾巴。小癩皮一直盯著它看?!安惶痹谖遗赃叴蠼衅饋?。

我連忙轉身,手忙腳亂地想抓住她的繩子?!安惶睕]經(jīng)過改造,只會把這個……東西當成某種小動物來攻擊。要是她真的——

我剛轉過身,就看見地板打開,把“不太”吞了進去。綠球又說一遍:“這條狗準備好了。”地板合上。

“不!讓她回來!”我用拳頭砸綠球,他在空中彈來彈去躲避著?!白屗貋?!別傷著她!別……”別干什么?

別把她變成幼蟲的保育員,忘了我是誰。

綠球飄開。我追上去,一面喊一面繼續(xù)砸它。但這兩招都不管用。最后,我稍稍恢復鎮(zhèn)定,問他:“‘不太’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人不守規(guī)矩?!?/p>

我絕望地看了看小癩皮。她蜷身側臥,像在給小狗喂奶。不過蛹不吃奶。地面上出現(xiàn)了一道淺槽,里面盛滿糊狀物,蛹的另一顆腦袋正在狼吞虎咽,場面惡心。

生存法則第四條:留意一切細節(jié)。

“綠球……好啦……知道啦?!惶裁磿r候回到這里來?”

沒有回答。時間對機器意味著什么?

“另一條狗會回來嗎?”

“是的?!?/p>

“另一條狗也會有一個……”。一個什么?我指了指小癩皮拖著的蛹。

沒反應。我不得不等待。

我馬上就有了一個伴兒。屋子另一頭,就在我們穿過來的那塊墻面,一條狗嚎叫著翻滾出來。我認出這是另一個房間里的十九條之一。這條大黑狗長著一張令人生畏的大嘴。它剛一站定,就沖我疾奔而來。這里既沒有平臺,也無處可躲。

“不!綠球,不,它會咬我!這條狗不守——”

綠球似乎不為所動。黑狗一躍而起猛撲過來,卻在半空中定格。下一瞬間,它就掉在地上,死了。

隨后,尸體消失,“蒸發(fā)”得無影無蹤。

我兩腿一軟,坐倒在地。假如我完不成訓練任務也是這個下場,在我之前的兩個人應該都是這么死的。不過,我一屁股跌坐在灰色地板上倒并非出于恐懼,而是如釋重負,還摻雜著一種異樣的感激之情。綠球保護了我,而藍球從沒這么做過。也許綠球更聰明,或者是我更出色地證明了自己的價值,要么就是這間屋子跟另一間不同,所有訓狗設備都要受到保護。作為一種訓狗設備,我竟然還會去感激他,真夠蠢的。

可我還是心懷感激。

綠球說:“這條狗不——”

“我知道,我知道。聽著,綠球,現(xiàn)在怎么做?再放一條狗進來?”

“是的?!?/p>

“我來挑狗。我是……是狗的首領。有些狗守規(guī)矩,有些狗不守規(guī)矩。我來挑。我。”

我屏住呼吸。綠球在思考,或跟藍球商量,或運行著智商不足的外星程序。鬼知道他在干什么。造出這臺機器人的外星生命,對目前承擔保育任務的物種(如果有的話)不滿意,更青睞于地球犬類。也許小癩皮和“不太”到了他們的母星能挑起親代撫育的重擔,將“保育員”這一概念推而廣之。而我只希望自己別讓沒畢業(yè)的犬類“保育員”吃掉。

“好的?!本G球終于給出回答,我也長出了一口氣。

幾分鐘后,十八只犬籠猶如一大堆垃圾從墻上翻滾而入,群狗在牢籠里狂吠猛撞。小癩皮一下子警覺起來,緊緊蜷起身子護住毫無意識的蛹。喧嚷聲中現(xiàn)在又多了小癩皮刮石頭似的怪叫聲。一只籠子從地上冒出,關住了小癩皮。等到所有犬籠都消停下來,我像個丐王似的走進它們中間,挑選中意的對象。

“這條狗,綠球。”這條個頭雖不是最小,卻是頭一個閉嘴不叫的。我希望這意味著它不是一條惡犬。當我伸手進籠,它沒有咬我,這也是一個好跡象。這條狗相貌奇丑,面頰上的肉從黏濕的小眼睛耷下來,埋進短脖子上一圈卷曲的頸毛里。它的身體似乎只有前半部分,后腿發(fā)育不良,極其短小。它站著時,我看出來是公的。

“這條狗?現(xiàn)在怎么做?”

“把其他狗都送回去?!?/p>

犬籠全部沉入地板。我走向食槽,抓了幾把狗糧,放進我唯一的那個沒洞的口袋里。“清掉剩下的狗糧?!?/p>

狗糧消失。

“拿掉狗籠?!?/p>

籠子沒了。我打起精神來。那條狗不安地站在地上,緊盯著正沖自己狂吠的小癩皮。我盡可能用威嚴的口氣叫道:“毛脖兒!”

他望向我。

“毛脖兒,來?!?/p>

意外的是,他真的過來了,這條狗曾經(jīng)受過訓練的樣子。我喂給他一粒狗糧。

綠球說:“這條狗守規(guī)矩?!?/p>

“看,我真的很拿手?!蔽覍λf。我可真傻,這種時候我居然因為想起了“不太”而心中一緊。外星人或他們的機器應該知道麻醉這回事吧?他們不會讓她太痛苦吧?我沒法知道。

但我現(xiàn)在的確知道了一些重要的事情。我有了選擇。我選擇了訓狗的房間,還選擇了訓練對象。我取得了一定的主動權。

“坐下。”我命令毛脖兒,他沒照做,我要干活了。

三四“天”后,“不太”回來了。全身灰色、無毛,叫聲也變了。加長的尾巴拖著一只幼蟲,先前在我睡覺時有只幼蟲從籠子里消失了,毫無疑問,就是那只。小癩皮從來沒喜歡過我們兩個,但“不太”一見我就歡天喜地的。她不愿待在墻邊的幼蟲籠里,非要帶著幼蟲一起蜷在我身邊睡。綠球允許她這么做,我真成了領頭犬了。

“不太”也喜歡毛脖兒。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毛脖兒騎在“不太”身上,她那超長的尾巴沒讓幼蟲礙事。綠球明白這種行為的意義嗎?不得而知。

我們?nèi)諒鸵蝗盏赜柧殹⑺X、玩耍、吃飯。毛脖兒跟我很親,也愛玩,但不太聰明,訓練花了很長時間。小癩皮的蛹長得非常慢,跟它消耗的大量糊狀物不成正比。我也長胖了。原來那條破褲子的腰帶勒得太緊,被我扔了,只用纏腰布、襯衫和爛靴子將就著。我跟兩條狗聊天,他們可比綠球健談多了,至少會豎起耳朵,回以叫聲,或是在聆聽時開心地扭動幾下。綠球要是去參加雞尾酒會,肯定是個無聊的悶罐子。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時間開始失去意義。我還會夢見扎克,還會流著淚醒來,但那些夢已經(jīng)離我越來越遠,變得不那么恐怖了。當我喊叫時,“不太”會拖著幼蟲爬上我的大腿,舔我下巴。她褐色的眼睛映著我的悲傷。想不通我以前為啥居然更喜歡不愛搭理人的貓。

“不太”懷孕了,我能摸到她鼓脹的肚子里正在成長的胎兒。

“教小狗守規(guī)矩比較容易。”我對綠球說,可綠球沒答話。也許他不懂。有些人必須親眼看見才能明白道理。

終于,我覺得毛脖兒應該能勝任幼蟲保育了,正琢磨著怎么跟綠球提這事,一切就都結束了。

當!當!當!

我猛然驚醒,直挺挺坐起。四周響起警報聲,一聽就是人類的警報聲。幾條狗大吼大叫起來。隨后我意識到,警報應該來自圓頂外的軍營,它們現(xiàn)在就被建立在了垃圾場對面。我已經(jīng)能看見軍營了,只是模模糊糊的,仿佛隔著濃濃灰霧。圓頂正在消失。

“綠球——什么——不!”

圓頂?shù)恼麄€上半部分已經(jīng)變形,我仰頭看見的是一架封閉飛碟的底部。關在籠里的小癩皮往上飄去,消失在飛碟底部的一道縫隙里。其他幼蟲籠已先一步上去了。透過縫隙我瞥見一點金屬色一閃而過:是藍球。綠球還慢吞吞地飄在半道上。在我旁邊,“不太”和毛脖兒剛剛升起。

“不!不!”

我抓住狂吠的“不太”。但接下來我的身體僵住了,一動不能動。我的兩手保持著張開的動作,而“不太”繼續(xù)上升,發(fā)出聲聲哀號。

“不!不!”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說道,“把我也帶上!”

綠球懸停在半空中,我開始慌不擇言。

“帶上我!帶上我!我能教狗守規(guī)矩——我能——你們需要我!為什么丟下我?帶上我!”

“帶上這個人?”

問話的不是綠球,而是鉆出縫隙的藍球。我周圍的圓頂外壁更薄了。軍隊正朝我們沖過來。槍聲陣陣。

“是的!現(xiàn)在怎么做?帶上這個人!這些狗需要這個人!”

時間仿佛靜止了。“不太”嚎叫著,掙扎著想靠近我。也許正是這個動作起了關鍵作用。我聽見藍球說了句“為什么不呢?”,話音未落,我也升到了空中。

進來了——這是哪里?——我驚魂未定,只有摟著“不太”喘氣的份兒??p隙合攏,飛碟起飛了。

過了幾分鐘,我坐直身子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個灰色的房間,放滿了分別關在籠里的狗和幼蟲,嘈雜而混亂,還有兩個機器人。我感覺飛碟已飛穩(wěn),便喘著氣問:“我……我們?nèi)ツ膬???/p>

藍球答:“家?!?/p>

“為什么?”

“人類不守規(guī)矩?!彼{球又問,“現(xiàn)在怎么做?”

我們都坐上飛碟離開地球了,他還在問我怎么做?

過了一段時間——不知道有多久——我還是從藍球那兒打聽出一些情況?!安皇匾?guī)矩”的人類顯然成功地攻破了某座圓頂。多半是用了核彈,但我不能確定。那座圓頂里的幼蟲和狗都喪了命,所以那些外星人決定卷鋪蓋離開地球。據(jù)我所知,他們并未采取報復行動。但愿吧。

假如當初我待在原地,當兵的會朝我開槍。不然就是再回難民營去,最終死于痢疾、暴力、霍亂或饑餓;或者被城里隨便什么殘余政府給關起來,一個與外星人為伍的怪胎的故事,根本不會有人信。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的確是一個與外星人為伍的怪胎,除此之外,我心里有數(shù),藍球、綠球或他們的“主人”隨時都能把我“蒸發(fā)”了。然而同朝不保夕的難民營生活相比,這并沒有太大差別。起碼在這兒我還能有一定的職權。不管我要什么,只要能讓藍球明白,他都會提供。我有新衣服穿,有可口的食物吃,有床睡,有紙和鉛筆寫字。

還有狗做伴。小癩皮仍然不待見我。她的蛹依舊沒什么變化?!安惶钡挠紫x在慢慢長大,現(xiàn)在毛脖兒也有了自己的幼蟲。他倆生下了三個可愛的小寶寶,都很有學習天賦。對于另外十七條狗我不太有把握,由于長時間關在小籠子里,其中有幾條看上去比以前更兇悍了。顯然,外星人沒有“人道”的概念。

我不知道如果我們真的到了“家”,我真的遇上了成年外星人,我該怎么生存下去。我能做的,就是依賴吉爾的五條生存法則:

第一條:能得到什么就接受什么。

第二條:不可流露恐懼。

第三條:絕不盲目行動。

第四條:留意一切細節(jié)。

我修改了第五條。當我躺在“不太”和毛脖兒身邊,感受著他們親切的溫度和狗味兒,我意識到自己以前想錯了?!耙种聘星椤薄袝r可以讓你活下去,但走不遠。它并不完全正確。

第五條:大膽去愛某些事物。

狗狗們安心地發(fā)出哼哧哼哧的聲音,我們正在向未知星球疾速前進。

【責任編輯:吳玲玉】

① 美國北卡羅來納州首府。

①因為性別不明確,故稱“它”。

②主人公漸漸接受機器人,從這里開始基本稱其為“他”(少數(shù)仍用“它”處譯文統(tǒng)一為“他”)。

①此話出自1939年公映的電影《綠野仙蹤》而非小說原著,原話為“這里的人來來去去可真快呀!”,系多蘿西見格林達女巫化為氣泡消失時所言。后有人將該片改編為圖書出版。

②從這里開始主人公對較熟的狗均稱“她”或“他”。

①動畫片《怪物史萊克》的女主角。

① Xerox,施樂,美國辦公設備制造公司,它的復印機和打印機最為出名。

①四個均為由狗主演的電影角色的名字。

①托馬斯·克拉伯(1836-1910),英國水管業(yè)大王,系抽水馬桶的改良者與普及者。

主站蜘蛛池模板: 波多野结衣久久高清免费| 成年女人a毛片免费视频| 波多野结衣中文字幕一区二区| 亚洲一区二区视频在线观看| 伊在人亚洲香蕉精品播放 | 亚洲男人在线天堂| 国产精品极品美女自在线网站| 制服丝袜一区| 91精品久久久无码中文字幕vr| 午夜免费小视频| 亚洲精品视频免费| 成人字幕网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成人无码播放| 欧美区国产区| 在线国产你懂的| 国产资源免费观看| 青青青国产视频| 国产精品区视频中文字幕| 精品视频在线观看你懂的一区| 色哟哟精品无码网站在线播放视频| 日本午夜影院| 狂欢视频在线观看不卡| 国产噜噜噜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AV无码乱码在线观看代蜜桃| 亚洲色大成网站www国产| 国产精选自拍| 免费观看成人久久网免费观看| 国产成年无码AⅤ片在线 | 国产在线小视频| 婷婷亚洲最大| 亚洲电影天堂在线国语对白| 国产另类乱子伦精品免费女| 在线欧美日韩| 色婷婷狠狠干| 国产第八页| 一级做a爰片久久免费| 国产精品视频久| 亚洲无码视频图片| 国产成人1024精品下载| 国产极品美女在线| 亚洲国产亚综合在线区| 99精品国产自在现线观看| 欧美日韩第二页| 亚洲a级在线观看| 亚洲国产系列| 欧美97色| 亚洲成人动漫在线| 中文字幕有乳无码| 午夜色综合| 乱码国产乱码精品精在线播放 | 国产在线精品人成导航| 精品国产网站| 国模极品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精品视频一| 99热这里都是国产精品| 丁香五月激情图片| AV老司机AV天堂| 国产精品大白天新婚身材| 国产激情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欧美午夜理伦三级在线观看| 亚洲天堂高清| 大香伊人久久| 5555国产在线观看| 色婷婷在线播放| 少妇被粗大的猛烈进出免费视频| 日韩久久精品无码aV| 亚洲天堂网在线视频| 福利在线不卡| 亚洲第一极品精品无码| 亚洲美女高潮久久久久久久| 亚洲人成网站观看在线观看| 极品私人尤物在线精品首页 | 丰满的少妇人妻无码区| 国产欧美精品午夜在线播放| 夜色爽爽影院18禁妓女影院| 欧美午夜视频| 久热精品免费| 91精品国产一区自在线拍| 国产va在线| 亚洲精品欧美重口| a毛片基地免费大全| 亚洲av综合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