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任公安廳長緝捕“蒙面大盜”22年

22年前，浙江省寧波市綠洲珠寶行發生一起震驚全國的搶劫槍殺案，兩名值班保安被槍殺，當時價值160余萬元的珠寶被搶走。此后，紹興市、諸暨市相繼發生搶劫殺人未遂案，4起案件經痕跡物證比對后確認為同一人所為。這曾是浙江公安史上的“第一大懸案”，6任公安廳長，經歷22年的努力，才使得這起驚天大案終告破。

“蒙面大盜”13年作案4起

1995年，當時的綠洲珠寶行位于浙江省寧波市海曙區中山東路178號，是一排六層樓房，地處寧波市區最繁華地段。

1995年12月6日凌晨，這名珠寶大盜借助外墻電纜線和空調外掛機，爬到珠寶行六樓總機房內，再沿電梯井道下滑至一樓營業大廳。遇到兩名正在巡邏的保安后，迅速將他們制服，并捆綁手腳。隨后，他用工具撬開大廳內4只保險箱，劫走價值160余萬元的黃、白金飾品，并在逃走前用手槍將兩名保安打死。

警方趕到時，現場遺留著一副自制消聲器、一根自制四節撬棍、一把骨柄匕首和一捆軍用背包繩、一副橡膠絕緣手套。

2004年，警方懸賞20萬元征求線索，后來懸賞金額一度提升到50萬元，在警方始終鍥而不舍的追查之下，案犯的蹤跡，仍舊難以被確認。終于，在22年之后，這名案犯落網了。

犯罪嫌疑人徐某，1972年出生，臺州臨海人，已婚，妻子是諸暨人。警方在諸暨市暨陽街道下坊村一棋牌室內將徐某抓獲。警方通過痕跡比對確認他就是寧波“綠洲珠寶行搶劫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這個人抓到以后，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談談！”浙江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總隊長聶展云一提到這個案子，常常這么脫口而出。在智慧和謀略上徹底征服并深入研究這樣的罪犯，對每一個刑警都是最激動人心的挑戰。

在“綠洲珠寶行搶劫殺人案”之后，這名蒙面大盜，其實還出手了3次。也就是說，犯下“綠洲珠寶行劫案”的嫌疑人，一共作了4次案，其他3起案件分別是：

1998年4月7日晚，紹興市供銷大廈案犯從3樓爬進大樓，潛到二樓黃金飾品柜附近時，被值班保安發現。案犯用手槍打傷保安，沿原路返回三樓，沿事先預留的繩索逃跑。現場遺留了一頂老頭帽、一副自制消聲器和一個自制手雷。

2004年，這一系列案件被公安部掛牌督辦。22年來，浙江省公安廳廳長先后換了6任，但對該案的偵破一直沒有放棄。歷經22年努力，一直懸而未破，此系列案件也成為浙江唯一公安部督辦未破的命案，因此被人們稱為“浙江第一懸案”。

就在2004年大年夜，諸暨第一百貨商店大年三十晚上，案犯爬入諸暨第一百貨商店三樓，潛至二樓服飾商場附近時，被值班保安發現，他用刀、槍將保安打傷后，沿原路逃跑。現場遺留一根六角撬棍。

2007年11月，諸暨某珠寶店案犯在對珠寶店進行搶劫時失手，隨后逃離。但案犯此前曾多次踩點，其中一次被監控拍下。從圖片上看，他上身穿一件黑色內衣，外面披了件黃色外套，下穿一條淺色牛仔褲，穿黑色運動鞋。

2010年9月7日，寧波警方發出通告，懸賞50萬元緝拿此人。

他為何數年才出一次手，他是個怎樣的人？在九年的潛心研究、苦苦追索中，盡管聶展云始終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這個“他”已經越來越清晰地刻畫在他腦海中，幾乎觸手可及。

獨行“大盜”精通金工

首先確認，這是一個“獨行大盜”。他年三十后半夜在諸暨作案，根據現場痕跡以及使用的作案工具，他可能住在諸暨、余姚、慈溪一帶。

根據目擊者陳述、現場遺留的鞋子等，“大盜”年齡在30歲至42歲，身高1.70米左右，穿39至40碼鞋，體態中等偏瘦。他具備一定的攀爬能力，可以借助背包帶、繩子和電線做到“飛檐走壁”，在寧波案件中，他還能攀爬電梯井道。俗話說“精干細瘦、武林高手”，他就是這類人。

“大盜”能夠自己制造槍支的消聲器、會使用軍用背包帶、背包繩，因此可能當過兵或服過預備役。

是否可能是特種兵？聶總隊長認為：“要比起特種兵，那他還差遠了。”“大盜”使用的手槍是“雜牌兼容”型，子彈也是外國子彈，因此推斷他的槍可能是來自中越或中緬邊境。他使用的刀是用大型食肉動物的骨頭做的刀柄，也可能來自于少數民族自制。

3起案件均直指大商場的黃金珠寶專柜，并且在寧波案件中得手價值160萬元的白黃金飾品，“大盜”可能與該行業有聯系，并且有銷贓渠道。

“大盜”每次作案都要準備全套作案工具，事后全部拋棄在現場。對他來說，逃跑是第一位的。

用小孩的線褲剪洞、用羅宋帽（老頭帽）這種隨處可見的日常生活用品來當作蒙面頭套，用兩只護膝縫成鞋套，都說明他的動手能力強。最特殊的是他每次專門打制的撬棒，無論來自于大盜本人的設計或者自行加工，都說明他精通金工知識，并且有地方、有能力打造專門的犯罪工具。

3到6年做一次案，說明此人非常耐心和冷靜，是預謀型犯罪。每次作案，他都快速進退，說明他對現場多次踩點，非常熟悉。進入現場后，他都先做好逃跑的準備，比如在紹興案件中，他進入現場第一件事情是在三樓文體部的一個凳腳上綁好了繩子，把凳子放在靠窗的墻邊，然后才去尋找作案目標。

在紹興案件中，他攜帶了5個自制手雷，以及假的遙控器，說明他考慮到了：萬一被警方抓獲，他就會挾制人質、企圖制造群眾傷亡時趁亂逃跑。

后窗在“大盜”的作案路線中地位特殊，使人不得不想起那部電影《后窗》。盡管商場都有保安值班，可因為后窗的存在，“大盜”總是疾速來去，全身而退。

三個案子如何串成一個？浙江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痕跡”高工馬繼雄揭開了這個秘密：槍彈和它留下的痕跡。刑事偵查科學技術的進步，逐步給他們提供了破案條件和線索。

驚心動魄的抓捕過程

1995年，第一起案件發生后，浙江省公安廳就成立專案指揮部。歷任廳領導對偵破工作高度關心關注，在全省范圍內抽調精干警力，全力支持開展專案偵查。這起系列持槍搶劫殺人案，浙江公安僅案卷就整理了400多卷，有一個專門的案卷資料室和一個物證室。

從2010年開始，寧波市公安局在重新梳理案件相關信息的基礎上，將前期調查的海量信息進行數字化處理，全部輸入公安信息系統進行碰撞比對。與此同時，向社會發布公告廣泛征集線索，對群眾提供的遍及全國各地的2160余條線索逐一進行跟進落實，其間，還組織專門力量遠赴云南、廣西、廣東、福建等地，對重點線索一一予以查證排除。

2016年11月23日，是本案偵破工作的一個重要轉承點，浙江省公安廳抽調廳相關警種及寧波、紹興兩地骨干力量組成新的偵查團隊，對該系列案件發起新一輪攻堅沖刺。

專案指揮部駐點諸暨，分成生物檢材突破組、視頻突破組、重點人群排查突破組、數據建模分析突破組等六個偵查組，多措并舉開展工作，各組長均由刑偵總隊領導擔任。

據了解，成立之后僅4個多月的時間，專案組成員就對1200多千兆的視頻資料進行重新匯總分析，對多渠道收集的1393萬多份指紋進行比對，對新采集的3萬多份生物檢材進行檢驗鑒定，對1萬多名重點人員重新進行排查篩選。

專案指揮部根據前期工作的全面評估，成功刻畫了嫌疑人的相關條件，進一步縮小了偵查范圍。

2017年3月27日，專案指揮部成員攜帶犯罪嫌疑人生物檢材赴公安部刑偵局、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會同專家組進行專門工作。

3月29日中午，經專家會診，由紹興警方提取的痕跡物證比對成功，籍貫臨海市、目前居住在諸暨市暨陽街道的徐某有重大作案嫌疑。

3月29日下午，浙江省公安廳黨委委員、副廳長、專案總指揮黎偉挺坐鎮專案指揮部指揮，在常務副總指揮俞流江組織下，抽調省公安廳、紹興市公安局、寧波市公安局、諸暨市公安局精干警力開展抓捕行動。

因案情復雜，犯罪嫌疑人有高度危險性，抓捕人員兵分三路向嫌疑人住處出發。當第一組人員剛到指定地點，第二組力量在半路的時候，徐某駕駛車輛離開了住處。為了不打草驚蛇，指揮部立即調整抓捕方案，第一組人員繼續跟蹤犯罪嫌疑人，其他兩組人馬調整路線。最終在諸暨市暨陽街道下坊門新村的某棋牌室形成合圍之勢。

29日14時20分，綜合分析現場情況后，刑偵總隊俞流江總隊長認為時機成熟，給抓捕組下達了行動指令。14時21分，犯罪嫌疑人徐某落網。通過對徐某生物檢材的進一步核對，專案組確認他就是寧波、紹興系列持槍搶劫殺人案犯罪嫌疑人。

在22年里，專案組民警的足跡遍布除西藏、臺灣之外的全部省市區，行程數十萬公里，檢驗比對各類痕跡物證1200多萬份，查詢信息數據上億條。整個案件的偵破工作得到了公安部的大力支持。

潛逃22年，娶“校花”住豪宅

隨著徐某的落網，也揭開了他謎一樣的人生。

媒體報道稱，徐某作案兇殘，曾槍殺兩名保安后還將他們眼睛挖走。案發后，出身貧寒的徐某過上了“成功人士”的生活，住上高檔小區，還娶了“校花”妻子。

落網后，徐某曾對警方說，以前家里很窮。媒體報道，徐某年少時，家里人多，經濟條件很一般，徐父去世后，家里經濟情況越發不好。

徐某初中畢業，就沒有繼續讀書，但他在社會上也沒有其他謀生的手藝。他開始做些偷偷摸摸的勾當，一開始只是偷衣服和自行車。1990年，因為小偷小摸，徐某被抓。因為當時還沒到18歲，屬于“少教”，就被判了三年。

1993年刑滿釋放后，徐某去了長興衛校讀書。在校期間，他開始搶劫。9月份，他搶走了臺州醫院住院部收費處的幾萬元。用這些錢，他交了學費，但他繼續曠課、打架，很快把錢揮霍完。

到了1994年，“搶劫”升級。他瞄準了老家的臨海市城南信用社。一天夜里，他闖入信用社，殺害一名女值班員后搶走一些錢。但因為當時作案手法不夠老練，沒能撬開保險柜。

之后，他搶劫長興龍達金店時，打死了一個值班大伯，搶走了許多黃金首飾，還有不少玉器手表，商場報案時稱價值時值97多萬元。

1995年，徐某搶劫“綠洲珠寶行”，引起全國關注。

在逃22年中，徐某娶了曾是“校花”的妻子，有了一個女兒。但是因為感情等問題，妻子和徐某離過婚，可妻子放心不下孩子，又復婚。

有媒體報道稱，徐某老婆說，徐某追求她時，曾承認自己因偷東西坐過牢，雖然一開始沒接受他，但最終被他的誠意打動。

徐某居住在諸暨的一個高檔小區里，房子約有144平方米左右。三四年前，這個小區的房價約有每平米一萬元左右。在小區保安眼里，這里住的都是“當地相對來說比較有錢的人”。

徐某告訴鄰居，他是臺州人，做生意的。棋牌室老板娘說，徐某平時看起來比較老實，但麻癮很大，即使自己不打，也喜歡圍觀別人打。一般棋牌室開到幾點他都要待到幾點。“他還欠了我幾百塊呢”。

徐某老婆在大唐鎮醫院做婦產科醫生。老板娘說，聽別人講徐某是做藥材生意的。除了棋牌房，每天他最固定的生活軌跡就是接送自己上高一的女兒。徐某開一輛紅色尼桑車，有時也開電動車。

被抓捕現場有鄰居說，徐某經常進進出出的，感覺沒什么事做，晚上也常常是九十點會出門去。徐某很低調的，鄰居問起，只說自己是臺州人，是做生意的。有居民帶著孫輩打趣，讓孫輩叫徐某爸爸，他也會笑笑。鄰居說，徐某老婆人很好的，為人很和氣。

所以，大家得知徐某是系列搶劫殺人案的嫌犯之后，第一反應都是吃驚——“沒想到他隱藏得這么深”。

（《錢江晚報》柏建斌/文、《法制日報》陳東升/文等）